第一卷 第50章 好一場交鋒
“弟兄們把水袋拿出來。”
薛默笙一聲令下,一個旅的士卒把隨身攜帶的水袋都取了出來。薛默笙把金盆撿起來,帶頭把自己水袋裏的水盡數倒進盆裏,士卒們如法仿效。積滿一盆水後交給花衣衛士端進寢帳,倒入浴缸裏,士卒們把水袋裏的水都貢獻出來後,浴缸裏的水也就滿了。有位聰明的士卒發出疑問:“這麽冷的天,公主難道用冷水沐浴?”薛默笙黑了他一眼:“皇家體統,誰敢多問。”金韜吟聞聽這話,竟是抿嘴一笑,擺著她的細柳腰走了。
一名小校問薛默笙:“咱把水都給公主洗澡了,弟兄們喝什麽?”
薛默笙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明兒就到鹽州了,一天不喝水,會死人嗎?”眾人不敢再言。水袋裏的水最終匯集在巨大的白瓷浴缸裏,白瓷浴缸數尺見方,通體隻有幾十斤重。浴缸內外壁上紋著花草蟲魚,浴缸底部則是一樹綻放的桃花,美豔異常。
這是李晴十五歲生日時,郭太後所賜之物。李晴珍愛異常。雖然這東西異常脆弱並不適合遠途搬運,但她離京時仍要求使團帶上,為此使團專門雇傭了二十多名民夫一路小心地嗬護著,生怕打碎碰壞了獲罪。
半個時辰後,花衣衛首領藍羽大步走出帳來,扯著嗓子喊:“都把臉給我轉過去!”眾人以為公主要出來散步,莫不低頭回避。但出來的不是公主,而是四名花衣衛抬著的那口白瓷浴缸。浴缸上用一塊繡花黃絹蓋著,看不清裏麵是什麽東西。金吾衛旅帥王謝壯著膽子攔住了四人的去路,按例他必須對所有進出公主寢帳的東西進行檢查。
藍羽搶前一步抓住王謝已經伸出去的手:“你要幹什麽?”
“例行檢查呀。”王謝的心裏直打鼓,花衣衛的蠻橫是出了名的,這一路上沒少受她們的刁難,弄得不好,今晚又要挨一頓臭罵。
“檢查什麽?這是什麽東西,你就來檢查?你還要腦袋麽?”
藍羽身材高挑,花容月貌,說話卻句句都是刀子。在使團裏,除了李晴她誰的賬也不買,驕橫如金韜吟對她也要禮讓三分。
“我,不,沒事,走吧,走吧。”王謝已經是方寸大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藍羽冷笑了一聲,伸手推開了他。
“站住。”
藍羽正要走,卻被巡崗查哨的薛默笙給攔住了。這回輪到藍羽有些緊張了,薛默笙是她見過的人中最不好打交道的一個。
薛默笙圍著白瓷浴缸轉了一圈,問王謝:“這是怎麽回事?”
“回稟將軍,卑職,正在例行檢查進出之物。”王謝偷偷地看了藍羽一眼,希望藍羽能幫他圓這個謊,受這姑奶奶一頓氣不過是憋悶兩天,若是犯到這閻王爺手裏,自己這十年辛苦可就白費了。在軍中沒有後台,自己做個旅帥容易嗎?
“薛將軍,我們可以走了嗎?”藍羽麵若冷霜,但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太後懿旨:‘凡進出之物,一定要盯仔細咯。’王謝你仔細檢查,不可疏忽。”
王謝下定決心,若今晚非得得罪一個,那就得罪藍羽,挨她幾句罵總比丟官獲罪強吧。王謝伸手來扯蒙在浴缸上的黃絹。
“大膽!”藍羽一聲斷喝,揮鞭朝王謝臉上抽去。王謝讓開了,臉皮卻變成了血紅色。
薛默笙刀子似的目光掃向藍羽:“為何不讓檢查?”
“公主沐浴用過的水,是你們看得的嗎。”藍羽顯然有些懼怕薛默笙的目光,說話時全無底氣,臉色也因為緊張而紅一陣白一陣。
“隻是一缸水有什麽看不得的?”薛默笙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藍羽臉色刷地變的慘敗,她緊咬嘴唇,胸脯急劇起伏著,顯然她的耐心在一點點地耗失。薛默笙突然伸手拉住了蓋在浴缸上的黃絹。
“你找死!”
藍羽一腔怒氣瞬間爆發出來,她揮鞭抽向薛默笙的臉。薛默笙勃然大怒,劈手扯住鞭梢生硬地奪了過來。薛默笙這種強硬的姿態贏來金吾衛卒的一片喝彩聲。
藍羽平素是驕狂慣了的,哪受得了這種委屈?她也知道來硬的自己不是薛默笙的對手,可是這口氣憋在心裏實在是難受。她拔出劍架在了薛默笙的脖子上,雙目含著火,聲嘶力竭地喝道:“你讓是不讓?”花衣衛的女將們見到首領被人欺負,一個個拔刀弄劍的趕過來,把薛默笙團團圍住。
雙方就這麽僵持著,金韜吟倒背雙手款扭細柳腰走了過來。
“怎麽回事?”她平靜地問道,看了眼氣鼓鼓的藍羽和劍拔弩張的花衣衛,又圍著靜如山石的薛默笙轉了一圈。
“進出公主寢帳的東西必須檢查。”薛默笙平靜地說道。
“那就檢查吧,為什麽不檢查呢?”金韜吟輕鬆地說道。
“不準檢查!”藍羽強硬地回絕道。
“必須檢查!”薛默笙是寸步不讓。
“哈哈哈,”金韜吟撫掌笑了起來,“你看看你們兩個,像兩隻要打架的公雞一樣。”
她止住笑,走到白瓷浴缸邊,伸手掀開了蓋在上麵的黃絹。四下裏死一樣的沉靜。浴缸裏公主李晴穿著胡服戴著小帽安靜地躺著,她閉著眼如同睡著一般。藍羽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如紙,她驚恐地護在了浴缸前,這一回她的敵人不光有薛默笙還有金韜吟!
金韜吟沉聲說道:“薛將軍,公主想離開這裏,你行個方便吧。”
金吾衛士們目瞪口呆,這真是千古未有的奇聞:出嫁的公主半路逃婚,穿著胡服躺在浴缸裏。她的侍從竟光明正大地要守衛放人……不過他們終究都在皇宮禁苑裏當過差,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這些規矩他們還是知道的。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發出一丁點聲音。
薛默笙把馬鞭遞還給了藍羽,垂首移步讓到了一邊。藍羽白了他一眼,帶著四名花衣衛抬著白瓷浴缸和李晴揚長而去。外麵人雖然多,但以藍羽的強硬,可以肯定再無人敢掀開黃絹檢查浴缸。
一路暢行無阻,沒人敢看公主沐浴過的水。李晴成功脫身,身邊隻有藍羽一人相隨。四名花衣衛士抬著白瓷浴缸回到宿營地,沒有人敢問她們去了哪,但也有心細的人發現有些不對勁:出去的時候是五個人,回來時卻隻有四個人,有一個人失蹤了。眼線把情況報告給龍雲月,龍雲月一顆心陡然就懸了起來。他雖然跟李晴打交道的時間並不長,但對這位荒唐公主做過的荒唐事卻是有所耳聞,離京時吳臣一再囑咐路上要多加提防,這位公主可是什麽事都能幹的出來的。
這究竟是一場惡作劇還是一場大陰謀呢,龍雲月拿不準,思來想去,他叫上護兵,來到了郝讚的營帳。離著還有幾十丈遠,就能聽到從郝讚寢帳裏傳出的女人聲,那聲音一時熱烈地呻吟,一時又咋咋呼呼地尖叫。龍雲月皺了皺眉頭,這就是“天下第一軍”神策軍的將領幹的事!送親使團裏的女官和陪嫁奴婢,一路上都被這廝禍害完了。
龍雲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寢帳內頓時鴉雀無聲。不多會,郝讚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臉色紅撲撲的,見了龍雲月尷尬地咧嘴笑了笑。趁著這個工夫,一個發髻散亂的女官用衣裳蒙著臉,慌慌忙忙從側門逃走了。
“有人剛剛看見藍羽出去了。郝將軍知道嗎?”
“藍羽?哪個藍羽?”郝讚一邊係腰帶一邊問,又猛地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藍大將嘛,她出去做什麽?啊,難道去會情郎?”郝讚咧著嘴嘿嘿直笑。
龍雲月厭惡地咳嗽了一聲。郝讚忽然想到一事,忙探頭問道:“你是擔心公主殿下跟她一起出去了?”
“藍羽是太皇太後身邊最得寵的宮女,賜給宜春公主殿下時,太皇太後交代過她四個字:如影隨形。讓她像影子一樣跟在公主身邊,不得擅離半步。”
郝讚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咱們還等什麽,追呀。”
“不,你我一道去覲見公主。”
“好,咱們一起去探探虛實。”
二人帶上兩隊神策軍士卒,浩浩****闖入營地內層,金吾衛士列成人牆攔住眾人的去路。郝讚叫道:“我等有急事覲見公主殿下。煩請通稟。”
王謝道:“殿下已經就寢,二位大人請回吧。”
“事關重大,請務必通稟。”龍雲月說話時往李晴的寢帳瞟了一眼,王謝心裏竟是一陣緊張。
“怎麽,難道公主不在寢帳裏麽?”郝讚咧嘴冷笑。
“大膽!公主在哪,是你該問的嗎?”
金韜吟火辣辣地闖了過來,她這話其實說的很沒道理,郝讚是送親使團副使,當然有權力知道公主在什麽地方歇宿。但郝讚有些怕她,碰到她刀子般的目光,忙縮了頭。
龍雲月也有些怵金韜吟,她不過是個宮女,是個出身低賤的奴婢,自己若是被她搶白幾句,這張臉可真沒地方擱了。於是他放緩了口氣說:“啊,金姑娘不要誤會,我們確實有要事稟報。煩請通報一聲。”龍雲月嘴上說的客氣,兩眼卻緊緊地盯著金韜吟,希望能從她表情的變化中得到些有用的東西。
但金韜吟的臉上像是罩上了一層冰霜,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二位大人有什麽話請跟我說,我代為轉達便是。公主的脾氣二位應該也知道,惹是惱了她,隻怕幾位誰也擔當不起。”
龍雲月心裏咒罵了金韜吟一句:狗仗人勢的奴婢。但在表麵上他卻裝出了十分恭順的模樣。“是是是,多謝金姑娘關照,然事關機密下官隻能當麵奏報,請金姑娘體諒下官的難處。”龍雲月不僅沒有半點讓步的意思,反而將了金韜吟一軍。金韜吟這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跟官場裏混跡多年的禮部侍郎玩心眼,自己還遠不是對手。
她下意識地看了薛默笙一眼,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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