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罪公主

祁墨袖手旁觀,殷桐香雙目朝天,段玉明也裝著沒看見。

楊昊出了一通氣,口舌有些幹,腿腳也有些發飄。林同為已是鼻青眼腫,他哼哼唧唧地爬起身,卻垂頭苦臉地站著不敢走。

“你讓她來偵伺什麽除閹大計?我怎麽都不知道?!”楊昊薅住林同為舉拳威脅道。

林同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住了頭。祁墨和段玉明一起上前勸住了楊昊,打發侍從趕緊將林同為拉走。

“他在說謊啊,你們沒聽出來嗎?什麽除閹大計?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楊昊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被人耍來耍去。

“他沒有說謊。”段玉明拍了拍楊昊的肩,“除閹大計聖上年初定下的,你忘了嗎,今年二月的時候你來找我,主動請纓的。”

提到以前的事,楊昊心裏不免有些緊張,“哦,我知道嗎?我記不起來……”楊昊狠狠地拍了拍腦袋,“我什麽也記不起來。”

段玉明嗬嗬一笑,拉開楊昊的手,“不要急,你會慢慢記起來的。”

楊昊暗暗鬆了一口氣,玩失憶雖然沒什麽新意,但還是什麽管用的,他拉著段玉明的手熱切地問道:“段兄,以前的事我什麽都不記得,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哦,除閹大計已成,我也不必隱瞞什麽了。”段玉明麵色輕鬆地笑道,“今年三月,哦,是二月末你主動請纓,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大家分頭行動,在暗中準備。三月初,你在曲江池畔結識了一個叫祁玉的女子。沒多久,你們便成雙入對,形影不離。上麵覺得此事很可疑,命我暗中查探,結果發現她是小青衣派來的臥底。為了不打草驚蛇,上麵決定暫時不動她,自然也就不再跟你聯係了,原以為她探不到什麽消息,就會自行離去。可是沒想到四月底的時候,你卻說要娶她,這可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呀。”

說到這段玉明頓了一下,祁墨忙插話道:“若不是你突然昏迷過去,我們隻能動手除掉她了。”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蒼天有眼,佑我大唐啊。”段玉明歎了一聲,雙手捏個法印對天默禱。

楊昊心裏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昏迷的還真是時候。要是當時殺了祁玉,勢必會引起王守澄的警覺,馬球場的那一幕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你昏迷之後,祁玉覺得你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一度就消失了。可是你醒來後,她就找到玉郎,說懷了你的骨肉,要見你一麵。我們將計就計,將她引入我們的彀中。用她來麻痹林同為,麻痹郭勤,麻痹王守澄。”

楊昊瞪了殷桐香一眼,心中一陣冷笑。

“大郎,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殷桐香勉強擠出一絲笑,目光閃爍不敢直視楊昊。

“大郎啊,這個不能怪玉郎,都是上麵的安排。”段玉明站出來替殷桐香解圍。楊昊沒有半點怨恨殷桐香的意思,人在官場身不由己,這個他還是能理解的。“上麵”段玉明又提到了這個詞,上麵究竟是什麽人?這個問題繞的楊昊腦子疼也沒想明白。

“我要見她一麵。”

“大郎,她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你還見她做什麽呢。”

“可她懷著我的孩子,我能不管嗎!”楊昊說出自己的理由。

楊昊沒想到的是,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大郎,她根本就沒有懷孕。”

“沒有懷孕?”楊昊驚訝的合不攏嘴,“可是宮裏的王太醫親自給她把過脈啊……”楊昊把後半句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祁玉是小青衣,王太醫會不會也是呢。

果然,祁墨說道:“王太醫也是小青衣的密探,他們合夥在演一場戲。為的就是使夫人能允許祁玉進侯府大門。”

“哈哈,”楊昊咧著嘴苦笑了起來,“你們瞞的我好苦啊……玉郎,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回去怎麽跟我媽說,我告訴她,你的孫子是抱不成了,她的混蛋兒子娶了個女特務回來做老婆。咱們都被一幫沒卵子的給涮了……我滴個親娘舅也……”

三人都同情地看著楊昊,誰碰到這種事也要氣的發瘋,至於什麽“女特務”“老婆”“親娘舅”全當他是滿嘴胡言,反正他大病一場後,經常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詞來。

楊昊安靜了下來。祁玉的真實身份讓他震驚,結拜兄弟的刻意隱瞞,也讓他覺得憤懣,但事已至此,自己還能怎麽樣?祁玉刻意隱瞞身份騙自己固然可惡,可要說隱瞞身份騙人,自己又何嚐不是呢?要是某天他們發現自己也是個騙子……

楊昊不敢往下深想。

“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有了這句話,三人同時都鬆了口氣。

“可是你們總得給我娘一個交代吧,偌大……”楊昊本想說“偌大年紀的人了,受不了這個刺激”,又一想章夫人不過才三十幾歲,還當不起這些話,就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段大哥如今協辦郭勤謀逆案,小青衣大小頭目的性命都捏在段大哥手裏。”祁墨起腳把球踢到了段玉明腳下。

“大郎,你說這事怎麽辦,大哥都幫你。”段玉明道。

楊昊擰眉思量片刻,緩緩說道:“讓她先回來,回頭讓她生個什麽病,拖個三五個月,等母親心裏有準備了,再讓她去……”楊昊沒有說出那個“死”字,但意思已經很明白。假生病,假死,這些不正是小青衣的拿手好戲嗎?

段玉明讚道:“我看可行。不過要放人,我還得向上麵請示。大郎你放心,你有大功於社稷,我想上麵會體諒你的一片苦心的。”

“上麵”,段玉明再次提到了這個詞,楊昊心想這跟“有關部門”倒是有得一拚。

段玉明去向“上麵”請示的時候,祁墨鬧著要殷桐香請客。宮變之後三人都升了官,楊昊從從八品升為從六品,可惜是京官外放,實在沒什麽好慶賀的。祁墨也升為金吾衛左中侯,值宿太極宮,跟殷桐香統領龍騎衛,隨鸞伴駕相比就差遠了。這客自然得殷桐香請。

三人在東市找了間幹淨的酒樓,臨窗而坐,正在喝茶等菜。忽見一個身穿翻領胡服的青衣小夥,哼著胡曲小調,擺弄著手裏的馬鞭,晃晃悠悠地走了上來。楊昊忽覺得他有些眼熟,正要看個仔細,祁墨卻連連擺手道:“別看,低頭,低頭。”

殷桐香反應快,低了頭喝茶,楊昊卻慢了一步。被那小夥看見,他嘻嘻一笑朝三人走了過來。楊昊離近了一看,暗吃一驚:來人竟是宜春公主李晴。

“公主,……”楊昊想起身見禮,卻被祁墨按住了。李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手中馬鞭往楊昊麵前重重地一丟,然後在留給段玉明的空位上坐了下來。見三人都有些拘謹,李晴冷著臉問:“怎麽,不歡迎我來啊?”

祁墨忙賠笑道:“哪能呢,晴大郎微服出巡體察民情,那是百姓的福氣;能與晴大郎同桌喝茶,那是臣等的福氣。”殷桐香疑惑地問:“晴大郎,您是一個人出來的?”李晴白了他一眼:“你管那麽多幹嘛?”殷桐香被她一嗆,頓時沒了脾氣。李晴嘻嘻一笑,安撫他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你放心吧,有花衣衛保著,萬無一失。”

楊昊這才明白她是偷偷地跑出來的,怕暴露身份才讓人叫她晴大郎。自己剛才的行為確實魯莽了些。想到這,楊昊討好地問:“花衣衛,這個名字很好聽啊,晴大郎為什麽會……”楊昊的話才說一半,忽見祁墨暗暗向自己擺手,示意自己不要再說下去。

李晴頓時麵露不悅之色,她白了楊昊一眼,悠悠說道:“花衣衛就是穿花衣裳的衛士,很俗的一個名字。你連這個也沒聽說過嗎,怪不得‘大’‘太’不分呢。”

楊昊吃了一鱉,不敢說話了。

祁墨討好地說:“本店的清蒸桂花魚味道不錯,晴大郎要不要來條嚐嚐。”

李晴雙肘撐在桌子上,捧著茶碗小口抿著,半晌才答道:“桂花魚根本就不新鮮,有什麽好吃的。”聽到有人說店裏的桂花魚不新鮮,小二咚咚跑過來吵:“這位小郎你可得積點口德,咱們店裏的桂花魚那可是河裏現撈的,準保新鮮……”

一言未畢,祁墨拍案叫道:“說你不新鮮,你就不新鮮,羅嗦什麽,滾!”小二愕然無語,悻悻地走了。李晴哈哈大笑,拍著祁墨的背道:“你這馬屁拍的也太過了吧。哈哈……”祁墨訕訕笑道:“真是討罵,我們晴大郎什麽沒見過?要他來嚼舌。”楊昊看不慣祁墨曲意討好的樣子,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李晴用肘碰了他一下:“你哼什麽,本宮有難,你不來幫忙還在這幸災樂禍,朝廷的俸祿都吃到狗肚子去啦?”楊昊臉色騰地就紅了,起身便要走。祁墨嚇了一跳,趕忙將他抱住,暗暗說道:“好兄弟,千萬要忍住這口氣,這個刁蠻丫頭可開罪不起。”楊昊豈能不知這個道理,其實他對李晴並無偏見,隻是一時激憤而已。

經祁墨這麽一勸,楊昊的氣消了一半,為了避免尷尬,楊昊指了指樓梯口道:“我去催催菜。”祁墨忙和道:“真是豈有此理,到現在還不上菜。大郎,你去罵他們兩句,可別傷了人。”二人這一唱一和原指望能瞞過李晴,不料她哈哈一笑,丟了手中茶碗,拿起桌上的馬鞭,走到楊昊麵前:“你叫楊昊,很好,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祁墨趕忙攔住了她,滿臉堆著笑替楊昊求情。李晴突然冷了臉,喝道:“讓我讓開!”

祁墨見無可挽回隻得無奈地讓在了一邊,李晴蹬蹬下樓去了,下樓梯的時候回頭看了楊昊一眼,眼中已經全是恨意了。祁墨拍拍楊昊:“兄弟,祈福保平安吧。”

楊昊茫然地問:“我究竟哪地方開罪了她,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呢?”

殷桐香道:“都怪你問什麽花衣衛,那個東西她忌諱。”

楊昊更加疑惑了:“這個名字是她自己說的,我隻是順著她的話說啊。”

祁墨摟著楊昊說道:“這個事呢,說起來就犯忌了,所以咱們還是不說為好。喝酒,一醉解千愁。”

楊昊目視殷桐香,想從他那裏得到答案,但殷桐香也目視其他避而不答。楊昊便自嘲道:“皇家忌諱多,我不問了,免得讓你們作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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