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隱秘
小魚和呂芮組成聯合陣線與楊昊冷戰了三天,這三天裏,楊昊隻能灰頭土臉地躲在晴兒房裏。
到了第四天晚上,晚飯將要吃完時。楊昊忽然站了起來,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整了整衣帶,然後向呂芮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呂芮慌忙要躲,小魚按住她不讓動。卻問楊昊:“你啞巴了嗎?”楊昊陪著笑臉說:“為夫知錯了,請娘子寬宥。”小魚道:“既然是道歉,豈能嬉皮笑臉?”晴兒咳了一聲,李氏姐妹捂著嘴偷笑。
楊昊白了小魚一眼,咳了一聲,又鄭重其事地向呂芮打躬說道:“夫君失禮之處,請夫人不要介懷。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小魚大驚小怪地嚷道:“還有下次?”晴兒忙打圓場說:“好啦,好啦,一家人就不必趕盡殺絕了。”
李氏姐妹也勸,小魚這才作罷,反問呂芮:“他道了謙,你怎麽說?”呂芮紅著眼,含笑說道:“我聽晴姐姐的,一家人就不趕盡殺絕了。”李茉莉拍著手叫好,小魚卻撇了撇嘴。楊昊勉強笑了笑,借口有公務,忙逃了出去。
眾人心情大好,拉開桌子就玩了四圈麻將。夜深,晴兒回屋,見楊昊和衣躺在**睡。就推了他一把說:“今晚別睡這了。”
“唔,幾更了。”楊昊揉揉眼,見晴兒脫了外罩正在卸妝問道。
“心結解開了,你還賴在這做甚?”晴兒回頭望了他一眼,眸中流出一絲嬌媚。
“我呀哪也不去,這兒才像我的家,你才是我的家人。”楊昊走到晴兒身後,兩隻手靈巧地從她領口鑽了進去。
“哈,別鬧……啊,妝還沒卸呢……討厭……”
晴兒半推半就地倒在楊昊的臂彎裏,楊昊猴急的毛病又犯了,急吼吼地剝了晴兒,拖著她光溜溜地鑽進了被窩……
雲消雨散,兩個人背對著背睡了。這是兩個月來楊昊睡的最早的一次,迷迷糊糊一覺醒來,看看天色不過才一更時分,他睜著眼發了會呆,忽覺有些意猶未盡,就又搬過晴兒。晴兒一動不動,任他擺布,做到妙處,忽從她嘴裏傳出鼾聲。
楊昊苦笑了一聲,暗道:“這廝慣會裝死魚。”又想:“你這魚不侍候,我找那條魚去。”楊昊裹著衣服來到小魚房間,見她裹著被子麵朝裏而臥,楊昊猜她沒有睡著,故意扯拉她的被子。小魚果然沒睡,她抓緊被角不鬆手,用身子把被子裹的更緊。
楊昊試著從她腳邊往裏鑽,小魚伸腿就踹。楊昊劈手抓住她的腳脖子,在她腳底板上亂撓,小魚怕癢,掙脫後不敢再踹。
楊昊趁機爬進了被窩,三拱兩拱,就爬到了她身上,小魚用手捂住臉不肯看他,忙的楊昊又是往她脖子裏哈氣,又是在她胳肢窩裏撓癢癢,小魚經不住了,丟開手,瞪著他說:“髒,別碰我。”楊昊陪笑道:“已經洗了,不信你聞聞看。”小魚喝道:“滾!”欲翻身,被楊昊按住,欲咬,又被他用舌頭堵住,兩人鬥智鬥勇良久,到底讓楊昊得了手。
事後,小魚披了件衣裳跳下床去,灌了壺水架在火盆上燒。楊昊迷迷糊糊地問:“大半夜的,喝什麽茶呀。”小魚冷笑道:“想得美,半夜三更的誰給你煮茶?”楊昊道:“不煮茶你又折騰什麽,快回來躺著,別凍著了。”小魚不聽,忙了一陣後,掀被子上了床,手腳都冰涼。楊昊一邊喊“涼死了”,一邊往裏躲,小魚哪管他,咯咯笑著把手按在他胸口捂。
鬧了一會兒,小魚推了他一把道:水燒好了,下去洗淨了再出去,別討人嫌。”
楊昊迷迷糊糊已經閉上了眼,聞此言,嘴裏咕噥道:“這人瘋了,半夜三更的我還能到哪去?”話音剛落,就聽外麵有人在敲院門。冬雨披衣開門問道:“是誰?”
“是我,餘炎爐。有要事要見大帥。”餘炎爐的聲音裏含著幾分焦灼。楊昊二話不說穿衣而出。
“不好了大帥,曾重陽自殺了。”
曾重陽由欽差大臣、都水監少卿轉任察院監察禦史後,楊昊在防禦使署裏給他單獨安排了一座小院,辦公、吃住都在裏麵,並配了三名書吏供使喚。但曾重陽似乎突然看透了一切,他這個監察禦史什麽事都不問,每天隻是讀書、寫字、吃飯、睡覺,坐的悶了,偶爾也到院子裏散散步,興致高的時候還去石缸邊觀觀金魚,或逗弄逗弄廊下竹籠裏的兩隻畫眉。
如此閑淡的一個人,誰會料到他竟會尋短見。
他是用藏在戒指裏的毒藥自殺的,那是一枚打造的極其精巧的鑲寶石金戒,毒藥就藏在綠寶石下麵的凹槽裏,是一種毒性極強的黑色藥粉。
這天晚餐他特意要廚房做了一道他最愛吃的炒芽菜,又要了一壺酒,曾重陽吃的津津有味,酒也喝個精光。晚飯後,他像往常一樣端坐喝茶。侍候他起居的老王收碗筷時,他還和老王說了幾句閑話。然後他繼續端坐看書,天色黑透後,他也沒像往常一樣早早就寢,而是讓老王搬來一個火盆,把一些書信和寫著字的紙片投進火盆燒掉,老王大字不識一個,不知道他燒的是什麽,隻覺得他今晚的舉動有些反常。於是偷個空將此事稟報了餘炎爐,餘炎爐囑咐他寸步不離地盯著曾重陽,但有異樣,立即叫人。
曾重陽燒完了紙,讓老王打開門窗透氣,他借口天冷,將官袍穿上。然後他一邊喝著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王閑聊,到三更末,老王困意上來,哈欠連天,又不敢走。這時,曾重陽突然站了起來,對老王說:“多日承你關照,無以為報,將它留你做個紀念吧。”他從手上脫下一枚戒指遞給老王,老王知戒指貴重不敢接,又聽他這話說的詭異,正要詢問,忽見曾重陽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冷笑,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掉戒指上的綠寶石,將舌頭在凹槽裏一舔,大叫了一聲:“輔弼聖主,中興大唐。”霎時臉就變的鐵青。
老王嚇得魂飛魄散,一路狂奔而出,邊跑邊喊:“禍事了,禦史自盡了。”
好在秦思虎就住在使署,曾重陽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餘炎爐將那枚戒指拿給楊昊看,楊昊心中悚然一驚,類似的戒指他在韓約手上也見過。楊昊推測營中的佩劍可能都有這種暗藏劇毒的戒指,以便在被俘時了結自己的性命。畢竟佩劍知道的內情太多了,若落入敵手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吧,他死不了。”秦思虎從裏屋出來,在冷水桶裏泡了泡手,甩幹,拿起熱毛巾擦了擦臉。
“這種毒藥毒性極強,他要是真想死,可以背著老王服毒,隻要半盞茶的工夫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楊昊對這個結論倒是很感興趣,他讓餘炎爐將這兩天所有接觸曾重陽的人員名單拿來。曾重陽做了監察禦史後,楊昊跟餘炎爐打過招呼,他想出去走動或見什麽人都不要阻攔,該派的衛士也一個不能少。
為了防備摩紗殺手劫殺,楊昊現在出行,城內有三十名侍衛隨行,城外則倍之。曾重陽的隨行侍衛人數是楊昊的一半,淩彤、李通等人出門按規例隻有四人相隨。
都是使署裏的人,楊昊將名單丟在一邊,問餘炎爐:“關索回來沒有?”餘炎爐笑道:“大帥怎麽忘了,關校尉走了還不到十天。這會兒恐怕還沒到洛陽呢。”
“稟大帥,門外有長安客求見。”
“這麽晚了,是什麽人?”餘炎爐問。
“他給了這個。”侍衛奉上一塊黑漆木牌。楊昊見了眉頭一皺,吩咐道:“叫他進來。”
來者三十七八歲,身材短小,身披著一件紫色鬥篷。此人名叫唐寧,是刺馬營寶曆社派駐麟州的驛使,負責豐州、振武、天德等北部邊鎮與長安的聯絡。按照刺馬營的規矩,各地與長安的書信公函往來隻能通過驛使代傳。
驛使也常充作大管家的私人特使到各地宣令。唐寧這一年已經是第三次到豐州來了,第一次是三月寶曆社無麵會前,他代寶曆社大總管來永豐檢查會議籌備情況。第二次是豐安、永豐兩地撤州劃縣,豐州脫離天德軍劃歸朔方鎮前後,他找楊昊訊問應對之策。
前兩次來,唐寧都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但這次,直到他走進內書房,楊昊仍坐在書案後一動不動,餘炎爐手按刀柄侍立一旁。唐寧微微一笑,向楊昊拱手說道:“大帥似乎不歡迎我來。”
楊昊哼了聲,“楊某如今是戴罪之身,跟唐兄走的太近了,恐汙了您的名頭。”
唐寧嗬嗬一笑,解開鬥篷掛在了衣架上,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雲淡風輕地說道:“聽說曾重陽畏罪自殺了,不知道死了沒有。”楊昊心裏一震,向餘炎爐遞了個眼色,餘炎爐走出內書房並將大門帶上。
“人是你們殺的?”楊昊冷冰冰地問。
“也不是真想殺他,給他個教訓罷了。”
楊昊無心追問唐寧是用什麽辦法逼曾重陽服毒自盡卻又不讓他死,刺馬營自然有刺馬營的手段,如果連個曾重陽都擺布不了,他唐寧就不配坐在自己麵前。
“大總管對你這次的表現十分滿意,讓我代達口頭嘉獎。”
“從今往後本社還有大總管嗎?”
“大總管永遠都是大總管。五社合一,那是劉弘逸的一廂情願,如今刺馬營裏是沒有元和、寶曆之分了,可是名字改了,人心能改的了嗎?他劉弘逸自己也張口一個‘我們開成社’閉口一個‘你們寶曆社’,他自己尚且存了門戶之見,外人又怎麽能改的了呢。”
楊昊冷笑了聲:“可是陛下以為五社合一已經完成!像我們這樣頂風做浪的人還會有好下場嗎?曾重陽秉承聖意辦差,你們尚且還要殺他。我可是殺了欽差衛隊,軟禁了欽差大臣。大總管嘉獎我,陛下肯放過我嗎?”
唐寧聽了這話不由地冷笑嘿嘿,冷著臉盯著楊昊道:“你手裏有刀,誰能動得了你?你該幹的幹了,不該幹的也幹了,到目下為止也沒見得誰把你怎麽樣了。”
楊昊沒答話,唐寧的話其實隻說對了一半。甘露之變後,皇帝李昂新設開成社,重用親信大太監劉弘逸為大總管,以圖革故鼎新,重振刺馬營以對抗閹黨。八月初,被楊昊趕出豐州的曾重陽回到長安後一度賦閑在家,他這種人不懼失敗,卻最怕寂寞。寂寞中的曾重陽向文宗皇帝上了一道疏。在這道疏裏他回答了李昂登基後不久曾經問過的一個問題:為什麽刺馬營人才濟濟,卻一直不能成就大業,症結究竟在哪?
曾重陽給出的回答是:營中派係林立,各自為政,互相拆台,有力卻不能往一處使,自然就難成大事。這如駟馬拉車,四馬各向一方,馬力雖大,車仍不能走是一個道理。這種論調了無新意,但卻讓彷徨無助的皇帝讀出了新意,得到了靈感。
皇帝經過深思熟慮決心推行五社合一:元和社、長慶社、寶曆社、大和社、開成社,五社合成一家,一個刺馬營,一個大管家,一套人馬,聽他一人之令。他希望藉此凝心聚力,成就大業。
新任樞密使劉弘逸成為五社合一後的唯一大管家。“大管家”的職務雖與“大總管”有眾多類似之處,但區別也很明顯。大總管總攬一社,非重大事項無須上呈天子而可自專,而大管家雖也總攬一社之政務,然無天子裁斷,雖小事亦不能決。
為了推行五社合一,李昂決定勸退一批老人,裁汰一批用人,起用一批新銳,鎮壓一批刺頭。賦閑在家的曾重陽得到起用,擁兵自重的楊昊則被定為刺頭。
豐州是曾重陽跌倒的地方,他要在豐州再爬起來。皇帝相信他才堪大用,給於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曾重陽到底還是文人氣質,太在意完美了,如果他當初聽從朱七的建議在防禦使署的內書房裏就殺掉楊昊,隻將他的人頭呈送長安,而非如行前向皇帝誇口的那樣解人來獻,則今日的豐州定將會是另一種局麵。
自己是用手裏的刀戰敗了曾重陽所持的天子劍,但這並非說明自己的刀鋒利勝過天子劍,或自己的刀法勝過他的劍法。曾重陽敗在遠道而來,又是孤軍深入,無援軍,無糧草,故,一日戰敗,則一敗塗地,反之,自己的本錢就厚的多,即使略有小敗也能東山再起。
楊昊想此戰既是曾重陽敗於我,也是天子敗於他的臣子,“五社合一”已經破產,若與天下人為敵,縱然貴為天子,也不免一敗塗地。
“大總管讓我轉告你,今後好自為之。”唐寧說過這句話,就拿起鬥篷準備開門。
“你不妨把話說明白些。”楊昊實在懶得去想。
“做人不要忘本。”唐寧說完裹緊披風開門而去。
楊昊在書房裏呆坐良久,推門而出,已經是三更末了,西天尚有半輪寒月,天氣冷的讓人窒息。楊昊裹緊鬥篷走進西跨院。院子裏靜悄悄的,呂芮的屋子裏還亮著燈。楊昊踮著腳尖探頭往屋裏看,呂芮坐在燈下專著地削著梨,黃澄澄的大水梨已經堆滿了幾個簸箕。
楊昊推門而入,呂芮像隻受驚的小鹿,丟下手,起身便跑。楊昊跳過去抱住她的腰,如虎撲鹿,一撲將她撲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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