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分神,砸爛突厥人的中軍!讓陟苾無法聚兵!”胡子曰收起弓,高聲吩咐。隨即,又用突厥語快速重複。
“弟兄們別分神,跟我去殺陟苾!”婆潤在旁邊聽得真切,立刻高聲用回紇語補充。
“別分神,跟上特勤,去殺陟苾!”
“被分神,跟上特勤!”
“殺陟苾,殺陟苾!”
緊跟在婆潤身側的兩名旅率和十多名侍衛,扯開嗓子,將命令一遍遍重複。
其餘侍衛先將胡子曰那一箭之威看在眼裏,又聽到了婆潤的命令,一個個士氣高漲。策動坐騎調整方向,朝著挑在婆潤身後的帥旗靠攏。原本變得有些散亂的隊伍,在前衝過程中,重新變得整齊有序。
侍衛們都是吐迷度可汗在生前,為了婆潤精挑細選出來的。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二歲,父輩要麽是基層將佐,要麽在回紇王庭擔任管庫,司倉一類的小官兒。入選之後,吐迷度非但會為他們提供鎧甲、兵器、戰馬和糧餉,還會為他們聘請教習,指點他們讀書識字和領兵作戰。
如果婆潤將來繼承了可汗之位,他們就順理成章地升格為可汗的親兵。而當他們表現出色,或者年齡超過二十七歲,就會被外派到軍中擔任校尉、郎將這些級別較高的軍職,加強可汗對軍隊的掌控力,並且將學到的本事應用於實踐。
換句話說,在被選中做特勤侍衛那一刻起,他們的前程,就牢牢地跟婆潤綁定到了一處。在注重血脈,底層牧民缺乏上升渠道的回紇,效忠婆潤,確保婆潤順利繼承汗位,是他們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徑。(注:參考草原上的怯薛製度。)
因為侍衛們的父輩是基層小官,且人數眾多。烏紇登上可汗之位後,短時間內,不敢輕易把這支隊伍怎麽樣。否則,必將傷害他的統治根基。
而俱羅勃因為事不關己或者內心愧疚,對這支隊伍的監視,也非常敷衍。調動他們離開回紇王庭之後,便置之不理。
於是乎,薑簡歪打正著。帶著婆潤衝到衛隊的臨時駐地之後,非常順利的,就幫婆潤奪回了衛隊的指揮權,將俱羅勃臨時安插進來的軍官盡數拿下。
隨即,根據侍衛們提供的最新情況,重新完善計策。假裝是俱羅勃派來勞軍的兵卒,趕著從周圍牧民手裏收集起來的一大批牛羊,緩緩貼向了已經距離自己不到五十裏遠的突厥飛鷹騎。
這一仗,最初侍衛們對戰果並沒報太大希望。隻是為了回報吐迷度和婆潤父子先前的相待之恩,想幫婆潤出一口惡氣而已。
反正大夥騎術精良,對周圍地形道路也非常熟悉。一擊不中,立刻帶著婆潤遠遁。人生地不熟外加黑燈瞎火,量那陟苾也不敢追。
而現在,發現火牛陣戰果顯赫,且婆潤特勤不知道從哪請來的幾位朋友,個個本領超群。眾侍衛們就立刻又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飛鷹騎毫無還手之力,大夥何不趁機擴大戰果。萬一能將飛鷹騎打垮,接下來因為畏懼飛鷹騎的實力,而不得不投靠烏紇的那些部落長老和吐屯們,必然會有新的想法。
這樣的部落吐屯不用太多,有兩個以上,大夥就能擁戴著婆潤另起爐灶。屆時,烏紇的可汗之位就搖搖欲墜。大夥的前程,便又會像吐迷度汗在世之時那樣光明。
“加速,放棄兩翼,直撲中軍帥帳!”胡子曰左右開弓,將兩名試圖阻止反擊的突厥染幹射殺,隨即再度高聲呼籲。動作之利落,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已經年近半百。(注:染幹,突厥官職,相當於百夫長。)
雖說當初是為了婆潤許下的高額賞金才答應幫忙,可在策馬向突厥飛鷹騎的營地發起進攻的那一瞬間,他好像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射箭的準頭,超過吳黑闥身邊的百戰老兵。騎術之精良,讓婆潤身邊的親兵們也望塵莫及。更難得的是,他的目光還非常毒辣,在策馬前突的同時,總能及時地發現最大的威脅,然後果斷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
“加速,放棄兩翼,直撲中軍帥帳!殺一百個飛鷹騎,都比不上一個陟苾!”將胡子曰的呼籲全都聽在耳朵裏,婆潤毫不猶豫地用回紇語轉述。
“跟上特勤,別掉隊!殺一百個飛鷹騎,都比不上一個陟苾!”
“跟上特勤,別掉隊……”
……
旅率陌顏與移地建一左一右,緊跟在婆潤身側。同時帶領十幾個大嗓門侍衛,將命令轉化成弟兄們都能理解的內容。
牛尾巴上的火焰已經熄滅,牛群分崩離析。平靜下來的犍牛們停止了亂衝亂撞,在營地內四處尋找黑暗處躲避。然而,營地內的火勢,卻絲毫沒有變弱。
薑簡、杜七藝、陳元敬和李思邈,各自帶著十幾名回紇遊騎兵,在攻擊隊伍的兩側,不停地用兵器挑起著火的木頭,衣服,氈子,將其甩向臨近的帳篷。更多的帳篷被點燃,紅色的火星伴著濃煙四下飛濺。
與婆潤所在的主力任務不同,他們這四隊遊騎兵的任務,是盡可能地製造混亂。而烈火,無疑是製造混亂的最佳武器。由毛氈、木條和麻布搭建的帳篷,平時沾上一點火星就會冒起青煙。此刻被帶著火苗的易燃物砸中,頓時紅光亂跳。
火光很快就燒紅了半邊夜空,也將突厥飛鷹騎的臨時營地,照得亮如白晝。酒宴進行了一半兒就被打斷的興致的突厥別部設陟苾,氣急敗壞,坐在一輛四輪小車上,不停地開弓放箭。
幾名潰逃的兵卒從他身邊路過,被他一箭一個,射倒在地。一名染幹慌慌張張前來示警,也被他迎頭一箭,將脖頸射了個對穿
“整隊,在我的羊毛大纛下整隊,敵人沒幾個兒,合力把他們殺出去!”揮舞著角弓,陟苾厲聲咆哮,就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瘋狗。
敵軍兵力單薄,陟苾坐在四輪車上,能夠清楚地看到這一短板。而隻要他身邊能夠集結起五百名左右的飛鷹騎,就可能迎頭遏製住敵軍的攻勢,甚至發起反擊。
“整隊,整隊,在陟苾設的旗幟下整隊,敵軍沒幾個人!”幾名與陟苾一道吃酒的伯克,也各自帶著親信,揮刀截殺潰退過來的殘兵。強迫他們停下腳步,在陟苾的帥旗下重新集結。
隨著被射殺和砍翻的人數不斷增加,威懾終於起了效果。有潰兵哭泣著停住腳步,左右觀望。有軍官從地上撿起兵器,轉頭與陟苾一起阻攔潰兵。還有一些膽子大的飛鷹騎將士,開始在陟苾的羊毛大纛後結陣。盾牌和長矛在前,弓箭在後,並且將軍陣的寬度和厚度不斷擴大。
眼看著一座方形軍陣,就要大功告成。一支雕翎羽箭,卻呼嘯著直奔陟苾胸口。“保護陟苾設!”兩名侍衛被嚇得寒毛倒豎,尖叫著豎起盾牌。剛剛擋住羽箭,頭頂上卻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拉扯羊毛大纛繩索,被破甲錐一分為二。巨大的旗麵如烏雲般,從半空中直墜而下,刹那間,將陟苾和他身後正在結陣的一部分飛鷹騎,蓋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