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忔對契苾也非常信任,所以他雖然隨宇文忔出逃時幾乎成了孤家寡人,但是宇文忔卻給他補充大量的人手,此時契苾麾下足足有上萬人馬,當然這都是被宇文忔一路西逃挾裹的各部青壯,談不上精銳。
契苾被魏國皇家特衛暗中策反,執行著一個絕密的計劃,但是他卻非常清楚,魏國的圖謀絕對不小。特別是魏軍對出雲關采取佯攻之計,契苾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出雲關雖然險峻,比當初的北庭城強點,但是強的卻不多,而魏軍區區數千青壯就足足讓整個西域諸國聯軍碰得頭破血流,而此時他們卻圍而不攻,顯然有著更深的圖謀。
他的副將阿合邁紮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整個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毫無頭腦。不過這卻讓契苾把部曲牢牢的控製在手中。
就當葉鹹所部開始出現在出雲關下時,契苾二話沒有,直接下令全軍投降。因為他知道一旦魏軍不跟他玩過家家了,動了真格,他就是死路一條。葉鹹得知契苾是魏國秘密細作時,不由得暗呼天助我也!
在契苾的配合下,他仍然像往常一樣派出信使,告訴鄂那邽,他所部浴血奮戰,魏軍損失慘重,卻乃難逾雷池一步。
鄂那邽的個性並不是謹慎的人。但多年的作戰經驗卻讓他在辦事的時候少犯錯誤。比如派人策反了蓋蘇耶丁和傑爾西上的心腹,在智平蓋蘇耶丁和傑爾西叛亂這件事情上,他的表現就仿佛他是一個天性謹慎的人,一個絕對英明神武的君主。
其次是麵對牛子傑所率領的魏國安西軍騎兵穿插到了錫爾河西岸時,他采取嚴密控製消息散步,把所有軍士都蒙在鼓裏,顯得同樣睿智。
他的這種作派,自有他的道理盡管他內心確信,石頭城已經是魏軍全部實力,可是他仍然要以防萬一,而有兩萬以上的騎兵部隊,散步在石頭城以西百裏範圍內,鄂那邽確信,無論是魏軍偏師還是留在石頭城的魏軍,都有能力應對一切的變故。畢竟,兩萬騎兵足以讓魏軍騎兵偏師無處遁形。
然而,鄂那邽卻忽略了一件事情,這十數萬軍隊已經不是剛剛從吐火羅參加東征時的軍隊了,經過兩三個月的血戰,特別是異常血腥的城池攻守戰,讓嚈噠軍隊將士異常疲憊,士氣更加低落。特別是嚈噠人耐酷寒,卻不耐炎熱,每當鄂那邽命令部隊進攻時,全軍將士都暗暗罵道“幹他娘的”
嚈噠人的罵人話,原文很難重複,總而言之是此時的嚈噠軍士兵都很想問候鄂那邽他的直係女性親人。
但是鄂那邽那近呼變態的軍紀,讓所有將士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天快亮了,在石頭城西五裏的地方,嚈噠軍中軍大帳前,鄂那邽麵無表情的閉上了眼睛,晨風拂過他那身金色的甲胄,夾雜著讓人嘔吐的血腥和屍臭,仿佛讓人置身修羅地獄。
這一次攻擊又失敗了,參與攻城的嚈噠軍隊三千餘人在魏軍和嚈噠軍督戰隊的聯合打擊下,一個士兵也沒有回來。三千餘活生生的人命在短短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內,就變得了冰冷的屍體。
“魏軍真的很強,劉科你果然不愧為冉明的徒弟。本可汗還是低估你了!”鄂那邽突然暴吼道“最終的勝利還是要屬於本可汗。現在你還有多少人可以死?”說著鄂那邽的馬鞭一指石頭城,淡淡的道“在魏國援軍到來之前,一定要拿下石頭城,去再發兵三千,日出之前必須登上城牆,否則就給本可汗死在那裏!”
在鄂那邽命令下,嚈噠大軍中又分出三千兵馬,由於太過炎熱,這些士兵都不願意穿著厚重的鎧甲。沒有辦法,魏國的弩箭早已耗盡,而嚈噠人的皮甲根本防不住魏士的橫刀劈砍。既然穿著鎧甲也是死亡,還不如不穿輕便一些。
“嗚嗚!”嚈噠人進攻的牛角號響起,三千餘嚈噠人士兵**著上身,齊齊大吼喝著,邁著堅毅的步伐,向城牆衝去。
劉科此時的臉色非常平靜,不過右肩膀上的箭傷,顯示著石頭城絕對不輕鬆。沒有錯,哪怕是再如何節省使用,如今石頭城內的兵器裝備都非常短缺,不僅是箭矢,就連橫刀也缺少得厲害。橫刀雖然鋒利,但是也會損耗,通常一場兩場大仗下來,橫刀就會損失一到兩成,而像這種不間斷的戰鬥,兵刃根本來不及修複,損失更是驚人。
若非魏軍安西軍人人都是精鋼甲胄,他們又是守城作戰,戰死士兵的屍體可以收斂,而陣亡將士的甲胄,特別是損壞的甲胄就可以熔煉成兵刃。不過三天之前,這個熔煉兵刃的機會也沒有了。困守三個多月,城中極度缺乏燃料,幸虧這是夏天,否則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沒有煤炭,城中的木材和房屋上的木料以及全城房屋內的木質或皮質家具,所有能燒的都快燒光了。沒有燃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連藥品也耗盡了。無數受傷的將士,因為沒有藥品而失去救治的機會。
這是戰爭,沒有憐憫,沒有同情,既然是帝國與嚈噠人爭奪康居,就必須有一方承認失敗,徹底退出,否則戰爭就不會停止。劉科走到一名傷兵麵前,這名傷兵是因為被嚈噠人的箭雨襲擊,身中數十隻箭矢,雖然看上去非常嚇人,事實上他的傷並不重。按照魏軍的甲胄防禦能力,這種皮外傷根本不可能出現意外。
然而,沒有酒精,也沒有創傷藥,再加上天氣炎熱,數十處被箭矢傷到皮肉僅僅一寸有餘的傷口,如今已經形成了致命傷。傷口發炎了,大麵積潰爛讓這兵傷兵已經陷入了昏迷。這名昏迷的傷兵,體溫非常高,如果再沒有藥品,這個傷兵隨時都可能死去。
隨軍道士站起來,衝劉科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了。突然劉科衝這名傷兵跪了下去“朝廷不會辜負你的,你的父母妻兒,朝廷會贍養他們一輩子,兄弟一路走好!”
說著,劉科用自己禦賜的佩刀,輕輕割開了這名傷兵的喉嚨,動作幹淨利索,鮮血噴灑了劉科一身,這名士兵終於無痛苦的死去了。特別是那名士兵臨死前說了一句連劉科幾乎都聽不到的話“謝謝大將軍,下輩子我還跟著你為陛下開疆擴土。”
咬著牙,劉科讓自己的眼淚不流出來,劉科衝身邊的將士道“如果本將軍沒有了生機,你們也要幫幫本將軍,什麽是袍澤?不僅僅是共同戰鬥撕殺,當身邊的兄弟生不如死的時候,給他一個痛快,也是慈悲,也是兄弟之情。這個兄弟,本將軍親手送他上路,本將軍如若不死,定讓一百個嚈噠人給他陪葬!”
望著城下密密麻麻進攻的嚈噠軍士,趙訓心中忍不住一顫,愣了半晌遲疑的問道“大將軍是不是通知葉鹹率軍前來?”
“不,雖然目前嚈噠人已經非常疲憊了,但是他們還不夠弱!”劉科道“嚈噠人幾乎都是騎兵,光憑咱們安西軍那一萬餘騎兵,根本不可能把他們全部堵在這裏。一旦讓嚈噠人逃出生天,咱們大魏想要平定錫爾河流域卻非常困難。”
趙訓聽了這話,眼神突然暗淡了下來。他其實並不是不知道穩定西域的核心問題。想要穩定西域其實和穩定漠北一樣,雖然漠北和西域一樣距離中原遙遠,但是想要戰勝漠北諸胡和西域諸胡並不是沒有可能。勝雖然容易,要想全殲他們則就難了。西域和漠北諸胡舉民皆是騎兵,家當往馬背上一放,他們就可以逐草遷移。區區兩千裏之地,就可以把精銳之師拖疲,五千裏之地就可以把一支精銳大軍拖廢,如果漠北諸胡和西域諸胡采取“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十六字遊擊戰方針,魏國雖然國力強盛,也填不起這個無底洞。
魏國一直沒有殲滅如今在北海附近的北漢國,不是魏國不想打,而是因為沒有能力一舉全殲北漢軍隊,徹底消滅這個潛在隱患大敵。
冉明的目的是想把鐵路修到漠北,然後效仿後世岡村寧次的“囚籠政策”,從而徹底消滅北方的遊牧民族之患。而安西軍在這個時候西征,目的其實並不是占領西域這麽簡單,更深一層的戰略考慮是逼嚈噠人南下。隻要一次性把嚈噠人打疼,嚈噠人肯定不敢再次東進,而是像他們的祖先一樣,一路西進。可是在這個時空,嚈噠人的西進之路被波斯人和羅馬人堵著,就算嚈噠人再凶悍,想滅掉波斯人也不容易。他們隻是占據著戰場上的上風,作為古代世界性的四大帝國之一,波斯人絕對沒有那麽容易被打跨的。西進之路斷絕,不事生產的嚈噠人,留在當地就是死路一條,他們要想生存下去,必然繼續像強盜一樣到處劫掠。而南下則是他們唯一的生路。這就是冉明的驅狼並虎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