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屋中哪裏有慕容雪,卻是另一對柯叔和二娘,二人正透過窗子盯著對麵。

卻見二人麵色沉重,良久不語,風清揚見屋中沒有慕容雪,魂魄皆失,險些栽了下去,所幸功力深湛,於不自覺中猶能定住身形,沒有出乖露醜。

隻聽二娘開口道:“風公子敢情是醉了,恁長時間沒有個聲響。”

風清揚悚然一驚,不知她緣何提到自己,凝神諦聽。

柯叔低聲笑道:“這小子也真行,一壇老酒,他喝涼水似的全灌到肚裏,不醉上三天三夜才怪。”

忽然又怒道:“你老是公子公子的,這小子是他奶奶的哪門子公子,我恨不得拍碎他的頭。”

風清揚唬了一跳,暗道:“我幾時招惹你了,竟恁地恨我。”

二娘哼道:“你就是多事,沒來由地開罪他作甚,你沒看把小姐難的,我現在心還疼呢。”

柯叔怒道:“沒來由?你沒看出小姐已經失身給他了?”

二娘叱道:“噤聲。”轉頭向一側看去,風清揚隨她目光看去,才發現有一道門通向裏邊,登時心中雪亮,慕容雪必是被安置裏邊,這二人把守門戶。

心神略定,卻也既羞且愧,仿佛真犯下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歉疚殊深。

二娘悠悠道:“你以為我白活了這把子年歲,一見麵我便瞧出來了,可這又有什麽呢?

“小姐對風公子一往情深,風公子對小姐的情意,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郎情妾意,神仙美眷,我看也好得很哪。”

柯叔怒道:“好個甚,小姐年輕識淺,被那小子花言巧語騙上了手,此事若被老爺得知,那還了得!

“且莫論那小子如何,大家小姐未婚失去節操,豈非玷辱了慕容家的清白聲譽。”

二娘冷冷道:“咦,我現今才知道你還是個道學先生,這會子在我麵前說嘴來,當年怎地花言巧語騙得我失身給你,原來也玷辱了我桑家門聲。”

柯叔登時紫臉漲紅,搓手連連,訥訥道:“二娘,那本舊賬還翻它作甚。”

風清揚此時方知這位二娘似乎芳名便如此,娘家姓桑,心中念道:“桑二娘,桑二奶奶,你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桑二娘冷笑道:“我偏要翻這舊賬。你們男人全是一路貨色,嘴上說得漂亮,千方百計把人家姑娘身子騙到手。

“肚裏卻笑她,罵她賤,罵她濫,自己倒是道貌岸然,我知道你是甚心思。

“小姐千金貴體,失身為大,莫非當初我的姑娘身子便一文不值?”

她越說越響,幾欲嚷起來。

那位柯叔不虞惹火燒身,欲待阻攔,無奈素來乾綱不振,又被揭著短處,不自覺雙膝發軟,已然跪在麵前,作揖道:“好二娘,好奶奶,給我留些顏麵吧,若被小姐聽到,我真別做人了。”

桑二娘撲哧一笑,點他額頭道:“這會子服了吧,你是丈八燈台,光能照到別人。

“就照不到自己是副什麽德性,看你以後還敢在我麵前說嘴不。”

風清揚霎時間愧恧盡釋,膽雄氣壯,趁二人正亂著,兩腳交替移動,在慕容雪屋簷下悄悄揭開窗子,裏麵一雙秀眸晶瑩雪亮,恰與他對個正著。

兩手相握,風清揚稍一用力,已然將她拽到屋頂,縱身一躍,如兩頭大鳥般落向屋後,兩人哪敢怠慢,腳尖一點,身形又起,幾

個起落便已遠離客棧,惶急之下,連那匹稀世寶馬亦無暇顧及了,當真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兩人出道以來,頻遇強敵,亦未有如這遭狼狽過。

一氣疾弛十餘裏,先是青石大道,而後是黃土軟地,最後竟爾直入齊腰深的蒿草中。

兩人專擇草深茂密處行去,驚得草叢中的野兔,土撥鼠等四處奔逃。忽然一陣清風吹過,兩人驀然停住腳步,淡淡的花草香氣中夾雜著濃濃的血腥氣味,兩人不約而同現出驚懼神色,在這茂密叢中倘若遇伏,著實危險之至。

兩人拔出劍來,小心翼翼拔草而行,愈走血腥味愈是濃烈,兩人心下惕然,凝神戒備。左側草叢喀喇一響,風清揚一劍刺去。

聽得“哎喲”一聲痛叫,風清揚拔草一看,卻是一中年乞丐被刺穿赤足,釘在地上。

風清揚怒喝道:“果然是你們這群狗賊,快說莊夢蝶那廝在哪?”

這乞丐頗為硬朗,痛叫一聲便堅忍不叫,此時滿麵驚詫之色,呲牙咧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慕容雪恨道:“殺賊不死,果然貽患,先殺了此賊再說,料那莊夢蝶也飛不到天上去。”挺劍徑剌。

風清揚驀地裏心頭一震,眼角餘光瞥處,草叢裏還有兩具屍體,忙抽劍一攔道:“且慢。”

暗自思忖:“莊夢蝶決計不會弄死幾具死屍來伏擊我,況且麵前這人武功平平,莊夢蝶焉能派這樣的人出手?”

那名乞丐此刻方定下神來,忽然問道:“閣下可是華山風公子?”

慕容雪叱道:“明知故問,你們這群臭叫化有何手段,盡管施將出來。”

那名乞丐恍然失笑道:“這位定是慕容小姐了,誤會,是場誤會!”撮唇一呼,哨聲尖銳。

慕容雪急道:“還不快斃了他,任他通知莊夢蝶,好來對付我們?”

風清揚笑道:“稍安勿躁。”又問道:“這位大哥可是解幫主的人?”

乞丐忽然麵上一紅,點頭道:“風公子好眼力。”

風清揚不解道:“貴幫搗甚玄虛,神秘兮兮的?”

一陣拔草的輕微聲,轉瞬間一人分開草叢而至,風清揚和慕容雪定目觀瞧,來人華裳麗服,正是解風。

解風亦是為愕然,期期艾艾道:“風,風兄弟,怎地是二位到此?”

風清揚見他腳步虛浮,麵色慘白,便知他功力未複,卻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幫幫主解風,緣何龜縮草叢之中。

慕容雪卻是大樂,不由得想起前幾日,這位幫主在一片樹林中,被一位少女整治得生死兩難的事,笑道:“解幫主,您又和哪家姑娘躲在這兒高樂了?”

解風登時脹得臉血也似紅,訥訥道:“姑娘說笑了,解某現今是見色如虎,焉敢重蹈胭脂陷阱。”

慕容雪笑道:“聖人不貳過,解幫主之謂也。”

解風打恭作揖道:“姑娘,你饒了在下吧。我現今已成過街老鼠,喪幫之犬了。”

言下雙目盈淚,臉上肌肉不住顫動。

慕容雪還要打趣,風清揚忙道:“雪兒,別鬧了。”

又對解風道:“解幫主,是魔教哪個魔頭把你害得恁地慘?”

解風搖頭道:“罷罷,不提也罷。”

驀見那乞丐腳上兀自流血不止,詫異道:“何賢弟,你怎地又受傷了?”

風清揚此時已知確屬

誤會,忙道:“解幫主,是小弟一時失察,傷了這位大哥。”取出療傷之藥,為這人包紮好傷口,歉疚殊深,此人一隻腳是廢了。

那乞丐坦然笑道:“風公子,您也無需自責,小人這條命活到這時已嫌長了,若非為了解幫主,早與莊夢蝶那狗賊拚了。”

風清揚怪道:“莊長老?莫非是莊長老……”

解風慨然道:“此事說來慚愧,好在風兄弟不是外人。

“風兄弟既已見到,且過這麵,待我與你細說。”

四人分開草叢,來到十幾丈遠處的一塊曠地,四人坐地,解風這才將事情原委細述一遍。

原來解風那日被風清揚救出後,感念他的情分,便欲懲治莊夢蝶為他泄憤。

不意莊夢蝶羽翼已成,此番所至涼州的高手都是他的親信,消息走漏,莊夢蝶自不甘束手待斃,居然遣人刺殺解風,幸好涼州分舵舵主何之綸乃解風心腹,率人拚死禦敵,邊走邊戰,一路逃至此處,一舵弟子盡數斃命,何之綸亦傷在風清揚劍下。

風清揚愕然道:“莊夢蝶竟敢大逆不道,弑上作亂?”

解風慘然道:“都是我豬油迷了心竅,勾賊破家,養虎貽患,隻可惜我功力未複,不然焉能容這賊子橫行無忌。”

風清揚默然有頃,似這等幫中內務,外人頗難置喙。

一旁卻惹惱了慕容雪,忿然道:“賊子敢爾。解幫主,這廝現在何處,待我與風郎料理他。”

解風苦笑道:“我哪裏知道他在何處,也是我不該一時衝動,壞了幫規,將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盡數傳與他,而今竟遭反噬之禍,可謂咎由自取。”

風清揚勸慰道:“解幫主且放寬心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暗思道:“丐幫前任幫主乃恩師嶽母,設若師父仍留中原,此任幫主當是自己的師母。

“丐幫與自己的淵源亦複不淺,況且解幫主往日待自己極好,他現在落難,我豈可坐視不管。”

言念及此,毅然道:“解幫主,你武功未複,且由在下護送你回轉總舵,莊夢蝶再橫,亦未必能將所有人都拉過去。”

解風冷笑道:“風兄弟還是置身事外的好,莊夢蝶這廝既翻臉,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

“牽連這一舵兄弟,我已於心不忍,如若二位有個一差二錯,解某可就萬死莫贖了。”

風清揚笑道:“解幫主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莊夢蝶的手段我領教多了,他追殺我的那筆賬尚未清算呢。

“原以為衝著解幫主的金麵,揭過算了。

“不意這廝喪心病狂,所謂‘天作孽,猶又恕,自作孽,不可活’。

“終究叫他栽在我手裏。”

解風知他少年氣盛,難以勸說,複思自己孤家寡人,形同廢人,此地距總舵千裏之遙,若無人護駕,決計到不了總舵。

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風兄弟,你們怎地恁的巧,也趕到這兒來了?”

風清揚不由得一怔,半晌方道:“說的也是,我們怎的深更半夜闖到這兒了?

“或許上天有意眷護解幫主,神差鬼使地把我們調了來,專為您護駕的。”

解風見二人麵色怪怪的,情知其中必有古怪,卻也不便深問,打個哈哈道:

“如此有勞二位,咱這便上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