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聲應喏,走到下麵,早有華山派知客弟子將她們讓至席上。

風清揚這才坐在淨思身側,淨思拉著他的手,問有沒有人欺負過他,是住在華山還是府裏,府裏的花草樹木長得可好?

二人敘著家常,直如嫡親姐弟一般,看得眾人瞠目結舌。

左首位上站起一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姣好如美女,金冠束發,身著逍遙袍,手執白玉塵柄,走過來笑道:“你們姐弟聊些甚麽?可容在下聽聽?”

風清揚抬頭一看,急忙起身,躬身道:“晚生見過真人。”手卻被淨思拉著不放,甚是尷尬。

淨思道:“你坐你的,咱們聊天,不用管旁人。”

殷融陽道:“風公子坐,你們聊你們的,我也閑得慌,想聽聽你們聊些甚麽趣事。”

他站在一旁,風清揚是說甚麽也不敢落座,淨思雙眉一軒,冷冷道:“感情我們姐弟是給真人說笑解悶的?”

殷融陽惶然道:“師太何出此言,在下實是當不起。”轉身欲行,卻是百般不願,腦中靈光一閃,回身道:“風公子,我聽小徒說,前幾日你被幾十個門派中人圍攻,未曾負傷?”

淨思道:“廢話,受沒受傷你看不出來?”

殷融陽窘然一笑,大是尷尬,淨思心內卻著了慌,道:“小師弟,真有此事,告訴師姐,受過傷不曾。”

風清揚道:“沒有,打了一會兒那些人就散了。”

淨思見他始終不敢坐下,怒道:“殷大真人,你要麽坐下,要麽走開,是不是要我站起來給你真人見禮呀?”

殷融陽忙道:“豈敢,豈敢。”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二人下首,終究不敢太近,離了有三尺之遙,心內已是大喜過望。

見淨思拉著風清揚的手,噓寒問暖,心下一酸,幾欲落淚,倘若他能與風清揚易地而處,便是讓出武當掌門也是心甘情願。

眾人均把目光投向別處,情知這位美貌尼姑最是難惹,武當殷真人尚且連吃癟頭,遑論他人,丐幫被挑了君山總舵,也隻有自認倒黴,其他門派焉敢招惹。

淨思問明當日情景,勃然大怒,道:“逃走那些人都是哪門哪派的,待會咱們姐弟挨門逐戶討教去。”

風清揚忙道:“算了,我又沒吃虧,那些人武功差勁得很,贏之不武,沒的辱沒了師姐的身份。”

淨思聽他這麽說,氣消了大半,瞥見殷融陽,怒氣又生,道:“殷大真人,你那四名高徒眼見我師弟有麻煩,卻一走了之,你就是恁地教他們行俠江湖嗎?”

殷融陽不虞遭此無妄之災,忙道:“師太息怒,劣徒此事處置不當,確係在下疏於訓導之過,請師太責罰。”

淨思哼道:“總算我師弟無事,便宜你們武當了。”

旁邊席上俱是內家高手,這番話自是聽得清清楚楚,無不腹內竊笑,麵上卻是板緊麵孔,不敢放鬆一絲肌肉,唯恐有“笑”之嫌疑,稍有疏虞,便是惹惱了峨眉、武當兩派,任誰也吃罪不起。

殷融陽微感失望,倘若淨思責罰自己一通,便可多和她說幾句話,多看她幾眼,不想她竟爾輕輕放過,都是四名劣徒禍闖的太小,以致累及師尊。

但若說闖出甚大禍,卻是想也不敢想。

吉時已至,成清銘清了清嗓子,拍掌道:“承蒙眾位英雄抬受,今日蒞臨華山,我五派同仁

均感榮寵,謹表謝忱。”

山上山下登時喝彩聲如雷,震得山穀嗡嗡作響,聲音直送出十幾裏外,隨即鞭炮齊鳴,鑼鼓絲竹齊奏,煞是好聽。

成清銘待樂聲一停,道:“我五嶽各派感於眼下魔氛重重,一派單枝未免勢孤力單,是以意欲組成五嶽劍派聯盟,協力抗魔,以衛武林正義。”

有人喊道:“盟主想必是成大俠了?”

成清銘道:“在下才疏學淺,本不足克當此任,承蒙四派師兄師姐錯愛。

“公推在下出任第一任盟主,還望諸位江湖同道鼎力支持,多賜教誨,成某在此有禮了。”向四方團團作揖。

那人喊道:“不知盟主是終身製哪,還是華山派世襲?”

成清銘麵色微有不善,向那人望去,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背倚一塊岩石,並不認識,緩緩道:“這位朋友說笑了,五嶽盟主可不是皇帝王侯,焉有世襲之理。

“即便在下出任,也不過是拋磚引玉之意,一俟五派有賢才俊彥,即退位讓賢。”

眾人轟然喝彩,那人“哦”了一聲,道:“也是,五嶽各派均是平庸之輩,成大俠雖非高人,勉勉強強倒也非你莫屬。”

眾人嘩然,不知此人是何來曆,公然出語譏諷五嶽各派,紛紛竊議,卻無人識得,皆是大為詫異。

成清銘麵色一寒,便欲發作,但轉念一想,今日乃是五嶽派開山的好日子,若為幾句言語與人爭鬥,未免有容人無量之誚,當下隱忍不發,笑道:“這位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道:“你盤我底子,是欲會後殺我是不是?”

成清銘一怔,他確是此意,此人倒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俗話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切莫陰溝裏翻了運糧船。

淡然一笑道:“這位朋友不願說便罷了,我五嶽聯盟旨在抗魔。

“並非為了江湖中的雞蟲得失,朋友莫說隻是句戲言。

“便當真得罪了成某,那也隻是成某與你個人的恩怨,與五嶽派無涉。”

眾人又是轟然喝彩,此次五嶽聯盟,江湖中許多有識之士均甚是擔憂,眼見華山派近幾年聲威日隆,已是少林、武當、峨眉三大派外勢力最強的一派。

“又與四嶽組成五嶽劍派,人數之多已然超過少林、武當、峨眉,幾乎有淩駕三大派之勢,倘若盟主被居心歹毒之人竊據,為禍江湖將流毒天下。

成清銘這番話表明,五嶽派隻是對抗魔教時聯手一致,其他事務各派自理,恩恩怨怨也隻是各派的事,與五嶽派無幹,均感輕鬆,掌聲也較前更響。

先前那人道:“噢,五嶽聯盟隻是為了抗魔,好倒是好,就是眼界忒淺,胸襟不廣些。”

成清銘聽此人話中有話,不禁問道:“依閣下之意呢?”

那人道:“想當年段子羽大俠統率中原武林,誓師出關,一舉搗毀明教老巢。

“那是何等的風采,落到他徒子徒孫手中,可就等而下之了,可歎,可歎。”

成清銘不知此人是瘋了還是豬油迷了心竅,敢在這等場合大言炎炎,起了好奇之心,問道:“莫非閣下也想效仿段大俠壯舉?”

那人道:“在下雖不敢比美先賢,卻也比成大俠等看得遠些,聯手抗魔隻一‘抗’字,便自甘下流,現下魔教雖強,難道強得過昔日的大光明教嗎?”

眾人均是愕然,不少人脫口而道:“當然不如。”

大光明教立教數百年,中原武林對之無日無征,無日不戰,卻是敗多勝少,直至段子羽出任武林盟主,統率各派與張宇初天師教攜手,方將大光明教打得一敗塗地。

雖經張三豐真人出麵化解,得以餘生,爾後竟無疾而終。現今日月神教尚不及大光明教十分之一,眾人也均覺五嶽劍派一“抗”字分明是承認自己實力不如,大有示弱之意。

那人停頓須臾又道:“在下近些年來四處奔走,聯絡武林同道,為鏟除魔教,永安武林,組建了十三家滅魔門。

“在下承蒙十三家掌門錯愛,不得已出任太上總掌門之職。”

眾人嘩然大笑,這人分明是失心瘋了,跑這胡言亂語,大攪一通,沒聽過有甚“太上總掌門”的字號。

風清揚悚然色變,此人出言狂妄,武功卻是高極,丐幫尚且被他一手搞得腥風血雨,險遭覆滅之禍,不知他到這來是何居心,倒是不可輕覷。

成清銘不知他真瘋還是裝瘋,尋思:“武林中往往有世外高人,放浪形骸,遊戲風塵。

“別管他是真是假,且莫失了禮數,也顯得我五嶽派胸襟如海。”

便道:“閣下能得十三門派公推為總掌門,想必也是武學宗匠了,請教閣下的萬兒?”

那人道:“武學之道淵深如海,誰敢稱甚宗師、宗匠的,在下勉勉強強也算半個。

“你叫我太上便是了,有甚武學上不解的難題,盡管請教,我是誨人不倦,絕不會白讓你叫我‘太上’。”

成清銘涵養再好,也忍耐不住,掣劍在手道:“本座這裏請教幾招。”邁步從高台上走下來。

那人懶洋洋地道:“好吧,若是少林方丈向我請教易筋經,我還真得動動腦筋,華山派這點粗淺武學,我還教得了你。”

風清揚一躍而出,急急攔在成清銘身前道:“掌門師兄,何必與這等狂人計較,待小弟與他過幾招便是。”

他深知成清銘底蘊,怕還真不是這人的對手。

成清銘道:“你與他過幾招,讓他知道華山派的武學。”轉身返回台上。

那人上下打量風清揚幾眼,眼光銳利如刀,冷冷道:“貪**好色、自甘下流的東西,憑你也配與我動手?”

風清揚本已掣劍在手,欲待出招,聽到這八字評語,心頭一震,便知他話中所指乃是桑小蛾這段公案,勃然大怒,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出言不遜,吃我一劍。”

旁觀群雄紛紛嚷道:“宰了這血口噴人的東西。”

先前此人出言狂妄眾人卻還覺得有幾分道理,待得他給了風清揚“貪**好色,自甘下流”八字評語,當真是肆言誣蔑,登時激起眾怒。

風清揚心中有數,隱隱覺得並不冤枉,心中如此想,手上出劍不免淩厲不足,那人閃身避過,風清揚這才發覺,此人竟是空手,喝道:“請亮劍。”

那人傲然道:“你以為憑你師父傳的幾手絕學,便當真天下無敵嗎?若是十招之內能沾到我一片衣角,這十三家太上總掌門便是你的了。”

風清揚啼笑皆非,倒似自己與他爭奪勞什子太上總掌門一般,心中一動,忽然道:

“若是在下輸了呢?”話一出口,自己也忒煞自薄,武林中絕無人能空手避過自己連環十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