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謹沒話可說了,皇上如此執著,也說了自己不會荒廢政務,還說不讓婉貴妃住龍陽宮,那就讓她住紫金宮,這怎麽可以?住龍陽宮勉強能接受,住紫金宮?天下會大亂!
李公謹垂頭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殷玄揮了揮手,等李公謹走了後,殷玄就帶著隨海去了禦膳房,見聶青婉已經等著了,他邁步就走了過去。
在她身旁坐下後,他趕緊讓隨海去通知禦廚那邊傳膳。
傳膳的過程裏,殷玄看著聶青婉,問道:“餓了嗎?先上盤玉米糕吧?”
聶青婉道:“不用。”
殷玄暗自嘀咕:“你不是最喜歡吃。”
聶青婉沒聽到,側頭問道:“在說什麽?”
殷玄搖頭:“沒有。”
聶青婉道:“我聽王雲瑤說,明貴妃身體不適,一會兒吃了早飯,我帶冼太醫去一趟煙霞殿,看看明貴妃。”
拓拔明煙生病的消息這會兒應該在後宮裏頭傳遍了,聶青婉能知道,殷玄並不奇怪,隻是她怎麽會想著去看拓拔明煙呢?
殷玄略微不解地抬頭看了聶青婉一眼,想著她這一去的含義,是打著關心拓拔明煙的旗號還是打著刺激拓拔明煙的旗號,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應該不會這麽仁慈,在這個時候,她隻可能是去落井下石,而非去雪中送炭。
殷玄微微往後背椅裏一靠,輕斜著目光看她,說道:“朕早間去過了,你就不用去了。”
聶青婉不緩不慢道:“皇上去了是皇上的心意,我去是我的心意,不能混為一談。”
殷玄道:“朕與你同住一宮,那就是一家人,不管是朕去還是你去,代表的就是這一宮內我們兩個人的心意,如果早間朕沒有去,你去看看也無妨,但早間朕去過了,你就不用去了。”
聶青婉笑了一下,身子往前傾了一些,去拿桌子上的提梁壺,王雲瑤見了,連忙伸手提了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放下提梁壺,把杯子端起來遞給她。
聶青婉伸手接了,軟軟糯糯地坐在那裏,安靜地喝著水。
她不再說話,可剛剛那一笑總讓殷玄覺得不對勁,他伸手撐住她的椅背,半個身子側過來看著她,她卻不看他,哪怕被他如此近距離地盯著,龍威及禦王香撲麵,她亦沒動分毫,捏茶杯的手穩重如山,喝水的動作徐徐從容,眉頭亦挑都不挑一下,眼神毫無斜視。
一般女子,麵對一個尋常男子的如此盯視,都不可能如此的麵不改色,更不說還被當今的皇上如此盯視,即便內心再怎麽想強裝出鎮定,也多多少少會在臉上顯出一絲慌亂,或者內心裏也會小鹿亂撞一下,可麵前這個女子,平靜的令人咋舌,定力強大的令人心驚,她真的能夠風清雲淡地無視所有人而專心地喝著自己的茶。
喝完,杯子落桌,聶青婉不輕不重地看了殷玄一眼,說道:“皇上離我這麽近是要說什麽話嗎?你坐回去說,我聽得見。”
殷玄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往懷裏一抱,然後連同她一起,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裏。
聶青婉蹙了蹙眉,殷玄伸手捋了一下她耳根處的發絲,手指落下的同時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看著她,輕聲說道:“朕覺得你真的像極了一個人,很像很像。”
聶青婉問:“像誰?”
殷玄沒回答,低頭把玩起了她的手。
聶青婉沒甩開他,亦沒有離開他的懷抱,他不回答,聶青婉也不追問,在他眼裏,她可能像極了已經死去的太後,他已經試探的太多了,再多一樁也無妨。
就算確定了又如何,他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他也隻會懷著似是而非的態度來左右懷疑。
以殷玄的為人,但凡隻有一點兒懷疑他應該也不會放過她,但如今,他似乎喜歡上了華北嬌,那他就很難再下手殺她了。
於她,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聶青婉道:“我聽說明貴妃的身體一向很不好,還常常受冷毒的折磨,這次生病,莫不會又是冷毒發作了?”
聽到冷毒二字,殷玄的手指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她一眼,說道:“不是冷毒發作。”
聶青婉道:“聽說冷毒一發作,明貴妃就會受很大的折磨,皇上如此寵愛她,為何不幫她尋求醫治的藥方?”
殷玄微微擰眉,說道:“能不能不說這個話題了?”
聶青婉看他一眼,眸內閃過幾絲冰冷,不輕不重道:“好,不說,反正吃完飯我會帶冼弼去一趟,看看明貴妃的身子到底差到何種程度了。”
殷玄微怒,瞪著她:“朕剛都說了,朕去過,你不用再去。”
聶青婉道:“我也說了,你是你,我是我。”
殷玄氣的把她推了下去,這倒是真稱了聶青婉的心意,她甩甩長裙,坐回到自己的椅子裏。
殷玄見她毫無眷戀地坐走了,越發的生氣,他盯著她,冷聲說:“就算要去,那也不該帶冼弼,太醫院的太醫多不勝數,醫術高超者也很多,品階在冼弼之上的就更多了,為何你偏要帶他?”
聶青婉道:“因為他為我看過病,用的挺順手,他的醫術,我也信得過。”
殷玄冷笑:“是信得過他的醫術,還是信得過他的人?”
聶青婉驟然一掀眼皮,看著他,不緩不慢地問:“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殷玄很想說,朕能是什麽意思,朕就是不允許你跟朕以外的任何男人有太過親密的接觸,這個冼弼已經成為了朕的眼中刺,你再這麽事事想著他,朕會宰了他。
殷玄心裏的嫉妒之火燒的很旺,他忽然意識到,晉東郡主初醒來的那一天,便就是她回來的那一天,可那一天,冼弼被他派去了晉東王府,也就是說,她回來的第一眼所看到的男人,不是他,而是那個冼弼,這讓殷玄無法容忍。
後來冼弼還多次給她看診,是不是早就摸過她的手,看過她衣衫不整的樣子?
最關鍵的是,她如此的信任冼弼,上一世是,這一世還是。
是不是她的眼裏就隻有別人,她看得見任吉,看得見冼弼,卻獨獨看不見他。
殷玄呼吸漸漸濃濁起來,眼中充血一般填充著地獄之色,他發狂的很想殺人,他對她的愛已經變態到了他自己都沒法控製的地步,殺她都做了,還有什麽更變態的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有那麽一刻,他居然想囚禁她,終身監禁她,讓她一步都別想踏出龍陽宮,日日夜夜在他身下承寵,眼裏心裏隻看得見他一人。
殷玄氣息急促,忽然攥緊了手,站起身就往門口大踏步走了去。
來傳膳的小宮女一下子沒注意,撞到了急轉而出的殷玄,嚇的跪地就磕頭,渾身瑟瑟發抖,殷玄看也沒看她,直接一個袖風下去,那宮女就一命嗚呼了。
其她傳膳的宮女見此,嚇的走路都沒了聲音。
這大概不是第一次殷玄這般殺人了,隨海眼皮動都沒動,喊了人過來把這個宮女的屍體抬走,又吩咐人通知宮防局那邊,查一查這個宮女家中還有什麽人,送屍體回去的時候記得給家中補銀錢,處理好這件事,隨海連忙跟著殷玄走了。
殷玄去了禦書房,坐在那裏,盯著桌麵發呆。
隨海站在那裏,低頭沉默。
不一會兒,殷玄悶悶地問:“朕是不是不該這樣離開?顯得朕沒有君之風度。”
隨海著實不明白皇上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生氣了,皇上很少如此殺人,剛那一袖風,明顯就是出氣下的殺招,宮女也是可憐,在那個時候撞到皇上。
那個時候,皇上想殺的,肯定不是她。
雖然不明白皇上為何生氣,可皇上這句話的意思,無非就是想再回去。
他舍不得婉貴妃,卻又無端生了氣,就這般回去,臉上無光。
所以,得找個台階下。
隨海道:“剛皇上在與李大人議事的時候婉貴妃就在禦膳房等著了,等了半天,皇上又走了,這會兒指不定心裏正難受,可能也眼巴巴地盼著皇上回去,再者,皇上不吃早膳,會餓壞身子,還是得用些膳妥當。”
殷玄道:“她等了朕很久嗎?”
隨海道:“很久了,這會兒定然也還在等著。”
殷玄重新站起身,說道:“那就回去吧,讓人等著終歸不好。”
隨海心裏笑了一聲,麵上卻不敢笑,一本正經地應了聲是,立刻開了門,隨著他又回了禦膳房。
恰好,早膳剛擺妥當。
聶青婉還沒動筷,見到他又回來了,撇了撇嘴,原本他不回來,她就一個人吃了,現在他回來了,她多少還是顧忌著此刻他是皇帝她是妃子的階級之差,坐在那裏等他落座。
殷玄見她果然在等著他,一肚子的嫉妒酸澀、醋意橫飛、火氣怒氣鬱氣悶氣全都散了。
他還是走到她身邊,落了座。
坐穩,伸手拿了筷子遞給她。
聶青婉看著,沒動。
殷玄道:“餓了吧?吃吧。”
聶青婉接過筷子,那一瞬,殷玄的嘴角明顯的揚起了一抹笑,隨海低歎,皇上這一次,很可能真的要栽在這個晉東郡主的手心裏了,看他這沒出息的樣。
隨海把眼睛別開。
王雲瑤和浣東浣西都守在聶青婉的身後,因為禦桌很大,很多菜都夾不到,三個姑娘就輪流著走,夾不同的菜給聶青婉。
殷玄身邊隻有隨海伺候。
聶青婉看了一眼低著頭沉默地吃著飯的殷玄,對浣東道:“你為皇上布菜吧,王雲瑤和浣西伺候我就足夠了。”
浣東應是,還沒動筷,殷玄卻抬起頭,說道:“不用,朕用不上那麽多人,讓她好好伺候你。”
聶青婉道:“皇上不需要就算了。”
殷玄其實很想說,你如果有心,不用使派下人,你親手給朕夾菜,朕一定都吃。
但這話,在這麽多人麵前,他委實說不出口,他悶悶地低下頭,繼續沉默地吃自己的。
吃完,漱了口,他就去了禦書房。
聶青婉丟了碗筷,坐在那裏拿著帕子擦唇角,浣東正端漱口杯,浣西在悄聲對聶青婉說剛剛殷玄殺了一個宮女之事,聶青婉麵無表情地聽著,放下帕子的時候,她對王雲瑤說:“去太醫院把冼弼喊過來。”
王雲瑤剛剛也在殿內,聽到了她跟皇上的對話,而皇上那話裏話外的意思,沒同意呀。
王雲瑤道:“這不妥吧?”
聶青婉伸手端過浣東手裏的漱口杯,抬頭看了王雲瑤一眼,問道:“哪裏不妥?”
王雲瑤道:“皇上剛剛並沒有同意。”
聶青婉挑了挑眉,說道:“你哪句話聽出來他沒同意了?他說了不同意三個字嗎?”
王雲瑤一驚,幡然一愣,眼含佩服地說道:“奴婢真是愚鈍了,這就去太醫院,請冼太醫過來。”
聶青婉點點頭,垂眸漱起口來。
等冼弼過來,聶青婉並沒有立馬走,而是寫了三張藥方給他,冼弼接手後看了一眼,沒看懂,就問聶青婉:“這是什麽?”
聶青婉道:“藥方。”
冼弼一下子明白過來,一會兒他們是要去看明貴妃的,婉貴妃這個時候給他開藥方,必然是開給明貴妃用的。
冼弼將藥方拿在眼下仔細看著,把裏麵所有的藥名都記住後,他把藥方塞兜裏。
聶青婉問:“都記下了?”
冼弼道:“記下了。”
聶青婉道:“三張藥方,一日三餐按時按量服下,喝足十五天,即可。”
冼弼垂頭道:“明白。”
聶青婉便不再多說,領著王雲瑤和浣東浣西走了。
冼弼立馬跟上。
陳德娣在壽德宮裏跟胡培虹一起用了早飯,又經過胡培虹的開導,已完全走出了心底裏那陰沉而悲傷的陰影,知道李玉宸還在煙霞殿看望拓拔明煙,她想了想,也來了。
拓拔明煙也並非全然沒腦子,至少這一次生病,就病的十分的機智。
皇上素來仁慈,對後宮也一樣,即便後宮女子真的犯了錯,隻要身體抱恙,皇上一定會格外的開恩,哪怕定罪或是施刑,都會暫緩。
上一回婉貴妃在荒草居稱病,不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嗎?
如今,明貴妃也用上了。
不過,上一回婉貴妃是真的中暑。
而這一次,明貴妃也似乎是真的病了。
陳德娣覺得,這後宮越來越像龍潭虎穴了,一個個哪怕作戲,也會動真格。
陳德娣身為東宮皇後,理應照拂身體抱恙的寵妃,不管別人怎麽看,至少得讓皇上知道,這個時候,她還是很關心明貴妃的。
故而,陳德娣的心情收拾好了後,也來了煙霞殿。
如此,一後三妃,齊全了。
李玉宸昨日去看了聶青婉,可她在午睡,沒見著人,原本是打算避開她午睡的時間,今兒上午再去的,沒想到煙霞殿出了事,就沒去成。
李玉宸想著今日肯定見不著了,哪成想,聶青婉居然來了煙霞殿。
以前的每一次都是聶青婉向李玉宸見禮,現在是李玉宸向聶青婉見禮了。
雖都是妃子,可聶青婉是殷玄親口所封的,位於四妃之上的貴妃。
原本後宮隻有一個貴妃,那就是明貴妃。
不過,顯然已經過氣了。
即便沒有過氣,明貴妃見著了婉貴妃,也要行禮的。
李玉宸笑著朝聶青婉福了福身,聶青婉上前拉住她,說道:“姐姐不用跟我講這些客套規矩。”
李玉宸道:“該講的時候還是得講,雖然封冊大典還沒舉行,可你是四妃之首,我見了你不行禮,會落人口實。”
聶青婉聽了這話,眼皮微掀,朝陳德娣看了去,陳德娣笑道:“婉貴妃這麽看本宮,難道是在說本宮是那落人口實之人?”
聶青婉笑了笑,先上前見禮,然後才說道:“我是在看今日皇後份外好看。”
陳德娣道:“再好看也不及妹妹姿色,讓皇上都鬼迷心竅了。”
聶青婉笑道:“大概還真迷上了鬼。”
陳德娣眯眼問:“這話什麽意思?”
聶青婉笑道:“應皇後的話景,並沒有特殊意思,我聽說明貴妃身體抱恙,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特帶了冼太醫過來給她看看,皇後要跟著一起進去嗎?”
冼弼上前向陳德娣見禮。
陳德娣看了他一眼,說道:“冼太醫自認自己醫術能在王太醫和竇太醫之上嗎?”
冼弼垂頭道:“不敢跟兩位院正比,卻也不敢妄自菲薄。”
陳德娣冷笑,擱了手上的茶杯,站起身說:“那就一起進去看看吧,看冼太醫有什麽本事,治好明貴妃的心病。”
心病二字被陳德娣加重了音,可冼弼就當沒有聽出來一樣,麵色分毫未變。
聶青婉倒是低頭捋了捋自己的宮袖,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冷笑。
李玉宸心想,明貴妃這心病,怕真的藥石難醫。
冼弼低頭衝著陳德娣說了一聲是,那慫樣,又讓王雲瑤看的一陣蹙眉,可這個時候的王雲瑤已經深知冼弼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了,他之所以如此小心謹慎,卑微至此,完全是因為在這個宮裏頭,他沒有勢力傍身,沒有主子可依附,隻能做出如此的卑微之態,方能存活。
而他能活到今日,也委實不容易。
王雲瑤忽然之間就對冼弼產生了一絲敬佩之情。
後來知道冼弼是太後提拔上來的,為了報答太後的知遇之恩,也為了堅守自己從醫的最終信念,在宮中踽踽獨行,險中求存,即便渺小如螞蟻,也一樣信仰不倒時,她對他又何止隻是敬佩之情。
陳德娣帶頭在前麵走,聶青婉、李玉宸和冼弼跟在後頭,再後麵的就是幾個伺候主子的宮女。
素荷和紅欒皆在屋內伺候,雖說皇後來了,宸妃也來了,可她二人實在沒心情去伺候旁人,拓拔明煙的情緒很不好,雖然喝了藥,可似乎陷入了某種魔怔中,她二人一直在床頭守著,寸步不敢離,就怕一離開主子就會出事。
在屋外伺候的,皆是拓拔明煙身邊的二等宮女,雖然顯得怠慢了些,可現在的拓拔明煙,都這幅光景了,誰還會在意這個。
一行人進去後,紅欒和素荷連忙起身見禮。
陳德娣揮了一下手,說道:“婉貴妃帶了冼太醫過來,說是要給你們娘娘看一看,你們退開吧。”
一聽說婉貴妃來了,素荷和紅欒沒退開不說,反而還把拓拔明煙的床給護緊了,她二人防備地盯著聶青婉。
素荷說道:“婉貴妃的好意,我們娘娘心領了,今早上王太醫已經看過,也開了藥,就不再勞煩冼太醫了。”
聶青婉笑道:“這事兒我可是稟了皇上的,你們駁了我的好意,我倒是不會計較,可你們如此拿皇上的話不當事,這傳出去了,會說都是你們娘娘給慣的,你們的娘娘,現在怕經受不住這樣的風言風語了吧?”
素荷一噎,脹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麽回嘴。
紅欒瞪著聶青婉,仇視很明顯。
陳德娣歎氣,這回算真正領教了婉貴妃的本事,著實牙尖嘴利,不好對付,她看了一眼兩個明顯怒目而視的宮女,又看了一眼麵色從容唇嘴含笑的聶青婉,心想,果然如祖父和母親所說,這個婉貴妃很可能是個外柔內剛的狠人。
陳德娣衝素荷和紅欒說道:“還不讓開?你們是想讓皇上親自來?”
素荷和紅欒哪敢呀,隻得不甘地讓開床。
聶青婉站那裏沒動,陳德娣也沒動,李玉宸自也不動,聶青婉給冼弼使了個眼色,冼弼便上前,擱下醫用箱,拿出備好的薄紗,又讓素荷幫忙,把拓拔明煙的手拿出來,等手露在外麵了,冼弼搭了薄紗上去,開始號脈。
號脈期間,拓拔明煙醒了一次,看到有人在給她診脈,她也不問誰,隻道:“我的病還能好嗎?”
冼弼加重了手勁,按在她的脈博上,臉色漸漸的凝重,卻是回道:“會好的,明貴妃要相信皇上,相信宮內的禦醫。”
拓拔明煙無聲的笑了,笑的好不淒涼,原來她是很相信皇上的,但是現在,嗬,她能相信誰呢?
拓拔明煙不說話,隻又閉上了眼睛。
冼弼號完,收回手,衝陳德娣和聶青婉還有李玉宸說:“臣下去開些藥方。”
陳德娣挑眉問:“號出明貴妃什麽病了嗎?”
冼弼道:“心病。”
陳德娣冷眸一下子射來,冼弼嚇的肩膀一縮,朝地上跪了下去,聶青婉眉頭微蹙,心裏頭不大高興了,王雲瑤看著跪在那裏的冼弼,臉色也極難看,可冼弼似乎習慣了,毫無違和地低著頭說:“雖然斷診為心病有些牽強,但歸根究底也確實是這個病。”
陳德娣冷笑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那你有醫治的方法?”
冼弼道:“有。”
這個有並不是他的方法,而是聶青婉的方法,聶青婉為什麽讓王雲瑤去把冼弼叫到龍陽宮,再從龍陽宮把他帶來呢?一來是打著皇上的旗號,二來是事先給冼弼寫了三張藥方,那三張藥方是爭對拓拔明煙身中的冷毒來的,旁人或許不知道冷毒怎麽解,可聶青婉知道。
那藥方給了冼弼,就是為了讓他在這會兒開給拓拔明煙用的。
誠如殷玄所言,宮中禦醫多不勝數,醫術遠高於冼弼的人也一抓一大把,但凡開出去的藥方,隻需拿到太醫院讓那些太醫們看一眼,那些人就知道是爭對什麽病而開。
拿尋常的病作幌子很容易暴露,但是用心病來模糊視聽就不會被抓到任何可疑之處,畢竟,心病因人而異,且很難有一個標本的對症之方,又加上這種病鮮少有人能開出相應的藥方,且冼弼又是一個不太出名的太醫,就算知道冼弼給拓拔明煙開了爭對心病的藥方,那些太醫們也不會當真,隻會嘲笑冼弼不自量力。
拓拔明煙怕死,但凡是太醫開出來的藥,她一定都會試。
那麽,這藥方一旦入了她的嘴,就會慢慢治好她體內的冷毒。
再者,早上王榆州來給拓拔明煙看過病,開了藥方,當冼弼的藥方和王榆州的藥方混在了一起,就是拓拔明煙自己,也會分不清她到底是用了誰的藥方才讓自身冷毒得解的。
或者,所有的人會認為是兩種藥方合起來的藥效而產生的奇跡。
就算有人覺得冼弼開的藥方有問題,把他的藥方抄拓了過去,可他們要驗證這個藥方是不是治好冷毒的藥方,必然得先中上冷毒才行。
為了試一個藥方而患上冷毒,誰願意呢?
沒人會願意。
如此,冼弼就從這件事情裏摘了出去,拓拔明煙身上的冷毒也會恢複的神不知鬼不覺。
而心病二字,何嚐不是拓拔明煙現下光景的寫照?
所有人都知道拓拔明煙為什麽生病,冼弼這樣說,也算合情合理,讓人抓不到半點毛病,也讓人抓不到半點錯處。
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水到渠成,天衣無縫了。
聶青婉要讓拓拔明煙好好的活著,然後再死的明明白白,送她一場全民唾棄的喪禮,殺她會髒了自己的手,那就讓她接受法律審判。
冼弼說有,陳德娣無端的就笑了,她道:“頭一回聽說心病也有藥醫的。”
冼弼道:“凡病,皆有藥。”
陳德娣冷哼,說道:“既然有藥醫治,那就下去開藥方。”
冼弼說了一聲是,立刻起身退了下去。
紅欒跟著出去,盯著冼弼寫單子。
陳德娣看聶青婉還站著不動,說道:“婉貴妃不上前看看明貴妃嗎?”
聶青婉道:“要看的。”
聶青婉提起裙擺,在浣東和浣西的攙扶下,去了床畔,她站在那裏,目色清涼地看著此刻躺在**一身萎靡氣息的拓拔明煙,看她發白的臉色,發白的唇色,還有那一張明顯毫無生氣的臉,想著你這麽怕死,怎麽會死呢?無非是想做給某些人看罷了,大概是想做給皇上看,也可能是想做給皇後看,更甚至是想做給現在這個婉貴妃看,而不管是做給誰看,你都不會讓自己死。
聶青婉收回視線,轉頭朝防備地守在一邊的素荷問:“明貴妃吃了早飯嗎?”
素荷木著臉道:“多謝婉貴妃關心,我家娘娘用過早飯了。”
聶青婉笑了一下,想著還能吃早飯,果然是沒打算死的,她提起裙擺往床沿一坐,素荷大驚,正想衝上去攔住她,被王雲瑤一步擋住。
素荷微怒。
王雲瑤道:“婉貴妃是代表皇上來看望你家娘娘的,你想衝上去,是想對皇上不敬,還是想對婉貴妃不敬?”
素荷一怔:“我……”
王雲瑤道:“這裏這麽多人,有皇後還有宸妃,眾目睽睽,你以為我家娘娘能對你家娘娘做什麽?我家娘娘心善,一聽說你家娘娘病了,吃了飯就懇請了懿旨帶了冼太醫過來,你卻老是橫眉豎目的,是覺得我家娘娘好欺負是吧?”
素荷嚇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道:“奴婢萬萬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王雲瑤冷哼,冷冷地自上而下地睨了她一眼,便不再管她了,任由她跪著。
李玉宸之前跟王雲瑤打過交道,可從來沒覺得王雲瑤這麽厲害過,如今瞧著,這個王管事也跟她的主子一樣,是個不好惹的主呀。
李玉宸真是欣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素荷,也沒管她。
陳德娣抬起眼皮多看了王雲瑤一眼,想著果然什麽樣的主子就養什麽樣的奴才,她衝跪在地上的素荷道:“起來吧,好生站著就行了。”
素荷說了一聲是,顫顫巍巍的起來,又向陳德娣福了一禮,說了句:“謝皇後。”
陳德娣沒搭理她,隻是走上前,站在聶青婉身後,也看向**的拓拔明煙。
拓拔明煙完全昏睡,狀態很慘。
陳德娣歎息道:“真沒想到,一夕之間就成這樣了,看來皇上封婉貴妃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明貴妃是因為婉貴妃才落得如此淒慘,婉貴妃能來看明貴妃,也實屬難得。”
聶青婉笑道:“皇後不必如此意有所指,覺得是我害了明貴妃,明貴妃心中惦記的人是皇上,傷她的人也隻可能是皇上,我今日來也是代表皇上來的,皇上雖然冊封了我,卻並沒有剝奪明貴妃的榮耀,想來皇上還是記著她的。”
“明貴妃身體不好,身為姐妹,我們理當說些讓她開心的話,而不是說一些讓她覺得糟心堵心的話,皇後身為東宮之主,更應該和諧姐妹之間的關係,而非這樣的故意挑唆。若這些話傳進了皇上的耳朵裏,皇上知道皇後故意挑唆他兩個寵愛妃子之間的關係,皇後以為,皇上會不會生氣?”
陳德娣一噎,眯眼冷冷地盯了聶青婉一會兒,冷笑道:“婉貴妃果然牙尖嘴利,本宮說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