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亂再一次從卓家庭院睜開眼,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屋子仍然空空的,誰也不在,像是把自己遺忘到了這個角落一般。

身上的疼痛已經不算那個明顯,趙匡亂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麽膏藥,竟然能把他這個廢人從生死線給拉回來,但這顯然不是他現在所關心的。

比以往要輕鬆的從**起身,趙匡亂似乎發現自己真的能夠如此堅強的活下去一般,盡管自己看著的天仍然是一片黑,但這種從深穀突然爬上來的感覺人,讓人格外的想吼出一聲。

不再像是曾經那般艱難的離開房間,暢通無阻。

院子仍然是那般的模樣,甚至在那個亭子下,仍然坐著那個女人,似乎她在等待著什麽。

趙匡亂默默走過,再次從他曾經坐著的地方坐下。

“又來了?”女人似乎能夠辨認出趙匡亂的腳步聲。

“我說過今天我會來。”趙匡亂說著,或許不勝言辭的性格一輩子都改不過來,永遠學不會該對一個女人以一種男人的身份說話。

女人笑笑,她沒有告訴趙匡亂昨天她再這裏等了多久,就如同趙匡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般,或許這就叫一種默契,一個相向的默契,真因為如此,那些無比孤獨的男人女人,才會無比孤獨的等著,等待著那個了解自己每個神情,每個動作,每一次呼吸的人。

等到了他們,也就等到了他們的一生,很簡單很簡單的向往,卻注定孤獨終老,因為童話中的故事不可能發生在現實,即便是發生了,也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既然沒有一見鍾情的資本,又沒有那日久生情的條件,隻有在抱著千萬種幻想中孤獨終老,更可笑的是他們卻把那些幻想隱藏的那麽的不留痕跡。

“今天打算問我的名字嗎?”女人問著,似乎期待著能夠趙匡亂聊一聊,即便是一些毫無營養的。

“打算。”趙匡亂說著,這到底是一場怎樣的相遇呢?

“我叫茉莉,不姓卓,不姓趙,不姓夏。”女人淡淡的說著,或許這是趙匡亂所見過千奇古怪的人中最奇怪的自我介紹,不過在這個女人口中說出來,趙匡亂卻一點不覺得刺耳。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奇怪的女人?”茉莉像是在看著趙匡亂說著,但隻有坐在她所坐著的地方,閉著眼望向她所看著的方向,才會明白什麽叫悲哀。

“有點。”趙匡亂很吝嗇自己的話語,又或者把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統統拋開,如果真是如此,才會發現生氣所剩下的,寥寥無幾,或許大多人的一生,都在做著無用功,掙紮著無用感情中度過。

茉莉笑了,從未如此開心過,像是趙匡亂說出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盡管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除了聲音以外幾乎是一無所知。

趙匡亂有些木然的看著這個女人,心似乎僵硬到無法被這個笑容而觸動分毫,隻是弓了弓身子,想著如果這是他所喘出的最後一口氣的話,這個世界會如何。

“願意聽一個故事嗎?”茉莉說著,像是被打開的話匣子,想要把那些她帶不走又留不下的東西一股腦的灌進趙匡亂腦海中。

趙匡亂看了看寂靜無比的四周,距離太陽升起,還需要很久很久,說著:“希望這個故事不會很長。”

“又爛又長。”茉莉笑道。

“講吧,我聽著。”趙匡亂索性說著,或許他這個病號也隻有在這裏撐著下巴聽一個故事的能耐了。

晚風習習,打在人的臉上特別的舒服,卻沒有那刺骨的寒風來的深刻,就如同生活一般,平淡如水隻會讓人發現虛度了一生,稍微有點忐忑,又會讓人扯著嗓子說自己是多麽的苦,人生到底該如何才能討好那些活著的人們呢?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但不算爛,至少趙匡亂是這樣認為,兩個柔軟的人,所發生的,也一定會是柔軟的事。

她靜靜的講完這個帶著點大起大落,帶著太多悲哀的故事。

他默默的聽完,甚至沒有做出任何評論看法,隻是沉默著,像是沒有聽到任何東西一般,心隨著席卷過生活的那陣寒風變的無比冰涼。

“有沒有痛哭流涕?”說完,茉莉笑著說著,一個很抽象很抽象的玩笑。

“還沒到那地步。”趙匡**了揉鼻子說著。

茉莉笑笑,不再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執著下去,而是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臉上帶著一種期待,想著肚子中那個漸漸成形的小家夥到底是男是女,這個她留給卓連虎最後的驚喜,最遺憾的,最遺憾是沒有告訴他。

不過他一直在看著,她相信著,盡管這是一件沒有任何依據隻有一個人自認為的事情。

“如果可以,孩子不要留在卓家,我覺得卓連虎也不會想看到這一幕,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雖然有些不切合實際了點,隻要能離開,永遠別回來。”趙匡亂說著,聲音極其的低,甚至在一旁暗處的王學友都沒有聽一個真切。

或許趙匡亂,恭三兒,他們都在嘲弄著那些碌碌無為一生隻為娶親生子生老病死的人們,但這跟那些仇富心理的人們相同,他們隻是垂涎那種生活在一個小小世界的生活,一種不用顧及太多東西的生活。

但他們永遠到不了,因為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茉莉愣了愣,聽著這句以過來人身份說出的話,摸著肚子的手慢慢停下,思考著,她能給那個肚子中的小家夥什麽。難道連選擇生活的餘地都沒有嗎?

“我真的有選擇嗎?”茉莉問著趙匡亂,很不解,麵對這麽一個戒備森嚴的卓家,她實在想不出自己能夠帶著所有離開。

“你認為有選擇時,就有選擇,當你認為沒有選擇時,就真的沒有選擇了。”趙匡亂默默起身,因為坐的太久的原因,腿有些酸痛,默默揉了揉腿,他不認為這是一件把茉莉推向火坑的事,因為有些東西,要是真的選錯了,這一生就真的搭進去了。

那種後悔到不能再後悔的滋味,勝過掉進火坑,勝過死。

趙匡亂再次離開,留下表情有些迷茫的茉莉。

這一次回到房間沒有像是曾經那般的狼狽,趙匡亂知道這個卓家院子是個怎樣戒嚴的網,但更清楚那些在網中久了的鳥兒有多麽的渴望。

坐在**有些木然的愣著神,趙匡亂心中一陣苦悶,像是一個想要掙紮卻已經沒有掙紮的力氣的孩子一般。

房門慢慢打開,在趙匡亂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一個男人走進這個房間,等趙匡亂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麵,翹著二郎腿看著他,像是在動物園中看馬猴的眼神。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小童,或許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有這些就足夠了。”男人看趙匡亂終於注意到他,開口說著。

趙匡亂有些莫名其妙,但眼前這個看似和氣的男人身上,卻讓趙匡亂感覺到一絲那小興安嶺大蟲的氣味,這種原始而狂野的味道,讓趙匡亂默默弓起身子。

男人含笑看著趙匡亂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神情都沒有錯過,彈著手指道:“你不必忌諱什麽,如果我要是來殺你的,你早就死了。”

火藥味十足,又或者殺氣十足,趙匡亂莫名的一顫,想著這個世界到底有著多麽他沒有見識,甚至是無法想象的猛人。

“知不知道你老子是誰?”男人直接跳過這些毫無意義的話題說著。

“聽說過一點。”趙匡亂手心已經全部是冷汗,就在剛剛,他如同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般,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危險,很危險,永遠不要跟這個男人做敵人,這是趙匡亂全部的想法,對這個男人的忌諱程度甚至是超過了趙百川那一類手握大權的人們。

“說實話,你有點讓我失望了,趙驚雷的兒子,如今隻剩這種低級到極點的聯姻的作用,我想你老子現在肯定還睜著眼不肯閉上。”男人說著,看趙匡亂的目光充滿著可笑,就如同現在趙匡亂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小醜一般。

神奇的是,趙匡亂並沒有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神情又什麽不妥,因為這個男人有嘲弄他,甚至是做掉他的資格,與這個男人相對而坐,可以說是一種可以跟死能衡量的事情,趙匡亂從未如此無力過。

或許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模樣,一個讓人隻有忌諱沒有敬畏的存在。

男人一點也不在意趙匡亂有沒有應答他的話,甚至不在意趙匡亂到底有沒有聽到耳朵中,十指並攏道:“基因是沒問題,隻能說趙家那幾個老東西沒**好,可惜了,可惜了。在這場愚昧的大戲中你能活到現在,還算不上麵目可憎,你已經盡力,這也是我來見你一麵的原因。”

趙匡亂有些啞口無言,不是他不想說些什麽,是麵對這巨大的落差,舌頭似乎已經有些不聽他使喚。

還不夠嗎?自己所到達的高度還不夠嗎?趙匡亂的身體有些顫抖,疑惑自己這一生到底做了些什麽,以至於仍然像是個跳梁小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