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葉傾城已經睡過去了,睡覺對誰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每天都有人來天華城,每天都有人離開天華城,一個小小的天華城就像是一個世界。

每天都有人來到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離開這個世界。

“世上有兩種最古老的職業,妓女和殺手。”

“世上有兩種最無奈的人,垂暮的妓女和垂暮的殺手。”

兩者都沒有路可走,也沒有地方可去。

他們的行業是最古老的行業,他們的悲哀也是人們最古老的悲哀。

神算子在泡茶,他很喜歡泡茶。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泡茶嗎?”神算子突然問道。

“不知。”在門口站著一人,神情微微愕然,之後回答道。

“因為泡茶需要冷靜,不止是聲音上的冷靜,還有人的冷靜、心的冷靜、神的冷靜。”

“我隻希望我能一直保持冷靜。”

“因為我不想走上一條悲哀之路。”神算子幽幽說道。

“小青,你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麽嗎?”

“修為?法寶?”那下人問道。

“嗬嗬,這些都不是,你的修為縱橫天地又怎樣?你的法器天下無雙又怎樣?就算是現在存在的聖地又怎樣。”

“法寶、修為都隻是一件利器而已,你的修為越高就像是一把越鋒利的寶劍。至於法寶,無論、長槍、名劍、寶刀、圖卷都不過是匹夫的利器而已,修為和法寶結合,隻不過是讓這把利劍更加鋒利而已。”

“是。”小青回答道。

“你好像從來沒有姓?”

“是的。”

“那好,今後你就姓冷。冷靜的冷。”

“是。冷青明白。”

“你喝不喝酒?”神算子突然問道。

“小的不會喝酒。”冷青回答道。

“是的,不會喝酒是種好習慣,我也不怎麽喝酒。”神算子還在泡茶,舉止優雅,如果沒有那身道袍,就像是翩翩公子。

“你知道嗎?我在設局。”

“是。”冷青好像隻會回答這個字。

“但是設局的頻率不能太頻繁。頻繁就意味過多,過多了就會讓別人有機會了解你,了解了你就再也不會有局了。不、不對。那時候還有一種局,死局,為我而設的死局。”神算子已經停止泡茶了,而是端起一杯,在品茶。

“你知道茶是什麽嗎?”神算子再次問道,他的話平靜而溫和。

“小的不知。”

“第一口茶,是甜的,第二口是澀的,第三口先澀後但是回味過來就有點甜。”

“這就像是一個局,第一口是給人甜,但是接下來就是澀了,澀的讓人痛不欲生,這就是局,局總要有些餌。”

“冷青,你知道第三口茶是什麽味嗎?”

“小的是凡夫俗子,不知。”

“第三口茶,先苦後甜。”

“這是局中最關鍵的一步,他就像是畫龍的最後一點。”

“但是這最後一步,卻不是為局中人安排的,而是為設局之人安排的。”

“入局之人嚐過了甜頭,滿心希望的時候,設局人給他的卻是滿口的苦澀,而最重要的這澀味會在口中徘徊很久、很久。”

“久的讓人一看見茶,就想到了茶的苦。”

無論神算子說什麽,冷青都在聽著。

“我是不是還一直沒說第三口茶,是為我準備的。”

“爺剛剛說完這句已經說了。”冷青從之前就一直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

縱然是神算子發問,他也不敢抬頭。

“哦,你的記性很好嗎?”

“小的,記性還不錯。”

“你在這天華城裏多久了?”神算子又問道,他的聲音,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的語速不算快,帶著幾分磁性。

“小的,十一年前奉命前來。”

“哦,已經十一年了啊!歲月就是這樣不經意間逃走。”神算子仿佛忘了之前的話。

“天華城應該是什麽樣的?”神算子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冷青。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神算子才繼續開口。

“冷青,無論設的局成不成功,你都要記得一點。設局,最忌諱的就是將自己代入局中。”

“是,小的記下了。”

“你說過,你的記性還不錯。”

冷青不回答,隻要神算子不問,他就不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設局?”

“小的不知道,也不想、不敢知道。”

“為什麽?”神算子像是很意外。

“小的沒資格知道。”冷青一如剛才,低著頭,仿佛地上麵有一個極盡**的美女,吸引他的目光。

“很好、很好。”神算子很滿意。

“我們繼續說。”神算子已經將杯中的茶都倒掉了。

“你知道我泡的是什麽茶嗎?”

“小的不知。”

“那你知道什麽?如果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那他還有什麽資格活著。”

“是,那你知道什麽?”

“小的知道,這茶很名貴。”

“哦,還有什麽?”

“小的還知道,公子這樣做肯定有這樣做的原因。”

“那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神算子的語速還是略慢,聲音偏向於磁性。

“小的不知道。”

“那你還活著有什麽意思?”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活法。”冷青說道。

“那你說說,不知道怎麽活?”神算子像是聽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微微轉頭,看向冷青。

“不知道的活法,就是什麽事都不知道,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了,就能活下去了。”

“很好、很好。這道理很簡單,但是卻很少有人能明白。”神算子正對著一扇窗子,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窗外美景。

冬天的景,哀而不傷的景。

“他們大多都在追求修為、追求長生,他們自詡修為過人,但是卻連一些粗淺的道理都不懂,他們修的什麽道,求的是什麽長生。”

“小的,修為低淺,不知道。”冷青說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錯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活法。”神算子的聲音很低很低,低的沒人能聽見。

“這與修為無關,你會懂得。”

“而且,長生的方法有很多種,我也在追求長生。”

“長生就像是個絕美的**,它站在那裏,引誘無數人不知死活的向它奔去。”神算子縱然說什麽都是那種語速。

“可悲、可歎。”

“你有幾句話沒有說錯,第一句就是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活法,第二句就是這茶的確很名貴。”

“這茶叫寰宇飄香,據說茶樹已經絕跡了,這顆茶樹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可安神醒腦,助人感悟,縱然是上千神髓都不一定能買到。”

“泡一壺茶,隻需要一片茶葉就足以,我用的不過是一片不足十分之一的茶葉。”

“你不說句什麽嗎?冷青。”

不足十分之一的茶葉也很珍貴。”冷青從來不敢抬頭。

這是一句無關痛癢的話,甚至是句廢話,但是神算子好像很高興。

“不錯,他很珍貴。但是我卻將他們都倒在了地上。”

“現在他們還珍貴嗎?”

“不了。他們比掉在地上的髒饅頭都不如。”

“是啊,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這是公子衝的茶,由公子的手在掌握。”冷風說道。

“對了,我們接著茶說,剛才說到第三口茶了吧!”

“是。”

“第三口茶,先哭後甜。你可知道為什麽?”

“不知道。”冷青的頭從來不曾抬起過。

“看來你對‘不知道的活法’了解得很深。”

“因為,小的太愚鈍了。”冷青回答道。

“天下從來就沒有笨人,我隻希望你不要把別人想得太笨,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笨。”

“是,小的記下了。”

“先苦是因為你在設局的時候,會嚐到傷,會嚐到痛,會有焦慮,要煞費苦心的布局,你可能十年都想不出一個來好的計謀,這個時候你看著對手,在歡聲笑語,在聲色犬馬,你就會感到苦。”

你想對付人,但是卻沒有辦法,他活著,你也活著,你豈非很苦。

“但是接下來就是後甜了。”

“看著對手,在你的局中掙紮,在你的局中痛苦,在裏麵懊悔,那瞬間的滿足,那之前的苦早已竟被驅散了,驅散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了。”

第一口茶:用舌尖嚐茶汁的甜味。

第二口茶:用舌身嚐茶汁的澀味。

第三口茶:用舌根嚐茶汁的苦味,回過味來有點甘甜。

“其中的滋味,你要自己去嚐。”

“是。”

“天華城來了多少人了?多少有名字的人。”

“龍子、鳳凰女、清虛仙子……”

“好了、好了。”冷青還沒有說完就被神算子打斷了。

“這些人都不重要。”

“名字隻是個標記,如果你有名字,就會被人標記、銘記。”

“所以,名字有時候不是個好東西。”

“是,小的一直都隻有一個名字。”

“你知道,人和人之間有什麽相同之處嗎?”

“修為?財色?寶物?”

“這些都不是,是名聲。”神算子說道。

“人人自以為是逃過了這一關,卻都在這張大網之中。”

“公子說的是。”

“我設的局很簡單,很平凡。”

“最深的計謀看上去永遠那麽簡單,簡單的可怕。”當然冷青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有些話,他根本不敢說,不能說,也不想說。

神算子已經站起來了,就走到門前。

“你抬起頭來。”

這是冷青第一次抬起頭,但是仍是比神算子低。

近似四方臉,相貌普通,指甲修的整齊,兩道眉毛不粗不細,細看之下,有點一字眉的趨向,兩腮杵略瘦,甚至看得久了他的左右麵頰有些不對稱,他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好看的地方,當然也找不出一點難看的地方。

平凡到普通,普通到平凡。

“很好、很好。”

“以後你就跟著我,好好的跟著我。”神算子拍著冷青的肩膀說道。

派的很輕、很慢。

“是,多謝公子。”

隨後,神算子就又回到了他原先的位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