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 心有執念偏生事 身出方寸自下山

共工道:“雖然如今妖巫分治,一管天,一管地,但妖族虎視眈眈,我等若先有事,豈不是自亂陣腳,被妖族看了笑話?”

燭九陰已被那絲執念蒙蔽,將前話說出時,心中似乎隱隱還有一絲快感,十分舒暢。因此也不仔細思量,將眼一抬,繼續說道:“若是都如賢弟這般,我巫族自可高枕無憂。隻是能如此識大體者,又有幾個?我聞奢比屍、句芒、天吳、翕茲等,都有疆域之爭,互不相讓。若是賢弟一力逃避,隻怕數千年後,洪荒再無共工部族矣!”又朝天上一指,道:“賢弟豈未見前車之鑒乎?”

共工茫然道:“不知兄長所指,卻是何事?”

燭九陰說道:“常曦與羲和,皆是太陰之神,同源而出,又同事一夫,同居一地,感情之深厚,更甚我們祖巫之間。她二人都不免生了嫌隙,何況我們十二祖巫?常曦身為太陰之長,卻不喜爭執,一力忍讓,因此反被羲和所迫,遠走太陰宮,實際上已經被帝俊冷落,隻怕以後在太陽宮再無位置,連她的十二個女兒都被連累。前車覆轍在前,賢弟何不鑒之?”

共工默然,思索良久,終於猛一錘桌麵,憤然道:“我手下萬千兒郎,舍命追隨於我,天上地下,南征北戰,曆經艱險。祝融奪我領地,我還可以不計較!若是使我手下兒郎皆無立錐之地,卻是萬萬不能!”

從此共工回去之後,再不讓半步,組織精銳,與祝融奮力爭奪。兩大祖巫的領地之爭,漸漸升級,最後演變成了一番大戰。

太陽星上,帝俊見洪荒中央漸漸生亂,開懷不已,大笑曰:“祖巫果然不再是一條心,吾計得矣!”

旁邊羲和說道:“既然祝融與共工已然不睦,爭戰漸起,我等不如再加一把猛火,將太陽星再往北偏得一偏,讓他們爭得更厲害些!”

帝俊笑道:“凡事不可太過,否則引火燒身。祝融與共工二人,正虎視眈眈,將有一場大戰。此時我等若再有過激的動作,反而會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到時候隻怕他們不再互相爭鬥,反要將所有怒火,全發泄在我妖族身上。事已至此,我卻不但不繼續往北,反要往南,從此來回逡巡,永為定製,絕了各方怪罪我太陽宮的借口!”羲和聽了,佩服不已!

因此,太陽星直射之地,又悄悄以著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南移去。

帝俊移動太陽星直射的方向,本為挑撥共工與祝融。不過從此之後,年年如此南北移動,反而使得洪荒大地,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四季氣候變化。普通生靈,從此便循著這四季的變化,時作時息,倒也更有規律了。

太陽星雖移,速度極緩,幾乎難以發覺。一地之氣候,也非朝夕可變。因此北方地界,仍然燥熱不已。更何況,此時祝融與共工已經有了正麵衝突,小規模交戰也有了數次,已成騎虎之勢。就如同兩個棋手,一局棋下到中途,不分出勝負,卻是萬萬讓步不得,隻能勇往直前。

五莊觀中,鎮元子將玄敖從玄龍印中喚出,對其說道:“徒兒,為師先前曾答應過你,讓你出去行走一遭。如今機緣已至,你該去矣!下山之後,可往東北而行,自有一番際遇!”

玄敖一直居玄龍印中,跟在鎮元子身邊修行,以前一直向往自由,做夢都想出來走動一番。如今真的出來了,倒有些茫然起來,問道:“師尊,我該去何處?該行何事?”

鎮元子笑道:“你下山之後,去想去之處,行該行之事,便是天塌地陷,也無須驚慌,自有為師在此。不過在此之前,為師卻有兩事交代:一是不可為非作歹,二是不可露了跟腳。”

玄敖跟隨鎮元子修行,也是有道之士,自然不會為非作歹,隻是第二個要求卻有些奇怪。因此玄敖問道:“師尊,如何才是不露跟腳?我那天生神通如果使將出來,算不算露了跟腳?”

鎮元子說道:“你此次下山,不許說是我萬壽山之人,也不許使用神通法術,更加不許召喚五靈相助。如若違背,必有大禍降臨,切記切記!”

玄敖不由得苦了臉,抱怨道:“師尊,這些規矩也未免太苛刻。若是如此,一旦與他人衝突爭鬥起來,徒兒卻拿什麽保全自己性命?”

鎮元子笑道:“癡兒!你是盤古主筋所化,天賦異秉,又繼承了盤古的元龍之身,便是這肉身之強橫,也非一般可比,又懼得誰來?隻要聽從為師之意,便無性命之憂!”因用手朝玄敖身上一指,玄敖便化作了一個巫人。

玄敖還待說幾句,鎮元子卻不耐道:“往日你一直想要下山,今朝遂了你的心願,卻還有什麽猶豫?難道不想下山了不成?”

玄敖聞言,生怕鎮元子改變主意,猶如火燒屁股,一溜煙去了。

他下得山來,便依鎮元子所言,一直往東北方向而行。

萬壽山位於東土西部,在後土娘娘所掌管的地界之中。玄敖雖然早在開天之後不久便得化身,隻是那時候一直呆在不周山中,也未曾出去過。後來又跟隨鎮元子修道,呆在玄龍印中,倒是一直沒有機會到洪荒遊曆一番。

龍之本性,最是自由好鬥,唯我獨尊,又喜歡**,更兼天賦異稟,為鱗甲飛禽走獸之首,若是發起性子來,實在是惹禍精靈。因此玄敖雖然出身不凡,鎮元子將他收為弟子之後,卻對他極力打熬,置於玄龍印中,日日耳提麵命,磨練他的心性,連同門之間,都不讓他交往。若說嚴苛,眾弟子中無有過之者。

其實從此也可以看出鎮元子對他寄望之深!若是其他弟子,他雖然也盡心教導,卻沒能如玄敖這般,居然做了幾個量劫的謀劃。玄敖若能挺得過去,將來在地仙門中,必定能大放異彩,可以預期。

玄敖畢竟不同於普通龍族,性情本不暴烈,還頗知天數,否則當初也不會拜到鎮元子門下。他以絕大毅力,蟄伏在那一方印中,日日聆聽大道,受鎮元子教導,性情也自穩重起來。

隻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向往自由,也是生靈天性。因此這次好不容易下得山來,玄敖心中確實歡喜。先前隻知道有洪荒,乃是盤古所化,卻不知樣貌,一直好奇。盤古的主筋造化了自己,卻不知道其他事物是如何造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倒是要好好遊曆觀察一番。

後土娘娘勤於管理,使得世情和諧,山川秀美,各族和睦,安居樂業,玄龍見了,自然歡喜,心道:“在萬壽山時,後土娘娘數次來訪,師尊都對其讚不絕口。如今親眼見了,果然是管理有方。”隻是他雖然知道後土娘娘,卻向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便是見過,如今被鎮元子化作了一個巫人,又不許其泄露跟腳,也是見麵不相識,因此也無拜訪之心。

他又看了山川景色,悠然神往,思道:“師尊言鴻蒙之中,無山無水,一片混沌,想來也是無趣得緊。如今河山秀美,一片生機,都是盤古的恩德。難怪師尊說古往今來,功德之大,莫過於盤古大神了。”一路向東北,且行且走,不由到了伊洛之間,人族所居之地。

那人族初生,天性純樸,又得了後土娘娘庇護,性情良善。他們見來了一個巫人,也不害怕,還主動招呼問訊,宛如自己的族人一般。玄敖走在其中,也頗有親切之感。

人族來由,他也知曉,還是盤古血脈,與自己算是近親。聽說師尊還不遠萬裏,守護人族徒步遷徙。今日見了,果然不愧為盤古後裔,中正純良,一言一行,都是謙遜有度,頗合禮數。

玄敖對人族心生好感,便不免多盤桓了幾日,在人族領地到處走動一番,若遇到有個急難處,隻要力所能及,也順便幫助一番。

這一日,他才剛來到了大河邊上,陡然前方生了異變,民眾麵色驚恐,四散而逃,皆大聲喊道:“大水來了!大水來了!”

此時正是多雨季節,若是大河水漲,也不驚奇。隻是逃散的人族如此驚恐,顯然這番大水,是非同小可了。

玄敖仗著自己神通,倒不懼怕大水,因此逆人流而上,往那堤岸之上走去,卻要看看這番大水,到底是何等光景,有無可能為人族解了此難。

那逃散的人族,見玄敖不跑,反而向河邊走,一個老者便扯住他道:“你這後生,好不知事。如今大河水漲,眼看就要崩塌。隻怕頃刻之間,這裏就要變成一片汪洋。你卻如何反往岸上走,不要命了不成?”

玄敖笑道:“老丈,我是巫族,天生強健,卻是不怕那大水。且讓我去看看,若是堤岸不牢,我也可以為你們收拾一番,也好免得一番大災!”

那老者朝玄敖看看,說道:“我豈不知你是巫族?隻是看你樣貌,也是普通巫民,非是有大神通者。不瞞你說,此河剛發水時,也有巫人相助,去堵那堤岸,卻哪裏堵得住?還都被大水衝走,便是丟了性命的,也有了兩個。因此卻萬萬不可前去!”

玄敖問道:“老丈,我在這一部洲,聽各族談論,都說伊洛之間,大河兩岸,乃是樂土,最適合生靈所居,後土娘娘將其賜予人族,實在是莫大恩惠!如何現今卻還有洪水為禍,危害各位性命?難道先前我的聽聞有錯不成?”

正是:

方寸之間享清閑,

無奈意馬不得安。

雙腳踏遍洪荒路,

才知世事本來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