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七六Day4結束,Day5開始

埃裏克教過方曉翎,在一把牌大局已定之後,選手的身體語言很難作偽。Morgenstern看來也是同樣,跟注之後,方曉翎從他臉上讀到了患得患失的感覺。他和方曉翎一樣,不知道這把牌是贏是輸。也許Morgenstern真的有一張7,方曉翎覺得自己還有一半的機會可以贏。

Morgenstern確實有張7,可惜他另一張牌是不同花的K,雖然沒有黑桃,可他還是贏了方曉翎。這牌輸得那個叫鬱悶,方曉翎直到轉牌仍然是對的,甚至河牌的跟注也不一定錯了。Morgenstern在不利的位置不太可能排除方曉翎有個黑桃,所以他應該也難以定位他在河牌的下注究竟是價值還是詐唬。也許方曉翎可以對自己說她的牌正好遇到了Morgenstern詐唬範圍的頂端。總之好幾把牌對手打得都不一定對,無奈自己就是一輸再輸。聽鄧肯的話才是好的,88在翻牌前3bet,或者在轉牌過牌,她都不會輸那麽多。

現在方曉翎想不循規蹈矩都不行了,她親手把Morgenstern送上了270萬的高位,而自己隻剩下60萬左右,就算全下也不夠德國人塞牙縫的。剩餘的比賽中,方曉翎努力想在Morgenstern缺席的時候偷下一些盲注,可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直到裁判宣布結束,她不用數都知道自己還剩下52萬左右。比起Day4開始時,她還輸了一些。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她可以至少拿到38000多美元。

Morgenstern的籌碼太多了,然而即使在他一聲不吭的將籌碼放進囊鼓鼓的籌碼袋時,他那下彎的嘴角仍然看不到一絲笑容。方曉翎臨走時滿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個人真是自己的克星。她這時候當然不知道,Morgenstern在接下來的幾天風頭一時無兩,綻放的光芒教人無法直視。她輸給這名德國人並沒有什麽好丟臉的。

達羅隻剩下十幾萬,最後他分明為了多來一天而蘑菇了一個多小時。他倒是比方曉翎開心得多,他也是第一次進入主賽事錢圈。達羅很愉快的憧憬著和親友們的慶祝,並很羨慕方曉翎親友團們對她的衷心支持。他對方曉翎說圍觀你的人不斷增多,而且他們來到之後就沒離開過。

方曉翎這才想起,為了一直站在身後的鄧肯他們,自己也該顯得振作一些。但每當她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時,意誌總是很消沉難以釋懷。方曉翎打牌,運氣不好輸掉她很快就能恢複鬥誌。但如果是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她往往就會糾結很長時間。她知道自己勉強堆起笑容來不自然,所以隻能為大家展現一副平靜的麵容。想到這裏,方曉翎突然察覺,雖然她可以在牌桌上收斂自己的身體語言,但平時生活卻並不善於裝出一副偽裝的麵孔。在這個方麵,鄧肯和沃克似乎都要比她強。從牌桌旁走出去觀眾圈,短短的幾步,方曉翎心裏忽閃過這些想法。她越發覺得鄧肯、沃克和埃裏克是瞞著她一些事。

鄧肯他們自然不知道她心中這許多念頭。他們熱烈的替方曉翎慶祝進入錢圈,並毫不忌諱埃裏克的被淘汰,祝賀她在五個人裏麵取得了最好的成績。方曉翎知道他們是約好的,可心中仍然很高興。

方曉翎知道鄧肯為了維護這一愉快的氣氛,對剛才那把牌的疑惑憋在心裏不問。於是她主動說了出來,沒想到這引起幾位巨鯊王的劇烈討論。埃裏克認為應該翻牌前3bet,直截了當的打完這手牌。那是Day4的尾聲,保持健康的籌碼進入第二天最重要。貝克則認為在有利的位置可以在翻牌跟注,轉牌過牌,最大限度的減少損失。他們兩個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的就翻牌前的行動爭論起來。從自身錦標賽的風格到各自對Morgenstern的理解等觀點無法避免的被牽涉進來,這種模棱兩可的話題每次扯起來總是沒完沒了。鄧肯時不時插入幾句,他對兩個人的意見都有反駁的地方,並婉轉的暗示方曉翎應該在河牌蓋牌,河牌的跟注是整手牌最值得商榷的地方。方曉翎在旁邊聽著還不覺得沉悶,憑這些人對德州撲克的理解,他們的話總是不無裨益。艾薇和林嘉蘭耐著性子陪她等著,而餘洋則早拉著邦妮走了。

“我喜歡曉翎的處理方案。如果我有曉翎的牌桌形象,當一名高手在四同花麵的牌麵上下注,我幾乎從來都不會放棄。我敢肯定,這種情況下抓到的詐唬總是比遇到的A同花更多。”一直不開口的沃克突然插口說,他不但支持方曉翎,還特別針對了鄧肯的答案。

“這樣說通常也沒錯,可是,這次有點不一樣。雖然我不知道公共牌是什麽,但當Morgenstern下注時……那種,我覺得這牌不能跟注。雖然最後結果,Morgenstern確實打得有問題,他在河牌的下注很難界定是價值還是詐唬。但如果當時是我麵對他,一對8,嗯,即使是一個小的黑桃,恐怕我也會蓋牌。我感覺他會贏……”鄧肯說著說著,沉吟起來。通常他提起德州撲克就會滔滔不絕,但牌感這種東西,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這次鄧肯還真舉不出很充分的理由來說明不能抓這個詐唬,畢竟Morgenstern的牌並不算大。鄧肯很少有避開其他牌手鋒芒的時候,但這次他預感到Morgenstern的氣勢正是方興未艾。所以先前他勸方曉翎盡量不要和Morgenstern正麵對抗,無奈卻找不出有說服力的言辭。

方曉翎聽著,心中產生了共鳴。她理解鄧肯這種想法在心中,卻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牌感。隻不過她當時和鄧肯的決定正好相反,她覺得Morgenstern是在詐唬。這還是第一次方曉翎和鄧肯的意見向左,並且她認為自己是對的。既然Morgenstern的底牌正好處於兩者之間,她和鄧肯很難分辨究竟誰對誰錯。她正考慮該怎麽終止這場辯論,沃克卻冷冷的說:“現在我們之中是曉翎的成績最好,我覺得就算要相信牌感,也應該相信她自己的。而且,當時坐在牌桌上的是她。曉翎,你仍然認為應該跟注,對吧?”

方曉翎站在鄧肯和沃克麵前,望著他們的目光,左右為難。沃克的眼神在說,你就是這樣想的,我很清楚,告訴鄧肯啊。鄧肯的眼神在說,不要緊,你認為什麽是對的,那就說出來好了。方曉翎當然不想在這種情景下和男朋友唱反調,但她猶豫著不說話,豈不是默認沃克說得對?

“如果要以成績論英雄,今天最早出局的人是你,你似乎更沒有資格說三道四。”埃裏克用老板的語氣教訓沃克。

沃克雙眼一翻:“我記得有人Day2就被淘汰了。”

貝克還沒說話,艾薇就氣衝衝的頂撞他:“我爸爸這次拿了好幾次獎金,五個人裏麵,倒是隻有一個人一分錢都沒撈到。”

“是的,你一分錢獎金都沒撈到,你該為自己的立場想想。”埃裏克的話隻有沃克聽得懂。

“我是輸了,可我不欠你的,我跟你已經沒啥關係了。”沃克一甩手,揚長而去。臨走時,充滿怨恨的瞪了埃裏克一眼。

沒有人去追他,挽留他,沒有人喜歡沃克,每次似乎都是沃克自己挑起的事端。可望著沃克遠去的背影,方曉翎總是無法覺得這是他自己不對,她總會感到沃克似乎很可憐,很需要保護。

酒店的豪華房間裏,燈光昏暗下,卡爾頓獨自一人在飲悶酒。有人敲門,卡爾頓叫他進來。羅根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快速安靜的打開了鎖著的房門。

“沃克他人呢?他的比賽輸了,你不是該馬*這小子給我捎過來的嗎?”卡爾頓陰森森的問。

羅根看到卡爾頓臉色陰沉,眼冒凶光,知道這人其實沒什麽精明手段,心中並不在意。他說:“我遇到麻煩了,不方便動手。”

“你該不是在敷衍我吧,什麽麻煩能阻擋得了你。”

“我被一群FBI探員盯上了,同時克拉克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我沒法在這兩群人的監視下帶走沃克。”

“我要做什麽事情不需要克拉克批準!”卡爾頓色厲內荏的嚎叫道,隨即故作狡詐的笑著:“你別蒙我,FBI什麽時候會對一個賭輸了錢的小混混感興趣了。”

“FBI感興趣的不是沃克,而是我。你該知道,不應該讓我來做這種級別的任務。”其實羅根是被更高級的組織幹部指派來協助卡爾頓的。在這個出了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手下做事,羅根很不爽。明知道這是組織高層傾軋的結果,他一點也不想趟這池渾水。

“既然這樣,你明天就留在我身邊好了,沃克他自然有其他人替我送來。”卡爾頓這次的笑容是真的了:“嗬嗬,沒想到讓我無意中籠絡到一個挺有本事的人,用來對付克拉克正合適。”

“你想讓組織以外的人來做這件事?”羅根馬上發覺事情不對了。

“這件事你別管,決不允許你越級上報,否則,她不會放過你的。”卡爾頓說的是他的上司。他冷笑著說:“事成之後,我會引薦那個人進入組織。隻要能對付得了克拉克,她是不會反對的。”

睡不著,想心事,肚子餓了,這三種煩惱不知道是哪樣引起的哪樣。反正身旁的鄧肯在酣然入睡良久以後,方曉翎還是雙眼盯著天花板發呆。失眠和心煩暫時沒辦法,隻有填飽肚子也許可以驅散這個循環。想起前幾天親手做的點心還在冰箱裏放著,方曉翎靜悄悄的下床,披上件外衣就往廚房走去。

廚房裏沒亮燈,但室外的燈光透過玻璃幕牆投射出裏麵有人的輪廓。方曉翎看得出那是沃克。她放輕腳步走進去,沃克背對著她。方曉翎走到沃克側麵,看到他左手舉起一樣東西,又放下,幾次三番,拿不定主意。

啪!方曉翎打著了燈,嚇了沃克一跳。然後方曉翎看到沃克手上拿著的注射器,也嚇了一跳。她對毒品沒任何認識,但內心根深蒂固的認為,任何毒品一旦嚐試了,那就萬劫不複。她連忙衝上去一把搶過沃克手上的注射器,隨手往窗外扔了出去。然後驚魂不定的說:“天啊,沃克,你在做什麽可怕的事情。”

“什麽啊,我隻不過需要一支鎮靜劑罷了。”沃克言不由衷。

“究竟什麽事讓你這樣亂了方寸,這不是我認識的沃克。”方曉翎對沃克印象最深的,永遠是那次在吉布森的“咖啡廳”通過詐唬救了她的那個形象。

沃克看著她,慢慢舉起手,方曉翎發覺他的雙手竟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沃克突然一把將她抱住,語調有點哽咽:“我隻是……我確實需要一些讓我鎮靜下來的東西。”

方曉翎感到不妥,她沒料到深夜廚房裏還會有人,外套裏麵隻有一件單薄的睡衣。可推開沃克又有點不忍心,她扶著沃克的肩膀問:“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子。”

“那是因為,我這個樣子隻在我媽媽麵前,還有阿方索叔叔麵前出現過。”沃克枕在方曉翎肩上,雙手漸漸越抱越緊。

“你究竟有什麽困難,先放開我,好好對我說。”沃克的手越來越往下移,方曉翎開始要阻止他了。

“我需要冷靜,不,讓我迷亂算了。”沃克的手越來越不安分,臉上的神色也漸見癡迷。

方曉翎才跟鄧肯親熱過,這時一點欲望都引不起來。她開始有點火了,喝道:“沃克,住手!”沃克還不住手,方曉翎雙手猛然從兩邊用力擠壓沃克肋骨下麵的腹部。這一招是餘洋教她的,她專門練習過。沃克痛得慘叫一聲,雙手隻能鬆開。方曉翎伸手狠狠的抽了他一個耳光,壓低聲音喝道:“沃克,你自己不是說過,願賭服輸的嗎?為什麽這次就輸不起了?”

沃克捂著臉,臉色慘白。他顫聲說:“如果這次我其實不想賭呢?”

方曉翎雙手束緊身上的外套,用很誠懇的目光看著沃克說:“沃克,你到底有什麽心事,你總要說出來,我才能幫你。或者你不願讓鄧肯幫忙,但我還有父母,還有其他好朋友,也許他們可以幫你。”

這是方曉翎第二次這樣對沃克說了,沃克心頭一陣感動,一直隱藏著的冤屈和無奈幾乎就衝口而出了。但這時候克拉克猙獰的麵孔又迅速浮現眼前,他在警告沃克,絕對不可以向鄧肯和方曉翎透露這件事,否則便是沃克令他別無選擇。

這件事說出來,其實是幫助了鄧肯。沃克心想,他又想到自己剛才明明已經意亂情迷,但方曉翎對他熾熱的愛撫完全一點感覺都沒有,沃克的心馬上又冷了下來。他用力擦了一把臉,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漠不羈模樣。他擠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說:“我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每次看到你和鄧肯在一起,心裏就不舒服。”

方曉翎臉色一沉,冷冷的說:“作為朋友,我可以做的都做了,既然你是這樣的態度,那就由得你不舒服去吧。”她覺得心裏窩火,急步走出了廚房,往室外走去。沿著走廊一直走到花園的噴水池旁,一陣清涼的水汽迎麵噴過來,才覺得舒服了點。

夜已經很深了,方曉翎很奇怪看到餘洋低著頭從大門那邊走來。

“你上哪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和邦妮追車來著。”餘洋看起來無精打采。

“那,邦妮呢?”

“追不上她,不知道她跑哪去了。”餘洋聳聳肩。

方曉翎非常吃驚,她知道餘洋開得有多快。要是在公路上追逐,後麵的人把領先者跟丟了,那雙方的差距可就已經明顯拉開了。方曉翎想起,邦妮以前還說過自己會注意這個,不會太不給麵子男朋友的。方曉翎想說一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自己也懂得飆車,想裝外行不懂也不行。

餘洋猶豫了一下,還是無奈的說:“其實邦妮讓著我已經不止一天兩天了,痕跡越來越明顯。現在看來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真的很有天賦,我估計以後也很難趕得上她。”

方曉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好問:“我餓了,去吃點東西嗎?”

餘洋拍一下腦袋,突然轉身往大門方向走去:“不了,我再出去練習一下。”

方曉翎歎了口氣。這位大哥平時對自己是很關心的,可今晚在室外遇到她,還是這樣的穿著,居然忘了問她一句。

第二天,Day5的比賽,和以往幾天大不一樣。人數驟然減少了許多,而且今天隻剩下方曉翎是選手了。走向比賽大廳的路上,方曉翎才理解達羅的想法。在每天比賽開始前,作為選手走向牌桌是一種享受。每多走一次,同行者便大幅度減少一批。要是能再走三次,她就可以走向決賽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