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五十六轉機

大概是因為吃了個豐富的早餐,方曉翎心情挺愉快,做作業的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到中午一點,已經完成了小組的部分,開始做自己的作業了。午餐依然是地道的中式小菜,方曉翎的胃口就依然那麽好。

“如果想吃中國菜,隨時可以過來,我的廚師是國內空運過來的。”劉遠緯很滿意方曉翎的滿意。

方曉翎微笑不語,吃完飯後,她問:“湯還有多的嗎,我想帶一點去。”

“當然,我特意叫廚師多燉了一盅。”劉遠緯很得意。

許先生對劉遠緯的到來很意外,方曉翎還在餐廳打工時,劉遠緯曾經去過幾次。許先生對劉遠緯很客氣,全不像對方曉翎那樣隨和。

“曉翎,下星期你不用來了,過兩天我就要出院了。”許先生精神很好。

“什麽,太早了吧,你的傷勢已經好了麽?可以走路啦?怎麽不早對我說,我可以請假來接你的,太見外了。”方曉翎嗔怪道。

“我也一起來,我有車,比較方便。”劉遠緯插嘴說。

“都不用來了,露西亞會來安排的。”許先生笑嗬嗬的說:“我還要坐一段時間輪椅,可我不能再休息了,餐廳的租期已到,我要考慮續約和裝修的事情了。”

“哦~~~~~,那好,我就不來了。”方曉翎開心的拖長了語氣。

“露西亞對烹飪很有興趣,她要來我的餐廳做服務員,以後希望兼任廚師。”許先生呷了口湯,隨即瞪大了眼睛說:“咦,這是什麽水準,曉翎你什麽時候能煮出這麽好的湯來了。”

“那是阿緯的廚師煮的,我就乘機偷偷懶了。”方曉翎微笑著說,然後看到許先生奇怪的眼神,略覺不妥,但又無從解釋。

三個人閑聊了一會,突然被門外一個女人的尖叫嚇了一跳。方曉翎和劉遠緯走到門口,一個人飛快的從麵前跑過,方曉翎看到她是艾薇。然後馬上就看到貝克在後麵追著跑過,他的行動敏捷,竟然一點都不比艾薇跑得慢。樓梯轉角處有個女病人跌倒在地上,應該是被他們嚇的,已經有護士在扶她起來。方曉翎連忙追了過去,劉遠緯自然也跟著。

一直跑下樓梯到草地,艾薇被貝克追上,兩個人拉扯著在爭吵。

艾薇嘶聲說:“我絕對不還給你,我要撕掉它。”

貝克不斷的在爭奪著艾薇手上的東西,又擔心損壞了的樣子。他的語氣中充滿了驚慌失措:“艾薇,不可以,那是你媽媽最後剩下來的照片。”

方曉翎和劉遠緯趕過去,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一人抱著一個。貝克瘦弱的身軀手舞足蹈掙紮著,劉遠緯居然幾乎扯他不住。艾薇怒氣衝衝的說:“我非要撕掉它不可,家裏所有的照片我都撕了,這張也不能留著,留著你就一輩子被那個女人的影子掌握著。”

看到貝克急紅了眼,幾乎要掙脫掉劉遠緯的束縛了,方曉翎連忙緊緊握著艾薇雙手說:“艾薇,先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先停下來,不要刺激你爸爸。”

這場鬧劇吸引了不少圍觀者,蘭登醫生匆匆忙忙趕到了。他喃喃自語說:“我的上帝”站在中間握著兩人的手用很溫和的語氣勸道:“冷靜,冷靜下來。貝克,不要再搶奪了,艾薇,你手裏拿著什麽,交給我好嗎。”

蘭登的安慰有點作用,兩人慢慢冷靜下來,不停在喘氣。貝克用仍然慌張的語氣對蘭登說:“蘭登,艾薇要撕掉我們三個人的照片,那是她媽媽唯一的照片。”

蘭登拍著艾薇的手說:“艾薇,你這樣做就不對了,你爸爸有病,你怎麽這樣刺激他,把照片給我。”

聽到這句話,艾薇滿臉通紅,她突然大喊一聲掙脫了方曉翎:“他哪裏有病!”她將手上的照片往貝克臉上甩過去,眼淚卻流了下來,她指著貝克用沙啞的聲音大聲說:“你哪裏有病,你比我跑得還快,力氣比我還大。為了那個女人,你什麽都願意做,卻不會為我著想。你在幹什麽你不知道,我天天不上學你也不管,整天就知道癱在**等人來扶你。”

艾薇漸漸嗚咽起來:“我媽媽不理我,我爸爸也不理我,你們就隻在乎對方,從來就不關心我。”她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貝克剛撿起照片,聽到她這樣說,滿臉惘然,雙腿一軟就坐倒在草地上。

蘭登歎氣,他叫醫院的護工扶貝克上去,對著哭泣的艾薇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曉翎對他說:“你先上去看貝克吧,我在這裏勸勸艾薇。”

蘭登點頭,他驅散看熱鬧的人群,上樓去了。方曉翎坐下抱著艾薇,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任由她繼續在哭。哭聲漸止,艾薇挺著腰坐在地上,眼望前方的草地,恢複了倔強的表情,但她沒掙脫方曉翎搭在她肩上的手。

過了一會,方曉翎感到艾薇的胸膛漸漸平伏,對她說:“艾薇,我知道你很關心你爸爸,也在責怪他的不爭氣。但你不能太急躁了,不要用激烈的行動去刺激他,好嗎?”

艾薇不回答,方曉翎繼續說:“我們上去看看你爸爸吧。我知道你爸爸心裏麵一直有一手牌放不下,而我前幾天去拉斯維加斯,遇到了一些事,也許能解開他這個心結。”

艾薇這時轉向望著方曉翎,眼神中充滿了驚訝,方曉翎說:“那把牌你也知道吧,他當時的對手就是JohnnyChan,對嗎?跟我來,我將Johnny說的話轉述給貝克,我相信對他是有幫助的。”她拉著艾薇的手,將她拉起來,然後拉著她向樓上走去。劉遠緯一直遠遠的看著他們,見狀也跟著上樓。

病房裏隻有貝克和蘭登在,貝克正在不安的詢問蘭登,關於艾薇的近況。而蘭登表示不清楚,這女孩一向不喜歡別人管束。看到方曉翎和艾薇一起進來,貝克嘴唇嚅動著,欲言又止。方曉翎心想他還以為是他妻子和女兒一起回來了呢,她側頭看到艾薇,隻見她鐵青著臉,知道她也看出來了。

艾薇餘怒未消坐在椅子上,不作聲,也不看她父親。方曉翎從抽屜裏拿出撲克,將那五張牌挑出來放在桌麵上,問:“貝克,你這手牌的對手,就是Johnny對嗎?”

“是的,你怎麽知道?我沒對你說過。”看到這手牌,貝克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

“我上星期去拉斯維加斯,很巧合,我在思考這手牌的時候遇到了Johnny。我們還現場重演了這手牌的整個過程,麵對他最後的全下,我做出了和你一樣的選擇,蓋牌。”

“那麽,你知道Johnny的底牌了?我蓋牌是正確的嗎,我當時的判斷是正確的對不對,那你就不再生我的氣了吧?”貝克眼睛一亮,他說的很急,充滿了期盼,而邊上的艾薇則越發陰沉惱怒。

方曉翎搖搖頭:“我不知道,貝克。最後Johnny將底牌留在桌麵上,但我沒有看。”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看?”貝克失望之極,他身體向前傾,瞪大了雙眼望著方曉翎。

“因為這把牌已經結束了,無論Johnny的底牌是什麽,都不可能改變結果。”方曉翎溫柔卻堅定的說,她注視著貝克的雙眼,用很關切的態度說:“貝克,你知道Johnny說了什麽嗎?他對我說:作為一個牌手,麵前還有很多手牌需要我們去思索,老是執著於過去的得失,難怪會困在過往不能自拔。”

方曉翎停住了,看著貝克失神似的喃喃自語,表情越來越痛苦,身體慢慢往後靠。方曉翎很小心的選擇著字句:“貝克,我不知道你的太太為什麽要離開你,但我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將自己封閉在過去是沒有作用的,正如你老是執著苦惱於過去的牌局,你就永遠無法開始下一手牌。蘭登醫生說,你的身體機能沒有問題,隻是你的思想禁錮了你的行動。貝克,你要堅強起來,你還有個女兒需要你關心。艾薇她很愛你,你一直這樣沉淪下去,這樣她會很傷心的。”

雖然方曉翎語氣很輕,但貝克的表情扭曲得很厲害,他的嘴唇不住的顫抖。艾薇漸漸從生氣變成了擔心,她走過來站在方曉翎旁邊,默默的望著父親。

蘭登過來按著貝克的手臂,試圖安慰他。貝克看著艾薇,非常痛苦的說:“可是,我到底該怎麽辦,我現在……我現在真的覺得無力,雙腿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用雙手用力掐著大腿的肉,滿頭大汗。

“別急,別急,你需要時間恢複。隻要明白了心病,你又努力配合的話,我相信你很快就恢複過來。”蘭登像一個慈祥的父親一樣,令貝克平伏了些。

貝克問艾薇,語氣中帶上了歉疚:“艾薇,難道他們一家沒有好好照顧你?我給他們留了一筆錢的,你現在沒有上學?那你平時都在幹什麽?”

艾薇吞咽了一下,用刻意壓抑過的聲音說:“他們有照顧我,我有在上學,剛才我是故意要氣你的。”

蘭登拍著貝克的肩說:“好了好了,貝克你也累了,吃過藥休息一下。艾薇,你先回去吧,大家都冷靜下,有事明天再說。”他用眼神示意方曉翎,照顧下艾薇。艾薇臨出房門,又回身看她父親,貝克也望著她,沒有看桌麵的牌,也不是望著方曉翎,他誤認為妻子的人。

方曉翎向許先生告別,三個人一起走到停車場,方曉翎問艾薇:“你現在住哪?”

艾薇默然不語。劉遠緯建議到他家裏去,但方曉翎搖頭:“不,送我們回宿舍吧。”

回到宿舍樓下,方曉翎出於禮節問劉遠緯:“上去坐一下嗎?”

“我走了。”劉遠緯還沒表態,艾薇就麵無表情說。

方曉翎將劉遠緯拉過一邊,帶點抱歉說:“阿緯,你還是先回去吧,這兩天麻煩你了。”

“沒什麽,你們聊,有事叫我。”劉遠緯想了下說:“如果艾薇和許先生有需要的地方,盡管對我說。”

方曉翎歎口氣,點點頭。劉遠緯輕輕擁抱她一下,她轉過頭沒有拒絕。劉遠緯開車走了,她對艾薇說:“上來我的宿舍坐坐吧,我們聊聊天。”艾薇還是不說話。方曉翎就在前麵走,艾薇默不作聲跟著。

林嘉蘭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顯然昨晚是在通宵做作業。她剛想問方曉翎昨晚的去向,看到艾薇就改成:“哎?曉翎,你朋友?”

方曉翎替她們互相介紹,隻對林嘉蘭說艾薇是打牌的時候認識的朋友。她對林嘉蘭說:“蘭蘭,麻煩你去一趟超市好麽,冰箱裏麵沒有東西了。艾薇今晚會留下來吃飯,我們就在這裏煮吧。吃中餐你習慣嗎?”最後一句問艾薇,艾薇嗯一聲。林嘉蘭覺得很奇怪,但她還是出去了。

方曉翎看到艾薇滿臉倦容,就說:“艾薇,你隨便坐,如果累了,就躺在**休息下。”艾薇還真的是很隨便的就躺在方曉翎的**,一開始抱著枕頭翻閱床邊的雜誌,不多時身體一歪,睡了過去。

方曉翎也不去管她,繼續做自己的作業。她打開林嘉蘭的電腦,發覺她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功課,欣慰之餘又有些不安。她盡快趕著自己的進度,不希望林嘉蘭回來發覺她偷懶了。林嘉蘭買了很多食品回來,可以做一頓豐富的晚餐。一邊做飯,方曉翎簡約的說了艾薇和貝克的事情,林嘉蘭聽得咂舌稱奇。她已經忘了問方曉翎昨晚去了哪裏,方曉翎也樂得不提。要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在劉遠緯家過夜,非跳起來不可。

晚餐準備好了,方曉翎叫醒艾薇,她睡眼蒙鬆的,還以為自己在酒館牌室的沙發上。三個人在餐桌旁坐好,方曉翎問艾薇:“你不會用筷子吧,給你拿個勺子好不好?”

“用筷子有什麽難的。”艾薇伸手握著那雙筷子,然後幾隻手指試圖分開它們。可她怎麽弄,不用左手幫忙,就是無法將兩隻筷子分開。林嘉蘭笑著教她,如何用拇指中指夾住一隻筷子,如何用無名指發力使它們分開。可筷子豈是這麽容易就學得會的,最後艾薇幹脆用筷子來扒飯,用插、挑、纏繞來吃菜。不管怎樣,看得出她越來越輕鬆,後來大家都有說有笑起來。艾薇吃了很多飯菜,可以想象她平時在酒館飲食得很隨便。

吃過飯,方曉翎叫艾薇洗澡,找了一件自己的睡衣給她穿。晚上林嘉蘭陪艾薇在電腦上打遊戲,方曉翎在忙她的作業。林嘉蘭很容易和別人談得來,而艾薇看起來也挺接受她的。夜深,艾薇和林嘉蘭都睡熟了,方曉翎才完成了一半作業。她將**的艾薇輕輕推了下,艾薇就蜷縮在一角。方曉翎睡在床邊看著她,她睡得很安靜,幾乎從來不動。方曉翎覺得她一定經常睡在沙發上。

星期天早上起來,吃過早餐,艾薇的情緒又開始低落。方曉翎知道原因,她對林嘉蘭說今天要去醫院,林嘉蘭說要一起去:“我一直都沒去探望過許先生,想起來挺失禮的。”

方曉翎知道林嘉蘭其實是想陪艾薇,而艾薇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於是三個人一起去。林嘉蘭陪許先生聊天,方曉翎和艾薇去貝克的病房。方曉翎見貝克的精神好了很多,就留他們父女兩人在一起。她剛走出房間,就看到蘭登醫生站在樓梯口向她招手。

“情況比我想象中還好。”在他辦公室裏,蘭登神采奕奕的說:“昨天我就看出事情有轉機了,但沒想到進展很快。昨晚我和貝克談了很久,他向我表示會盡力配合我的治療,爭取早日康複。其實他根本沒病,隻是心結,所以我就無從著手。現在他有了鬥誌,那就一切都好辦,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恢複到正常人一樣。”

“那就好,艾薇知道會很高興的。昨晚她和我在一起,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了很多。”

“說起這件事,我還真是疏忽了艾薇的生活。”蘭登又開始顯得憂慮:“我在醫院的工作太忙,先前隻聽貝克說將艾薇交給朋友照顧,也一直沒去問。艾薇來醫院表現的也很正常,這孩子其實很懂事,就是對她父母的關係耿耿於懷。我這幾天去了解一下她目前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貝克的朋友到底有沒有盡過責任。你能否再陪著艾薇幾天,別讓她到處亂跑。”

“好,我也很喜歡和艾薇在一起。”方曉翎無法拒絕這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