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有朋自遠方來
六十一有朋自遠方來
艾薇很吃力的用右手指揮著兩根圓木筷子,試圖將那顆滑溜溜的魚蛋夾起來放進嘴裏。她額頭上青筋都現了出來,前臂在發抖,不由自主的將頭湊過碗的上麵。魚蛋在筷子中間有節奏的跳動著,終於還是一下子掉落在碗裏,濺起的粉湯撒了一臉的水珠。坐在她對麵的方曉翎大樂,嗤嗤笑著將紙巾遞給她。
“笑什麽!”艾薇老大不高興,粉湯並不燙,隻是滿臉油膩膩的很不舒服。
“笑你太好勝,明明有勺子卻不用。”方曉翎夾起一顆魚蛋放到嘴裏,毫無壓力。
“你還好說,剛才對著基茨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好勝,打牌的時候賭氣不願意走。輸了一大筆錢還洋洋得意,那個姓劉的說要請我們吃大餐你卻一口拒絕了。來這裏吃什麽魚蛋粉,這種可惡的東西有什麽好吃。”艾薇夾起一小撮米粉,它們歡快的從圓木間扭動著身軀,最終全部回到碗裏麵。
“我和基茨兩次交手我都沒有輸錢,雖然他確實很厲害。嗯,要不是我運氣好,我本來要輸給他很多錢。”方曉翎慢條斯理的夾起一撮米粉,輕輕的往上麵吹氣,亮晶晶的米粉掛在筷子上像珠簾一樣飄動。她見艾薇看到這一幕眼睛冒火,咬牙切齒的繼續和筷子較勁,心中越發感到有趣。這個女孩真的很好勝,不過,這和自己一樣。
“你對用筷子已經學得很快了,不要那麽心急嘛。”方曉翎將米粉送到艾薇嘴裏。
“這本來就沒有什麽難的,和德州撲克一樣,隻需要多練習就行。可基茨可不像米粉那麽好對付,你再要挑戰他,就得坐到50元盲注的牌桌上去,你打算這樣做嗎?”艾薇也將米粉送過去方曉翎那邊,卻全灑在兩個碗中間的桌子上。“要將放到彩池裏的錢從他手裏拿回家,可不像撈起灑掉的米粉這樣簡單。”
“總有一天,我會升到那個級別,等到我不介意用5000元看兩張底牌的時候,我才會再和他一起打牌。”方曉翎知道艾薇是擔心自己和她媽媽麗莎一樣,在牌桌上迷失自己。的確也是,在牌桌上遇到不服氣的人,總有一種想法浮現心頭:要是下一手牌就能贏他一大筆錢出一口氣就好了,這種想法經常害死人的。
“艾薇,你為什麽當時會說那張牌是非同花的8。”方曉翎心中回避了這個扣人心弦的危險想法,不再去考慮再次挑戰基茨會是遙遙無期的事實。
“你們難道都沒發覺嗎,貝絲發牌的速度有時候會無端加快,這樣子發牌時手會很累。我仔細看過了,這時候她會做小動作,將牌堆最下麵的牌抽到最上麵。然後在切牌的時候實際上是切第二張牌,這樣她隻要將想發出來的牌按順序洗在最下方就可以發出心目中切好的公共牌。而她發兩張底牌時,有時候她是從牌堆下麵拿的,這樣她可以將任意的底牌布置好。每打兩圈的牌她就會來這樣一下,不引人注意。我猜那把牌會是你贏,至於為什麽是非同花的8,那就真的是隨意猜的。因為那樣你在河牌就是堅果了,如果沒打到全下,你可以放心的下注。在酒館裏打牌的什麽人都有,也有過這樣作弊的。”
“這麽說,克拉彭說的沒錯,貝絲確實在作弊。”方曉翎沉下臉,想著克拉彭憤怒離開的表情。“可是,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那個姓劉的為了討好你,安排貝絲這樣做的吧?如果是這樣,他可真不了解你。”艾薇的話令方曉翎一陣心煩,這時艾薇突然舉高手大聲叫:“阿利!阿利,我們在這裏。”
這是一家人流很旺的快餐店,艾薇發現了左顧右盼找不到座位的阿利和格雷兩人。她和方曉翎收起座位旁邊的背包,騰出位置給他們坐。
“今天可真巧,剛才和你們分開之後,在附近遇到阿利,來到這裏又重遇你們。”格雷顯得很高興,他拍著阿利的肩膀說:“和你很久不見了,自從你離開社團之後。”
“我也一樣,酒館裝修之後就沒見過你,最近還有打牌嗎?”方曉翎問阿利。
“我一直還在酒館打牌,前麵雖然在裝修,但不包括後麵打牌的房間。從後巷的偏門就可以進去,這個艾薇也知道,你沒告訴曉翎麽。對了,艾薇你也很長時間沒去酒館了。”
“酒館裝修之前,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你沒去,是因為貝絲在那裏嗎?”方曉翎想起那件事來了,那次社團比賽,貝絲翻出和阿利相同的紅心A,引起了糾紛。
阿利閃過一絲不愉快的神色,欲言又止。格雷說:“對了,剛才和貝絲才打過牌,發生了一些爭執,克拉彭那幫人投訴貝絲作弊。說實話我也覺得貝絲很可疑,當然我並不懷疑你,曉翎。阿利,當初你離開社團那件事,我一直不覺得是你在作弊。但你自己又不為自己辯護,所以我無法說什麽。現在我相信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不如你回到社團中來吧。”
“再說吧,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阿利問。
艾薇繪聲繪色的將剛才在會所打牌的事情說出來,末了補充說:“我看貝絲再也不好意思露麵了,你回到社團也不會再看到她啦。”
阿利微笑說:“想一起打牌,也不一定要回社團的,要不今晚我們去酒館好不好?”
踏入那熟悉的房間,聽到巴尼用誇張的語氣尖叫著說:“嗨,看,是我們的兩位美女回來了!”一股溫馨的感覺湧上方曉翎心頭。巴尼、蓋特、紅發青年亞當、阿伯特、查理、約翰、戴金絲眼鏡的小魚,伴隨著自己成長的這些人,他們都在。
這天晚上,方曉翎在酒館的牌室過得很愉快,不再有那種隔閡的感覺,牌桌上也沒有令人壓力重重的鯊魚。她可以懷著輕鬆的心態,在運氣不太差的情況下贏一點小錢,嗯,在五美元盲注的牌桌上,大概有一千多元吧。
夜深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方曉翎抬頭望著星空,心想:基茨跟我打牌的心態,難道也是和我跟巴尼他們打牌一樣的嗎?或許,隻是我自認為自己已經對基茨造成了很大威脅罷了。在這個貌似運氣主導一切的競技裏麵,上麵不知道還有多少層次的鯊魚在占據著。
下一個周末,方曉翎堅決拒絕了劉遠緯的邀請。不僅是因為貝絲的作弊,和酒館牌室的回歸。更重要的是,星期六上午,她和林嘉蘭必須趕到洛杉磯機場,因為餘洋將要在這裏下機。在異國他鄉迎接自己的同胞好友,這種快樂是難以言喻的。這邊的好友每多一個人,思鄉的情懷就會減少一分。
她們租了一輛車,一大早就懷著興奮的心情開到洛杉磯,艾薇本想跟來,可是她要到醫院陪父親。在機場侯機室,方曉翎遇到了摩托車賽同隊的女選手邦妮和她的男友,她也來接機。彼此簡單聊了幾句,出口便打開了,所有人都湧到出口處迎接他們的親人好友。
餘洋帶著燦爛的笑容走出來的樣子被林嘉蘭拍攝下來。一如在國內溫馨的歲月,林嘉蘭歡樂的拉著餘洋的手說個不停,方曉翎則微笑著看著他們。邦妮他們這時候也走過來,用生硬的中文問:“你是餘洋?”
餘洋用英語回答:“是,你是邦妮吧,哈哈,你們果然來接我,太客氣了。”
“你們認識?”方曉翎深感意外。
“我和他們都是摩托賽車的愛好者,在一個論壇上認識很久了。”餘洋興致勃勃的說:“在國內,這項運動還是受到很多限製,這次過來我要大展身手了。”
眾人找了個咖啡廳坐下聊天,由於有外人在,不是很方便敘舊。變成了主要是餘洋和邦妮他們講摩托賽車的事。邦妮拿出一疊照片給餘洋看:“喏,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參加信任之旅的比賽,很可惜我們輸了,這是我第一次擔任車手呢。”
“是嗎,真可惜,這個比賽太有趣了,我也想參加。”餘洋的麵色變得極為愕然,他將一張照片放在桌上說:“曉翎,這個女孩和你好像。”
方曉翎一陣心跳,還來不及反應,林嘉蘭一把拿起那相片就尖叫起來:“什麽好像,餘洋,這分明就是曉翎。我的天,旁邊的竟然是鄧肯!你太狡猾了,上次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遇到了鄧肯還不告訴我。這身裝束,難道你和鄧肯已經結婚了?哇,那天晚上我們都沒有回酒店,你和他發生了什麽事?”那張正是方曉翎身穿婚紗和鄧肯合影的照片。
林嘉蘭用中文大呼小叫,邦妮他們惘然不明所以,不知道她為何那麽激動。餘洋瞪大了眼睛問:“什麽,曉翎你結婚了麽?我來之前去探望過你父母,他們都沒提到。”
方曉翎用力掐了林嘉蘭的大腿一下,狠聲說:“你別聽這傻丫頭胡說。”她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明,略過了鄧肯教她打牌的細節,隻說是那次旅行途中認識的朋友。林嘉蘭幾次欲言又止,都是因為方曉翎連續掐了她好幾次。
“原來是這樣的,我就奇怪呢,認識了好幾年,鄧肯和嘉利的感情挺好的,怎麽一年不見就換了女朋友。”邦妮心直口快的說。
餘洋有點感慨:“曉翎,真意外,我記得你在國內的時候從來不敢騎摩托車後麵。”
從咖啡廳出來,看到邦妮他們騎來的兩輛摩托車,餘洋躍躍欲試,竟然提出馬上就要比賽一下。方曉翎吃驚勸道:“不行吧,你才剛下飛機,沒有這邊的駕駛執照。而且你昨晚通宵坐機,現在一定很疲倦了。”
餘洋拍著肩膀笑道:“不要緊,我在飛機上睡過覺了。執照什麽的,我想我沒那麽倒黴會被捉到吧,哈哈,大不了美國政府馬上將我遣返回國好了。”
方曉翎和林嘉蘭對望一眼,目瞪口呆,知道這位仁兄是勸不聽的。將餘洋的行李搬到車上,發覺少得可憐,餘洋大大咧咧的說:“有什麽需要的來這邊買就可以了,我倒是很想將國內那台座駕帶過來,可惜手續太麻煩。”
擔心餘洋會出事,方曉翎執意要坐在他後麵。邦妮和男友拌嘴了片刻,終於還是讓她來做車手。林嘉蘭開車在後麵跟著,看著前麵兩對飛速的遠去,提心吊膽。
在公路上飆了一段,你追我趕,餘洋大呼過癮。方曉翎其實也覺得很爽快,可還是一再在後麵不停的勸說。餘洋畢竟不敢多留,終於停了下來。他大笑著對方曉翎說:“嘿,曉翎你變化真大,我甚至覺得你也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賽車手。”
一直到邦妮他們趕了上來,方曉翎才放下心。一下車,邦妮就罵罵咧咧,抱怨她的男友沒表現好,害她分心輸給了餘洋。男友不服氣的反駁,兩個人差點吵起來。方曉翎和餘洋說笑著拉開他們,大家找個地方吃午飯,交換了聯絡方式,約好餘洋考好駕照之後正式再比一場,才揮手分別。
回到學校,餘洋辦好了手續,馬上就可以入住宿舍,和方曉翎她們隔得不遠。晚上一起吃飯,方曉翎將艾薇和餘洋互相介紹。吃完飯,艾薇很懂事的自己先回宿舍。方曉翎他們三人在學校的草地上躺著,頭靠在一起,望著星空聊天。時隔幾年,三名好友又像當年一般相聚在一起,隻是已經麵對著異國的天空。
草地廣場上活動的人漸漸從多變少,林嘉蘭不知不覺竟然躺在草地上睡著了。方曉翎將外衣蓋在她身上,和餘洋坐在一起望著她,餘洋將外衣脫下來披在方曉翎肩上。
沉默片刻,方曉翎問:“餘洋,你去見過我的父母,他們好嗎?”
餘洋問:“問你個問題,老實回答,曉翎,你是不是認為你父母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方曉翎轉頭看著他,眼中充滿憂慮和疑惑,餘洋聳聳肩說:“別擔心,我沒聽說有什麽事,隻是你等蘭蘭睡著了才問,我覺得你心中有顧慮。”
方曉翎歎口氣搖搖頭:“遠隔重洋,我哪能感到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我和媽媽通話的時候,她好像流露過一些憂慮,但馬上又掩飾住了。”
餘洋想喝口啤酒,發覺罐子空了,站起身將之遠遠扔了出去,又打開一罐:“我和他們見過兩次,沒發覺有什麽不妥啊。方叔叔和你媽媽的感情一向都很好的,他們隻是擔心你在這邊的生活,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你媽媽叫我告訴你,她的身體沒事,叫你別擔心。他們真的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倒是方叔叔有點問題。”
方曉翎心中一跳,急問:“怎麽了?”
“我爸爸對我說的,方叔叔的生意往來,和劉家聯係越來越緊密了。他們勾結起來搞什麽名堂,相信你也明白。劉遠緯他老爸的所作所為,已經引起某些方麵的注意,我就擔心,將來他要是倒台了,方叔叔會受到牽連。”
方曉翎苦笑著說:“家裏的事,我都不敢直接向爸爸打聽,做生意的事我就更加沒辦法插手了。”
“我知道劉遠緯那小子也在這學校,那家夥在國內的時候就對你有意思,現在也沒少騷擾你吧。你放心,我過來了,他就別想打歪主意。”
方曉翎低頭默默拔著地上的草,好久才說:“我才不愛搭理他。”
餘洋猶豫片刻,說:“臨走的時候,我也見過他了,你想知道他的近況嗎?”
方曉翎倒是麵色正常了,她坦然看著餘洋說:“隨便,反正都無所謂了。”
餘洋搔搔頭:“這樣啊,難道,那個鄧肯長得挺帥的,你喜歡上他了?”
“大哥。”方曉翎柔聲說:“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好的,我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小妹妹了。”
餘洋笑了,他凝視著方曉翎說:“也是啊,蘭蘭還是那樣,而你確實比過去成熟多了。”
夜深了,他們才叫醒林嘉蘭一起走回宿舍。當晚大家都睡得很晚,但星期天上午都起得早,這天餘洋還有很多開學的準備工作要做。方曉翎走出宿舍門口,很不情願的見到劉遠緯的車停在這裏。
一見到方曉翎,劉遠緯馬上跳下車。方曉翎皺著眉頭問:“你過來幹什麽,我說過不會再去會所打牌了。”
“曉翎,你聽我解釋,你去不去不要緊,但我希望你知道,貝絲的事情和我無關,我從沒叫她那樣做過……唉喲!”
劉遠緯突然驚叫起來,因為他被人從後麵勒住脖子,身後那人陰陽怪氣的說:“唉喲,唉喲你個頭,你個死鬼,我看少你一陣,你就來勾引別的女孩。”
劉遠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一邊掙紮一邊大叫:“餘洋,你這家夥什麽時候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