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七十五撲克錦標賽(MTT)

對於那些不耐煩在現金桌上積小成多,嚴格按照策略來玩並要忍受不定期的波動的人來說,撲克錦標賽(MTT)似乎提供了一條迅速致富的機會。參賽費比起冠軍乃至於決賽桌獎金來說一般隻占很少的比例,例如wsop主賽事報名費10000美元,隻要進入決賽桌哪怕是第九名也將會獲得60多萬美元,而冠軍更是高達幾百萬。這種對豐厚回報的憧憬往往會使參賽者忘記他必須戰勝無數對手,自己存活到最後的事實。錦標賽過程中不能像現金桌那樣無限次加買籌碼(有些錦標賽規定可以限次數加買或限時加買),輸光了籌碼之後整個賽程對於你來說便已經宣告結束。因此錦標賽對牌手造成了比現金桌更大的波動。對於那些依靠錦標賽為盈利手段的牌手來說,擁有參賽費的100倍資金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對於在線牌室上同時報名好幾個MTT的線上玩家。

傳統的錦標賽打法,很多人都會將現金桌上的緊凶型風格帶到前期中來。通過數學模型的計算可以知道,在錦標賽中損失一個籌碼比贏取一個籌碼的代價更大,因此在盲注還很少的階段,緊凶型選手玩很少的手牌,並對參與的牌局加注。當盲注相對於手上的籌碼總量占比越來越大的時候,他們會根據這個比例劃分成錦標賽的中期和後期,將他們玩牌的範圍越擴越寬。優秀的牌手還會更多的加入對對手的解讀,但基礎大致上不會離開這個模式。

近幾年隨著撲克事業的飛速發展,太多的新人加入了這個行列,為錦標賽的打法帶來了更多的變化。總體趨勢是現在的錦標賽選手越來越趨向於鬆凶,在初期就放寬他們的加注和跟注範圍,小球型和超級鬆凶打法大行其道,並感染了原本玩得很緊的選手。很多人認識到,通過這種風格在開始階段積累籌碼優勢,從而在整個過程中壓製籌碼更少的對手有多麽重要。他們冒著出局的風險,在盲注很少的時候就通過翻牌前後的不斷加注,混合詐唬和價值下注來挑戰對手的神經。由於3bet詐唬已經司空見慣,在思維層級交戰中4bet、5bet乃至於翻牌前用全下來詐唬都屢見不鮮。作為一個超級鬆凶的牌手,在錦標賽初期就被淘汰出局是風格使然,但當他運氣好的時候,成功挑撥到對手用不那麽保險的牌和他全下的時候,他就能積累起很多籌碼,掃清通向決賽桌的道路。

方曉翎知道貝克的實力很強,但畢竟他已經離開了職業世界整整三年,而主流的撲克技術卻在不斷的變化,幾乎每幾個月就會翻新。大量湧現出來的年輕選手帶來了清新和活躍的朝氣,不斷的掀翻著已經成名的牌手,其中不乏剛剛成名的之前還是個默默無名的新人。在這種情況下,信心不穩定的貝克是否能應付得遊刃有餘呢,方曉翎實在有些擔心。但在旅途中,艾薇顯得很興奮和不斷營造著很多話題,方曉翎知道她是在為父親打氣,隻能將這份擔心掩蓋起來。

比賽原定於星期六下午開始,但當方曉翎他們到了賭場才知道比賽臨時被延期到星期天下午舉行。報名的時候貝克顯得猶豫不決:“比賽結束恐怕要到星期一了,這會影響曉翎上課的,要不,我們在賭場裏隨便玩玩算了?”

看著艾薇一臉失望的表情,方曉翎不想掃她的興:“不要緊,我星期一可以請假,你還是參加比賽吧,我們專程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報名時交的現鈔是艾薇從手袋裏拿出來的,表格由艾薇填寫,整個過程貝克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他對這個環境的濃厚興趣似乎還勝過很少到來的方曉翎,而他的表現則很像個需要艾薇照顧的孩子。方曉翎冷眼旁觀不由得大皺眉頭,心裏又向麗莎傾斜了些。

這時是下午兩點,三個人都饑腸轆轆。照貝克的意思,要請方曉翎吃一頓大餐,以報答她請假陪伴的盛情。艾薇卻堅持等他拿到比賽獎金之後再說,於是他們隨意找了個餐廳吃廉價的自助餐。吃了點粉麵和涼拌菜後,貝克看到公共餐桌上剛剛端出來幾盤熱氣騰騰的烤肉,便自告奮勇出去拿。

“我和你一起去。”艾薇見狀,扯下胸前的餐布就要站起來。

貝克一把按住艾薇笑著說:“行了,我一個人去吧,女士們安心享用美食就可以了。”他俏皮的朝兩個女孩眨眨眼,腳步沉穩的走了出去。

剛才外麵可以挑選的食品種類不多,聞到烤肉的香味,不少顧客紛紛開始行動。貝克見狀提步小跑到餐桌旁,隨即被湧上來顧客圍在中間。看到坐立不安的艾薇,方曉翎又好氣又好笑:“艾薇,他是你爸爸,不至於連出去拿三份烤肉都做不到吧。”

艾薇有點不好意思的將目光收回來:“嗯,到了拉斯維加斯,他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你得放開你的手讓他自己做一點事情,這也是你自己一直期待著的。”

艾薇放下手上的刀叉,雙眼變得惘然,她喃喃的說:“你沒經曆過用皮球教你的爸爸走路的事情吧,那種既希望他能多走幾步,又怕他摔倒的心情,你沒法理解的。”

方曉翎怔住了,眼前的艾薇,活脫脫和麗莎一個模子出來的一般。眉間眼角的那種對貝克惆悵不已的感情,實在是太神似了。雖然艾薇沒她媽媽那樣的美貌和滄桑,可誰要是看到過她們的這種姿態,都馬上會聯想到她們是兩母女。

“你們看我遇到了誰。”伴隨著肉香飄近的,是貝克愉快的叫聲。方曉翎抬頭一看,站在貝克旁那位矮矮胖胖,臉上帶著和藹笑容的中年人是那樣的親切。這可真是教人驚喜啊,沒想到兩次到賭城來都可以遇到陳強尼。

“是這盤烤肉讓我見到了貝克。”陳強尼笑嘻嘻的將沉甸甸的盤子放在桌子上:“剛剛經過餐廳的櫥窗前,眼角瞄到好像一大群人向我這邊湧過來。轉頭一看,排在前麵的竟然是貝克。要是侍應晚一點把它們端出來,我可就見不到你了。我說,該有好幾年在牌桌上沒看到你的身影了吧,這是要東山複出嗎?”

“嗯,這次過來是打算參加明天下午的比賽。Johnny,這是我的女兒艾薇,你們見過的。這位是我們的朋友方小姐。”

“哈哈,艾薇,在我印象中還是個小女孩,現在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很像你媽媽。”如果是別人這麽說,也許艾薇就怒目圓睜要發火了,但不知怎的,在陳強尼麵前,她卻呐呐的生不起氣來。

“方小姐,不是第一次見麵了,鄧肯呢,這次他有來嗎?奇怪的是,最近好像一直沒見過他,哎,牌桌上麵孔轉得太快,對我們可不是好事情。”

方曉翎和陳強尼握握手,淡淡笑著:“叫我曉翎就可以了。鄧肯他回英國去了,他要繼承家族的產業,做一名成功的商人,也許以後就放棄做一個職業牌手的生涯了。”

陳強尼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驚訝,他收斂了笑容說:“這件事以前也聽他提過,沒想到這麽快,嗬嗬,他還沒實現進wsop主賽事決賽桌的夢想呢,怎麽這就離開了。”

“他說,wsop的比賽他還是會參加的。”想起鄧肯和她的約定,方曉翎心中湧起一陣溫暖的感覺。

“那就是不靠譜,別擔心,鄧肯很快就會回來的。按照佛門的說法,他這叫六根不淨,不能修成正果的,嗬嗬嗬。”陳強尼仿佛頓時放下了心。

“我想,鄧肯的家族一直是做生意的,他既然受他的父親影響,開始從事正經的工作,恐怕不會容易改變主意……”說到這,方曉翎突然覺得這樣說好像是表示打牌是不正經的工作,臉上一紅。

陳強尼笑吟吟的叉了一大塊肉到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隨和得好像對親朋好友說話一般:“難道你覺得打牌沒經商那麽高尚和正經嗎?嗬嗬,我從來不覺得我比起華爾街裏麵那些盯著指數盤算的經紀有什麽相形見拙的地方。打牌和股票、期貨什麽的市場炒作一樣,都是要計算概率,算計人心,要有盈利,你就得比對手聰明。但市場炒作有太多的外圍影響,信息的透明性、政策的傾斜性導致了裏麵有太多不公平的因素在幹擾。還不如52張撲克牌那樣公平可預測呢,隻要沒人作弊,大家的起點都是一樣的。你可能會想作為一個牌手,好像沒能對社會作出過什麽貢獻。但商業社會產生的利潤,很長時間已經變成資本計算的遊戲。我總覺得那些政客、金融商人和經紀們隻要在計算機上多按幾次按鈕,他們的資本就會一個勁的往上積累,哪像我們打牌這樣又要學習,又要承受運氣的波動這麽辛苦。若說是貢獻,他們所做的這些事情,恐怕還不如我開的那個餐館大。”

陳強尼輕鬆的語氣令方曉翎不覺得尷尬,她微笑著說:“或許吧,鄧肯對我說過他很不喜歡涉足商界,也許有一天他覺得厭倦了就會回來的。”

“Johnny,為什麽你說鄧肯會回來的,叫曉翎姐姐別擔心,她要擔心什麽?”艾薇假裝好奇的問,方曉翎打了她一下,滿桌人都大笑起來,大家享用了一頓愉快的午餐。

“貝克,明天的比賽,我也參加,到時候看看你的表現哪。曉翎,你也會參加嗎?”吃完飯,走出了餐廳,陳強尼問。

“報名費要3000元呢,對於一場比賽來說,太昂貴了。”

陳強尼點點頭:“對資金謹慎是一件好事,不過,凡是比賽前夕,附近都有衛星賽。隻需要20元就可以參加,拿到第一名,就得到一張明天比賽的入場卷。你幹嘛不來試試,我正好知道有個地方正要開始這樣的衛星賽。”

於是,貝克父女先去酒店入住,方曉翎跟著陳強尼去衛星賽場地。由於報名費很便宜,參加衛星賽的人很多,超過200人的樣子。大家圍著賭場大廳正中的十幾張牌桌等待入場,雖然大家都很輕鬆,可方曉翎有些緊張,她之前一直在打現金桌,錦標賽隻是在在線牌室玩過幾次,成績都不理想。雖然對入場卷並不是那麽熱衷,可熱烈的現場氣氛很容易令她產生“我要贏取冠軍”這樣的想法。

坐在大廳中不起眼的一角,方曉翎想趁比賽開始前的一點時間向陳強尼請教:“Johnny,打錦標賽和現金桌有很多不同之處吧,你是如何把握兩者的區別加以調整的?”

“打一場錦標賽,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光是牌桌以外的因素,就多的數過不來。而且幾乎所有的外在因素,都具有雙向性。例如對手的牌桌形象,他的精神狀態,他的言行舉止代表著他的牌力是什麽?你在對方眼裏的牌桌形象,精神狀態和言行舉止又是否透露了你的牌力?你們之間有交手曆史嗎?對方又是如何考慮這些曆史而行動的?還有國籍,不同的國家和地區的牌手,其風格都有其獨特之處。一般來說美國牌手偏向於保守和緊凶,因為德州撲克在美國的曆史最長,大部分牌手都受到比較傳統的風格影響;而北歐牌手相比起來會激進很多,其遊戲風格極其多變;亞洲牌手是最鬆凶而不講道理的,尤其是韓國牌手,以瘋狂掠奪的手法著名。還有你自己的名氣,你是在比賽中作為一個知名的好手出席,還是默默無名不引人注意,這些都有可能引起對方行動的變化。甚至乎對方的年齡、性別、衣著和裝飾,都會影響你對他的印象,反過來,你又可以利用自身的這個印象去誤導對方。”

“曉翎,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打現金桌的時候,是按照標準的緊凶型策略行動吧?”得到方曉翎的肯定回答後,陳強尼微笑點頭說:“如果你在比賽中也這麽打,那可能對你有點不利。你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外表清純可人。那別人在潛意識中就會認為,你會傾向於打得比較緊,隻玩好牌和成手牌,多做價值下注而少詐唬。那你的行動就會被對方猜中,無意中處於不利的位置。但你完全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在一開始確實保持緊凶的形象,當你認為對方確實這樣想你的時候,馬*風格轉為鬆凶掠奪籌碼。”

“短時間作出這樣的調整可能比較難,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這樣做。同時等會在牌桌上還是多點留意各個對手參與牌桌的頻率和下注風格吧,盤外因素和自己的神態舉止就不要那麽在意了,想得太多反而顧此失彼。”陳強尼沉吟了一下,似乎經過了斟酌才說出來:“也許,等會比賽中麵對鬆凶的對手,麵對他不斷的翻牌前下注、跟注,翻牌後對著彩池做很小的加注,當你真的不知道應該跟注還是蓋牌的時候,你不妨考慮加注。”

“當我不知道應該跟注還是蓋牌的時候,考慮加注……”方曉翎默默的念了兩遍,似有所思卻又有些領會不能。這時候響起了比賽開始的鈴聲,發牌員已經就位,各個牌桌的選手開始向座位靠攏。方曉翎站起身提起精神說:“我等會慢慢領會試著使用吧,謝謝你,Johnny。”她向前走了兩步,回身對著陳強尼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說:“真好笑,我感到好緊張,我總是不能壓抑的想著,我好想贏冠軍。我明明不是很在乎這張入場卷的,不久之前我還沒想過要參加衛星賽。這樣是不是太不成熟了,嗬嗬。”

方曉翎不知道自己幹嘛會對這位慈祥的長者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說話。隻見陳強尼沒笑,從他注視自己的眼神中,方曉翎竟然發現了和父親一樣的感覺。當年父親送她去讀小學報名,送她去參加數學競賽,送她去考高中,父親的眼中依稀都有這樣的神情。

陳強尼用平靜的語氣對方曉翎說:“每一年我參加wsop主賽事的時候,我都會對自己說,放鬆一點,Johnny,別在意。你已經拿過兩次冠軍了,而且是連續兩屆冠軍,你的成績已經超越了很多人,將來也不可能有人可以超越。現在參加主賽事的人數已經很多,即使是再一次進決賽桌,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你不必苛求自己,輕鬆參與就好了。”

“但其實,我知道,我心裏麵一直都有隻魔鬼,他一直在蠢蠢欲動。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拿冠軍,不是進決賽桌。我要再贏一條金手鏈,不,還要更多,我要超過菲爾(注)。每一年的比賽,我都在熱切追求這個。所以,曉翎,如果你想拿冠軍,那就不要給自己的失敗任何借口,去盡力把冠軍拿回來。”

(注:曆屆wsop的總金手鏈記錄,目前菲爾是11條,陳強尼是10條,他們排在前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