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九十七拓展旅行

朝陽的光輝剛剛衝破黎明前的黑暗,錐形的光芒在天邊從亮白色一直過渡到邊緣的暗紅色,為仍然籠罩在黑暗中的校園鍍上一層淡淡的紅暈。這時間太早了,連晨跑的同學都還沒出動,方曉翎一個人漫步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離校車上班還早,而原本答應用摩托車載她的餘洋,直到現在還磨在酒館裏不願離開。雖然明知道今天要早起,可昨晚方曉翎還是忍不住和他一起去打牌,地下賭場有點遠,去了久違的酒館。方曉翎贏得不多,可感覺上和巴尼、蓋特他們打已經沒什麽難度了。餘洋的運氣不好,輸了好幾個買入,有點紅眼。

這個周末是拓展旅遊的日子,其實方曉翎不是很想去。好不容易忙過了這段時間,她想好好的打牌。她現在有60000美元巨款,再加上經過那個晚上必須贏的洗禮,她的心裏一直期待在更高籌碼的牌桌上和地下賭場那幾條鯊魚過招。可當她向史密斯提出,讓林嘉蘭代替她的名額時,史密斯不同意,還有點生氣的對她說:“這是對學習成績的獎勵,是一種榮譽,怎麽能讓給別人呢?李莊秀可是很在意這次測驗的,他的分數比你高,你要更加努力才行。”

感覺背囊很重,其實裏麵就手提電腦和幾件衣服,自己是不是沉迷於打牌,疏於鍛煉了?最近的身材有點走樣,貌似很久沒量過腰圍了。方曉翎開始擔心起來,她摸摸小肚,越發覺得這裏好像比以前凸起了些。上一次化妝是什麽時候?她想不起來了,噢,好像很長時間沒照鏡子了。

方曉翎用慢跑來驅散不安的想法,當她氣喘籲籲的跑到車站,看到李莊秀已經坐在那裏等她了。“還是你來得及時啊,我計算過,兩分鍾後第一躺早班車就會到達這裏。”李莊秀在看書,見到她如是說。方曉翎和他互相問候一下,說過去到火車站再買早餐之後,就無話可說了。這個人就喜歡無時無刻顯示他的數學才能,以前和方曉翎一碰麵話題就離不開概率和運算什麽的。

美國的火車速度很慢,200多公裏要走三個小時,沿途的風光倒是很值得欣賞。方曉翎沒怎麽和李莊秀搭話,總覺得以前和他交談,有一種學業上的優越感。可現在,這種感覺消失了,方曉翎很吃驚自己有這樣的情緒。這種不快令她走到觀景車廂,並非是想欣賞風景,她不想沿這條思路深入下去。

活動的地點是一個山水秀麗的度假山莊,如果身邊的男人是鄧肯的話,方曉翎的心情會變得更開朗。在住處放下行李,來到集中的會議室,現場有四名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和五男五女的參加者,方曉翎和李莊秀是最後到達的成員。工作人員還在做準備,五名男生散開來各自在玩手機,而五名女生聚在一起。方曉翎看到她們在聽著一名黑頭發的白人女生在說著什麽有趣的話題,聽者很入神,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演講者大眼睛、鼻子秀挺、薄而寬的嘴唇、尖尖的下巴收斂得有點急,稍微影響了整體容貌的美麗,但依然是個出眾的美女。她們看起來很熟絡,方曉翎猜想她們來自同一所學校。

“噢,又來了一位亞洲的女同學,你好,我叫瑪利亞。我猜,你是中國人?”瑪利亞熱情的主動伸手向方曉翎自我介紹,當她聽到方曉翎的名字時,似乎有一抹訝然閃過眼眸。但那消失得太快了,方曉翎不能確認是否自己的敏感,很快也就忘了。

瑪利亞的英語太標準了,流利清晰之餘不免有些教科書般的刻板,但聲音還是很好聽的,方曉翎甚至覺得她是個英語老師。六位女生都是在讀的大學生,彼此年紀相仿,而瑪利亞顯得成熟些,她的年齡應該是最大的。大家自我介紹,凱麗、塞西莉、辛娜是美國人,洋子來自日本。她們都來自不同的學校,比方曉翎早到了半個多小時。方曉翎感到意外,沒想到瑪利亞這麽短時間就能讓眾人圍攏在她身邊,熟悉得象閨蜜一般。她莫名其妙的湧起一陣不安,為什麽會這樣,她自己也不明白。

主持人宣布活動正式開始,首先是去吃午飯。在餐桌上,不顧男生們的強烈反對,主持人堅持要十二名參與者分開男女分別就座。“這是一個男女對抗的遊戲活動。”主持人宣布,伴隨著男生們極為不滿的噓聲。“我們的目標是將這個節目賣給電視台,目前還屬於試驗階段。在這一天半裏麵,男隊和女隊的領隊分別是我們兩位男性和另外兩位女同事。”

“連領隊都是同性,這樣的節目有人看才怪了。”最不安分的男生大聲揶揄道,哄笑聲同時在兩張餐桌上響起。

主持人微笑著不理會:“我們會做各種對抗性的遊戲,每個遊戲都會為兩隊計分。最後贏得總分第一的那隊,每人可以獲得一部平板電腦。由於還是試驗階段,所以這次我們不會安排拍攝,請大家放心。吃完飯休息一會,大家可以先選出一名隊長。隊長在遊戲中起著決策的作用,非常重要,請大家認真選擇。”

方曉翎沒機會提議,其他四個人就直接指定了瑪利亞作為隊長,而瑪利亞也並不推辭,她那欣然的笑容好像這是理所當然似的。方曉翎將鬱悶藏於心裏,她當然不可能當眾表達出來,而且她自己也覺得這種心情很沒來由。這隻是個臨時聚集的團體遊戲,幹嘛會對初次見麵的朋友產生了嫉妒的情感。

下午的活動主要在湖邊的空地上進行,利用一些簡單的道具和廣闊的場地進行競賽。雖然規則不複雜,可融合了腦力分析和體力勞動,類似於《欺詐遊戲》裏麵“坐椅子”那種。整個過程很有趣,大家也玩得挺開心。每個回合都有簡短的策略討論,方曉翎看到男生組那邊除了李莊秀,其他幾個人總是會爭得麵紅耳熱。而這邊倒是很團結,每個人都願意聽從瑪利亞的安排,除了自己。雖然瑪利亞的意見其實提得不錯,可方曉翎總有點不服氣,她覺得瑪利亞的想法自己也能想到,可隊友們隻喜歡聽她說。是不是自己比她想慢了半拍,不,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她是隊長。不管怎樣,方曉翎沒在遊戲中賭氣,她努力做好瑪利亞分配給她的角色。其他女生也都發揮得很好。男生們則顯得有些散漫,而且他們沒女生們團結。盡管如此,融合了體能運動的遊戲畢竟還是男性占著絕對的優勢,整個下午三個遊戲完成後,男生組領先了不少分數。

回去住處的路上,辛娜唉聲歎氣:“這樣的遊戲,根本就不公平嘛。我們已經竭盡全力奔跑了,可怎麽可能跑得過男孩子們。”

“我們總是能首先計算出地點,可惜那邊有個李莊秀在。”方曉翎心裏明白,不是自己計算得比他快,而是男生組對李莊秀沒女生們對自己那麽信任和默契。放心讓曉翎去計算吧,我們隻管盡最大努力趕去目的地,這是瑪利亞的安排。“雖然我們早出發,可也彌補不了體力的差距。”方曉翎也明白,瑪利亞的指揮已經做到最好了,落敗並不是她指揮的原因。

“同樣也不是曉翎的問題,她已經計算得很快了,這方麵我們誰都比不上她。”瑪利亞毫不在意的笑著:“不要緊的,我相信主辦方會考慮到男女的差異,第二天的遊戲會有我們的優勢。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我們的優勢找出來。所以,今晚要好好休息才行。”

居住的地點是兩排高大、簡便、整潔而具有天然氣息的木屋,南北各有兩個出入口。兩排木屋背靠背,男女分開每隊一排,外圍是帶有水塘和竹林的院子,很具有東方氛圍。主持人宣布,兩隊人晚上不能離開各自的院子,否則取消比賽資格。這意味著夜裏男女生們不能聚在一起玩,男生們的抱怨聲更加喧嘩了。主持人還說,領隊們自己帶著食物,而每隊隊員隻能在各自的居住範圍裏麵煮食。主辦方已經做好的安排,凡是隊員們認為院子和木屋裏可以吃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吃。

木屋裏可以找到的食物就是一箱子泡麵,和可以燒開的自來水。那是最沒味道的波紋麵,即使有很多豐富的調味料,看著也很倒胃口。

“你們誰有帶吃的?”胖胖的塞西莉問,要是叫她嚼幹麵條,那簡直要她的命。

“我有幾塊巧克力,給你好了。”凱麗是兼職舞蹈演員,身材好得令人羨慕。

“可惜這是麵餅,不能做來日本冷麵。”洋子有點遺憾。

“今天的活動對體力消耗很大,主辦方不會隻給我們這些沒營養的食物。剛才主持人說院子裏可以抓來吃的我們都可以吃(主持人用的是Catch),我想,我們應該去院子裏找找。”方曉翎說。

“這個提議不錯,這樣吧,我和辛娜去竹林;洋子和曉翎去池塘那邊;凱麗和塞西莉在木屋裏麵再找找,尤其是每個木屋的那些櫃子,裏麵堆放著很多雜物,要是發現有什麽奇怪的物品,就打電話通知我。”瑪利亞又開始指揮了。

塞西莉麵露難色:“那些櫃子裏什麽都有,好像都是些陳舊的物品,我想不可能有食物在裏麵。”

“你還是翻一下吧,或者會有餅幹,咖啡,茶葉什麽的。或者,一些有趣的東西。”瑪利亞有些神神秘秘的說。

天色開始暗下來,方曉翎和洋子打著手電筒在池塘邊轉悠。方曉翎忍不住問洋子:“為什麽你們好像很聽瑪利亞的話?”

“有嗎?喔,好像是的。”洋子漫不經心的回答:“這樣說起來,她說話很有條理的樣子,不知不覺間就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了。怪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信心滿滿的,總覺得在池塘這邊一定可以找到食物。”

方曉翎默然,其實她也有這樣的感覺,隻是不願意承認。瑪利亞這人很有親和力,但奇怪的是自己總是對她有些抗拒。然而這種隱隱然的潛意識並不是厭惡或者是恨意,而是莫名的惴惴不安。早上見到李莊秀的時候也有一些,但不如瑪利亞給她的感覺強烈。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嗨,這裏有蘿卜!”洋子驚喜的發現了一小塊種植著的地塊。

“嗯,四根白蘿卜,還有紅薯。”方曉翎也看到了。那土很鬆,分明是臨時埋在裏麵的,也許到了正式拍攝節目的時候,會換成真正種植的農作物。她們用帶來的麻布袋子裝好,那是臨走之前從櫃子裏翻出來的。

“池塘裏會不會有魚呢?”洋子照到池塘裏:“好像沒有,可是,那動著的東西是什麽?”

“是水蛇。”方曉翎又驚又喜,竟然可以發現這樣的美味,美國人通常不敢吃蛇的。可怎麽抓它們呢?

竹林裏走出了另外四個女孩,塞西莉興高采烈舉高手上的一團網狀的物體大聲叫:“你們看看這是什麽?”走近一看,那是一張網罩住的一隻雞!這隻雞好肥,看樣子足足有三四斤重。塞西莉興奮不已的指手畫腳說:“我和凱麗在櫃子裏找到了不少奇怪的工具,幸好瑪利亞叫我們都帶了出來。瑪利亞她們在竹林裏發現了這隻雞,她叫辛娜不要輕舉妄動。然後,等我們去到,研究了一下,發覺這把雨傘似的東西原來可以射出一張網。哈哈,我們回到木屋前試驗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它,一下子就把它給罩住了。”

“很好,我們這裏有白蘿卜和紅薯,而且,池塘裏還發現了最美味的食物。今晚,我們可以做中國人的龍鳳鬥。”方曉翎指指池塘。

六柄強力的電筒將池塘照射得亮如白晝,看清楚後,辛娜和凱麗大聲尖叫起來:“我的上帝,那是蛇!天啊,這種有毒的東西怎麽能吃。”

“那是水蛇,沒有毒的,而且肉質很鮮美可口。可是,我迷惑的是怎麽才能抓住它們。”方曉翎問:“你們帶來的工具還有些什麽?”

“我想,這些就是捕蛇工具,我們來想一下,怎樣利用它們來捕蛇。也許,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每條蛇沒準可以算一分呢。”瑪利亞的說話馬上就把大家的思路從可怕的吃蛇肉上轉移開來。工具有堅韌的塑料長筒靴和手套,手套上還有皺褶,明顯是用來抓蛇的。還有一隻竹籠子,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可以用來裝蛇。但那池塘十幾米方圓,最深處不見底,這樣走下去,還是很危險。

“我們沿著池塘周圍走走看,也許有什麽機關。男孩子們比較粗心,要是我們能抓到蛇而他們不能,這下子我們就長臉了。”瑪利亞一句話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然後她們在池塘的三個角落,植物葉子遮住的地方發現了繩頭。兩個人一組用力拉動,感覺到池塘裏一些東西正在收緊。當每組人都拉出好遠,再也拉不動的時候,走回池塘一看,六個人不由得大聲歡呼:一張網將幾條蛇籠罩在岸邊觸手可及的地方,而且網口很小,蛇爬不出來。方曉翎和瑪利亞穿上塑料鞋,帶上手套,站在淺水的地方。將網提起來,將蛇倒扣在竹籠裏麵。竹籠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藥材,蛇一鑽進去就不會動了。

殺雞宰蛇的過程充滿了尖叫和歡聲笑語,經過一個小時激烈的戰鬥,總算是整理好了整整幾大盤肉。方曉翎建議吃火鍋,於是不多時木屋內就飄滿了肉香。經不住方曉翎的再三勸說,幾個美國女孩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吃蛇肉了。一嚐之後就再也停不住勺子和刀叉的揮舞,直到最後,每個人都心滿意足的對著還剩下的兩盤生肉打飽嗝。那些麵餅一點也沒動過。

木屋沒什麽隔音效果可言,女孩們聽到了男生那邊的聲音,知道了他們這個晚上的遭遇:幾個男生輪番上陣去攆那隻雞,最後終於成功的把它趕出了院子大門。他們也挖了蘿卜和紅薯,可他們之中沒有中國人,沒人對水蛇有什麽想法。最後他們隻能吃白蘿卜煮麵條,聞著這邊飄過去的肉香大流口水。

洗過澡之後,女孩們聚在一塊看玩什麽。方曉翎特意提出玩德州撲克,她們用剪開的雜誌來當籌碼。六個人裏麵有四個初學者,牌桌上充斥著“輪到我了嗎?”“我該幹什麽?”“我要跟注多少?”“這手牌是誰大?”這樣的聲音。大家都覺得挺有趣,這是德州撲克新手的常見現象,而方曉翎一直在觀察著瑪利亞。

瑪利亞會打德州撲克,而且不僅僅是知道規則,可也僅此而已。她一定沒什麽經驗,也許隻是以前打過一兩次,並且興趣不濃厚。但方曉翎發覺她很會察顏觀色,雖然新人們有好牌和詐唬的時候有時候會表現得很明顯,但瑪利亞判斷的準確率也實在是太高了,她幾乎每一次攤牌和蓋牌都是正確的。不但如此,方曉翎甚至覺得瑪利亞在觀察自己的時候,讓自己有不敢輕視的感覺。

這個人,有種奇特的吸引力,看著她的眼睛,方曉翎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了。但她還是抓不住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