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可以嗎?”

望著蕭策手中還散發著熱氣的飯菜,孩子小心翼翼地詢問。

這一路走來他們不是沒有見過一些大老爺,他們也曾想著上去討要一些食物,但都被驅趕,有時候還會被拳打腳踢。

次數多了之後便不敢上去再要,隻能躲在遠處,等那些大老爺走後偷偷溜過去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殘羹剩飯。

蕭策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說話的孩子咧嘴一笑,露出兩個虎牙:“我叫大虎,從小就長得虎頭虎腦的,所以就有了這個名字。”

“好,大虎,現在你們沒有親人,我這裏也缺人手,那我能不能雇傭你們給我幹活?沒有工錢,但是三餐管夠!”

說著,蕭策將手中的飯菜遞過去。

誘人的香味直竄大虎的鼻孔,饑餓感如洪水猛獸般襲來,讓人直流口水。

其他孩子也投來羨慕的目光,盯著大虎手中的飯菜挪不開眼睛。

“大...大人,我們隻是一群小孩,可能什麽也做不了...”大虎低下頭,他也很想答應下來,吃到香噴噴的飯菜,可是最後他還是忍住。

蕭策有些詫異,但旋即繼續說道:“大人有大人的事做,小孩也有小孩的用處,況且按照你的年齡,在鄉下的話其實也該娶妻生子了吧?”

大虎臉色一紅,嗯了一聲。

大虎今年已經十幾歲了,這個年紀已經可以下地幹活,娶妻生子了。

隻是今天突然旱災,他們才迫不得已背井離鄉。

“所有現在能接受我的雇傭了嗎?”蕭策問道。

“好!”大虎一拍胸膛:“旱災人命賤,大人能給一口飽飯,大虎這條命以後都是大人的!”

聽完,蕭策一巴掌拍在大虎腦袋上:“誰要你的命?你的命是我救下來的,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一個試試?”

大虎憨笑出聲,也沒有辯解。

“好了,都吃飯吧!其他孩子就都交給你管了!”蕭策起身起來,將地方留給這些孩子,有自己在他們可能還放不開胃口。

大虎先將鍋裏的飯菜分配好,其他孩子一拿到飯菜就猛地吞下肚中,隻有大虎一人等到其他人都開始吃才去拿自己的那碗。

這一幕被不遠處的蕭策清楚看在眼底,微微點頭,眼底滿是讚賞的神色。

“公公,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夜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蕭策身後,顯然對大虎也非常滿意。

“再看看!”蕭策不置可否。

究竟是潛龍在淵還是裝模作樣,終究是要日久見人心!

所有人酒足飯飽後,錦衣衛開始收拾營地。

這時候大虎帶著幾個年紀稍大的孩子過來幫忙,而年紀小的則在一旁清點物資,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

當隊伍再次起程,蕭策將大虎叫到自己的馬車上。

剛上馬車大虎還十分拘謹,這種漂亮的馬車一般都是那種官老爺做的,他們別說也坐進來了,就是遠遠地看上一眼都會被人驅逐。

大虎早慧,但畢竟還是一個孩子,遇到現在的狀況連手都不知道應該放到哪裏才好。

“不必拘謹,過來我身邊坐下!”蕭策對著大虎招手。

大虎小心翼翼地走到蕭策身邊坐下,但身體依舊崩得筆直,雙手按在膝蓋上。

蕭策也沒強求大虎放鬆,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我問你,你一路從冀州逃難到此,沿路情況如何?你細細和我說來!”蕭策問道。

他之前對冀州旱災的了解還停留在朝廷接到的奏折上,那奏折還是一個月前遞交,估計和現實出入很大。

大虎似乎想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良久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人間地獄!”

蕭策神情肅穆。

大虎繼續說道:“旱災是數月前開始,一開始大家夥手裏還有餘糧,雖然每一頓都吃不飽,但好歹餓不死。”

“但隨著時間往後,龍王遲遲不下雨,手裏的餘糧也漸漸吃完了。”

“然後鄉親們就開始挖野菜、捕獵、嚼草根、啃樹皮,凡是能夠吃的東西都不放過。”

蕭策已經可以想象那將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旱災年間,別說什麽草根樹皮了,那都是好東西!

隻要能活下去,這些東西即便再難吃也得忍著咽下去。

大虎的敘述還未停止。

“特別是樹皮和草根,又硬又難消化,不少人吃完後拉不出來,被活活脹死!”

“後來獵物抓沒了,草根和樹皮也被吃沒了,為了活下去又開始吃觀音土!”

大虎聲音顫抖,恐懼那段非人的生活。

在後世,大虎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還在上學,哪裏會遇到這些事情。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可再早當家也改變不了他還是個孩子啊!

而那所謂的觀音土其實就是一種白色的粘土,在饑荒時期普遍被饑民當成食物充饑,吃下暫時解除饑餓感。

可那終究是土,不是糧食,最後的結果隻會是堵塞在腸道裏,將人活活撐死。

“再後來,城裏的官老爺派人到各個村莊傳信,說是找來了一個神婆,說是要向龍王爺求雨,每個村莊都要準備貢品,拿不出來的就要殺頭!”

“我們村但是已經十室九空,為了逃難,村長帶著剩下活著的人去別的地方找生路。”

“結果剛出冀州就...就...”

大虎剩下的沒說,但蕭策也明白。

他們一行人遭遇了那些賊人,親人身死,而留著他們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沒事了!既然這次我們來了,就不會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蕭策安撫大虎的情緒,語氣堅定。

視線穿過馬車車窗望向前路,所有的樹皮都被撕下,地麵也被翻開,草根都被人挖了吃掉。

“真的嗎?”大虎眼神希冀:“大人,您真的有辦法救冀州的百姓嗎?”

蕭策點頭:“當然!難道冀州的百姓不是大乾的百姓嗎?你們生是大乾的人!那朝廷就有責任讓你們安居樂業,大旱是天災,但大乾永遠會是你們的依靠!”

大虎感激涕零,當即朝著蕭策跪下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大虎從蕭策的馬車上下去,跟隨隊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盡量讓自己不要成為吃幹飯的。

馬車內氣氛低沉,蕭策眼中難掩殺意。

大旱是天災,但天災過後便是人禍了!

神婆?龍王爺求雨?貢品?

這恐怕是冀州當地的官員巧立名目,借機斂財吧?

畢竟大旱苦的是普通百姓,關他們這些官老爺什麽事?

他們酒照喝,曲照唱,美人入懷,夜夜笙歌!

而且從旱災至今,冀州隻上過一次奏折,接著便杳無音信,這正常嗎?

奏折被人壓下,這是趙乾的手段,可冀州官員遲遲沒有收到回複竟然連問都不問一下,由此可見一斑。

“夜梟,傳令下去,加快腳步,盡快抵達冀州城!”

有蕭策下令催促,整個隊伍的速度也加快起來,但也導致路途更加顛簸,特別是那些禦醫,個個麵白如紙,每次停車休息都要吐好一會兒,就差被苦水都要吐出來了。

但效果也是非常顯著了,很快冀州城便出現在眼前。

高大的城牆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城門外的路邊有不少災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昏昏欲睡。

這是他們節省體力的方式,越動越餓,這樣說不定還能堅持得久一點。

而冀州城內還傳來貨郎叫賣的聲音,睜大眼睛似乎還能看見剛出爐的包子。

不少災民都在悄悄吞口水。

一內一外,一城之隔,卻仿佛地獄與天堂的距離。

蕭策沉著臉,一臉不發,讓隊伍抓緊進城。

可剛到城門口便被攔了下來。

“州牧大人有令,凡是進城之人,每人要交銅錢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