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兩家的女孩子學騎射, 榮玥知道後主動跟榮烺請了假,做陪練。

榮玥也是宗室女,郢王嫡長嫡出,從出身就很能跟楚越兩家女孩子說成塊兒去。更難得, 榮玥性情好。她從不爭先, 按理, 她騎射也是上佳, 尤其是與這些初學者比,但榮玥從不炫耀。

她是那種發自心底的不炫耀,能細心的照顧到每個人。

柔弱的就要多歇一歇, 不要累著了。有願意多練習的, 多練一練也無妨。其實,騎馬並不難,馬都是馴好的, 小跑一段路都沒什麽。

待大家在馬上放鬆些了,榮玥組織了一次秋遊,大家騎著馬,尋一風景優美的地界兒,用午飯, 看風景。

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在一處, 總能找到共同語言。

大家相處的都不錯,榮玥還結交下了一位性情爽朗的朋友,榮可。

榮可是楚王家的孫女, 比榮玥大兩歲,已經及笄。活潑開朗, 尤愛說笑。“去歲三月節,我們隨王妃出門踏青, 我就覺著外頭柳青青草青青,比我們府裏大多了。如今來了獵場才知道,還有這樣大的天地。”

已有人暗笑榮可沒見識,到獵場就激動成這樣。

榮玥不覺好笑,她反覺這話很實誠,簡直說到她心裏。榮玥忙道,“可不是麽,我也這樣覺著。路上走的時候,我就走一會兒就悄悄從車窗往外看一看,走一會兒,我就看一看。我還是第一次出這樣遠的門,也是第一次見這樣大的湖。”

其實大家都是第一次到獵場,見榮玥也這樣說,便紛紛言說起自己的激動來。一位楚王家的女孩子就說,“第一次到帝都時也是這樣,先時我覺著我們彭城已經很大了,一到帝都才知道,我以前是生活在井裏。”

大家笑起來,說到帝都繁華,這些外藩宗室女是真有些羨慕。

榮玥說,“彭城,會稽都是好地方,不說旁的,絲綢茶葉,你們那邊兒是頂頂有名的。”

這也是,兩地都是富庶封地,隻是論及端嚴氣派,不及帝都罷了。

還有人問榮玥,“阿玥姐,我聽說帝都現在都有女子拋頭露麵做生意了,是不是真的?”

“我也聽說了,有沽酒的,有開繡莊的。還聽說帝都街上就有女子出行。”

“這還用聽說,咱們出門不是經常看到麽。”榮可插一句。

“這怎麽能看到?咱們出門都是坐車裏啊。”說話的這女孩子叫臻,榮臻。

榮可道,“掀開車簾不就能看到了。”

榮可道,“偷偷看一下又沒事兒。”

榮臻坐姿優雅,在外也沒有一絲懈怠,“那不是女子該有的規範。”

榮可將手裏撿到的小石子一粒一粒丟在湖水中,隨意的說,“像魚這樣多好,自由自在的。”

“你又不是魚,你怎麽知道魚就自由自在了?”榮臻問。

“我心裏覺著它自在,它在我心裏便是自在的。”榮可丟完最後一粒石子。

榮可打算從根本上把榮臻辯倒,繼續剛剛的話題,“就說現在,咱們現在都能騎馬打獵了,哪兒還就車簾都不能撳開往外看一看?”

榮臻想了想,“現在是可以了。但你不能說的這麽鬼祟,看就大大方方的看,讓嬤嬤打開車簾,何必要偷偷摸摸?”

榮可給她氣死,“反正什麽事你都能挑出毛病!”

榮臻得意,“那是因為我比你對。”

榮可站起來,“騎馬敢比一比麽!”

榮臻是嘴炮高手,論騎馬不及榮可。她道,“我不比,比不過幹嘛要比。”

這回換榮可得意了,榮可一揚下巴,“知道比不過就行。”

榮臻優雅的抽了抽唇角,優雅的別開眼,不去看榮可那副嘴臉。

榮玥笑眯眯地跟旁邊的族姐妹說,“阿可姐阿臻姐情分真好。”

榮□□臻:阿玥妹妹你眼睛有問題麽?

大家都能騎馬秋遊了,第二日就跟隨公主殿下一起打獵了,雖然不會拉弓射箭,也先湊湊熱鬧。

這一湊熱,大家看公主殿下和許多帝都閨秀左一箭右一箭,大大小小的都能獵到一些野味兒,她們心下也急啊。榮可當即要了弓箭,讓侍衛現場教她,雖則這一天啥也沒獵到,榮可也興致大漲,直說,“這可太有意思了!”

榮烺笑,“有意思吧。獵不到也別急,我第一次打獵,足放了三天空箭,才獵到第一隻野雞,後頭就慢慢開竅了。”

如榮玥這樣的神箭手到底是少數,大家箭術都一般,哪怕一通亂箭,殊不知越菜的人癮頭越大呢。

故而,女孩子每天都是歡歡樂樂出門,高高興興回家。

楚王越王那邊還想教導教導女孩子關於貞靜的美德,奈何有榮可這樣的天生反骨,還有榮臻這種凡事按規矩來的——

規矩一變,她們立刻跟著改變。

於是,楚越二王隻得自我安慰,女孩子的事,原也不十分要緊。

何況,女孩子本就當不得大用,隨她們去吧。

獵場除了狩獵,還有旁的活動。

譬如:射箭、比武。

榮晟帝去鄭太後那裏請安時說起,“總打獵也枯燥了些,不若令勇武侍衛各展才能。若有武藝出眾的,另有賞賜。”

鄭太後道,“聽著就有意思。”

榮烺也來了精神,“父皇,這你可得出個大彩頭。”

榮晟帝笑,“自然。”

榮綿說,“父皇,別光咱們的侍衛比,叫各王府的侍衛也一起比。”

榮烺拊掌,“這個好,人多熱鬧,也有意思。父皇,到時多擺些座位,我要邀請我的朋友們一起看比賽。”

榮晟帝頜首,“我知道。阿烺你朋友可是不少的。”

“當然啦。”榮烺拿塊栗粉酥,驕傲的說,“我朋友可多啦。”

有啥熱鬧事,榮烺都愛叫朋友一起。

隻是,既有女眷參加,桌椅幾案怎麽設,倒難住了內務司總管。畢竟,自太.祖皇帝立國,正式國宴便是男女分開的。

聽說太.祖皇帝初期,偶有幾次太.祖攜皇後、皇貴妃的宴樂,至如今也已是口耳相傳的傳說了。

自內務司張總管在內務司當差幾十年,是沒有男女一起的宴樂的。

這要怎麽安排呢?

張總管拿不定主意,隻得先設計了幾種方式,然後求見皇後娘娘。宴樂安排,皇後娘娘所轄。

鄭皇後翻著內務司所作章程,先剔除幾頁,“不必設屏風,比賽爭先,屏風一擋,就看不到了。”

“是。”

“就按陛下的陪駕名單,令諸臣攜妻子兒女一起參加,這樣人就全了。你把這名單再給公主去看看,公主朋友多,看有沒有落下她那邊的人。”鄭皇後吩咐張總管。

張總管領命,過去公主殿下那邊回稟。

榮烺看後,覺著很好,她的朋友也都在了,便沒什麽再囑咐張總管的。

隻是在去給母親請安時,說到比賽的事,徐妃竟不打算去。榮烺大為遺憾,“多有意思啊,母妃你身體不舒服麽,幹嘛不去?”

徐妃倚著引枕,“我身子無妨礙,隻是我生來膽小,最怕這些打打殺殺的。”

“這隻是比試,又不是戰場衝殺。”

“比試也不好,刀槍劍戟的。”徐妃知道榮烺性子野,還是與她道,“你這好幾天打獵不停,不如尋空歇一歇。”女孩子家,沒事在家看看書,繡繡花,養性怡情,太狂野總歸是不好的。

“我一點兒都不累,要不是父皇舉行弓箭比賽,我還得繼續打獵哪。”榮烺說,“我哥獵到了好些鹿好些獐子麅子,現在都知道我哥武功特別棒!”榮烺很為兄長高興。

榮綿笑,“等你像我這般大,也能獵許多。”

“阿綿打打獵倒罷了,你畢竟是女孩子。”徐妃拉著閨女的手,“別把手累粗了。”

“打幾天獵怎麽會粗?”榮烺跟母親完全兩個思路,很遺憾的說,“母妃你不去,錯過這比賽真是太可惜了。”

隻是,比賽也沒榮烺想的有趣。

榮晟帝令禁衛軍挑十個好手,藩王各家,一家出十個侍衛,比賽為三項,一是射箭,二是騎射,三是比武。

按理應該很激烈才是,可每次禁衛軍一射,各藩王就紛紛稱好,拍榮晟帝馬屁。楚王眯著昏昏欲睡的老眼,“不愧是朱雀衛,這孩子箭術真好。”

越王也說,“百步穿揚也不過如此了。”

郢王道,“不愧陛下近侍之名。”

榮晟帝笑眯眯的聽著,再謙遜幾句。

榮烺就坐鄭皇後下首,她對麵坐的是越王,所以,聽的一清二楚。榮烺左右瞅瞅,祖母麵含微笑,母後也麵貌端莊,順柔姑媽百無聊賴。榮烺終於找到知音,她湊到順柔長公主身邊,低聲說,“姑媽,這比賽咋這沒勁,我都要睡著了。”

順柔長公主唇角一翹,“你就當看著玩兒就行了。”

榮烺原打算看一場戰況激烈、叫人秉息凝神的比賽,結果,竟是表演賽,這怎一個無聊了得。

榮烺扭頭低聲問薑穎,“阿穎姐,你們嘉平關比賽也這樣麽?”

薑穎搖頭,不過,薑穎道,“殿下,藩王謙遜也是好事。”比賽是無聊,但身為藩王,難道真敢贏陛下的親衛軍麽。

榮烺正是活潑的年紀,她可不願意看這種糊弄人的比賽,她眼珠動了動,就說話了,“父皇,我看戰況不夠激烈,有些無趣。”

榮晟帝含笑問,“哦,這樣啊。那怎樣才有趣啊?”

榮烺站起身,“父皇雖備彩頭,這是給贏家的。那輸了比賽的,得罰些什麽才好。”

榮晟帝問,“依你說罰什麽?”

榮烺道,“不如就罰些俗物。每次比賽評名次,名次最低那家,就拿出五千銀子。這銀子咱們誰都不要,也給前三名侍衛去分,第一名賞三千兩,第二名一千五,第三名五百。”

三位藩王一聽,臉險些綠了。

咱們不好跟皇帝陛下您爭先,把第一讓給您,這是咱們恭敬,您這還要罰銀是鬧哪樣啊!

就見榮烺一臉壞笑,“要是有不認真比試的,非但要得個倒數第一的名聲,還罰一大筆銀子,然後令文吏寫在宗室邸報中,下發各地宗室同賞。”

說話間,榮烺視線掃過三位麵色各異的藩王。

此時,三位藩王都沒顧得上想你一個公主,小丫頭,適合在這樣場合說話麽。此時,大家紛紛想的是,這丫頭可忒壞了。

她知道咱們不好贏陛下,這是叫咱們三家互相較勁啊!

是啊,輸贏也不十分要緊,可若輸一場就得出五千銀子,藩王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

縱他們不缺這銀子,但因著輸了比賽出錢,還要被寫進宗室邸報給諸宗室同賞……這就有點沒麵子了。

這啥餿主意啊!

三位藩王正要反駁,就聽鄭太後讚許的聲音,“這主意不錯,提神。”

鄭太後都說不錯了,榮晟帝自然應允,三位藩王也得捏鼻子點頭。榮綿也想明白她妹是嫌藩王太敷衍,悄悄揚起唇角。

規矩既改,戰況立刻不同。

說到底,三家藩王誰也不想得個倒數第一出銀子。

一時間,賽場氣氛膠著起來。

連原本懶散看賽的丁相、齊尚書等人,都不著痕跡的坐直身體,注意力被比賽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