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之十一
殿下
正文第三四五章
榮烺是晚上用膳時才到母妃正殿去的, 若非父皇叫人請她,她是不打算過去的。
榮晟帝見到閨女挺高興,問起大長公主的身體, 榮烺說,“挺好的。午飯後我們還一起玩兒了會兒牌,姑祖父給姑祖母當軍師,害姑祖母輸了整整一匣銀錠子。”
榮晟帝笑,“那今兒誰贏了?”
“當然是阿衡哥了, 他牌技最好。我也贏了一點,不過不多,後來把銀子賞給服侍的人了。”
榮晟帝笑眯眯的聽著,徐妃問,“怎麽阿衡也在?”
“我讓他去的,還有二舅舅,我有事跟他們說。”
徐妃追問, “什麽事?”
“我不是聽說二舅舅回朝任太尉麽。我就問了他幾個問題, 我說你一直是掌兵遼北,你也不懂嘉平關的事,估計也不懂西南東南的軍務,更不必提其他地方了。既然隻知遼北,焉能就任太尉。太尉知全國之兵,不能這樣胡來的。”榮烺爽快的說,“我覺著太尉不合適,勸他辭官, 任個參知遼北軍務的官職也就是了。”
榮晟帝徐妃吃驚極了, 這, 阿烺不一直跟鄭家很好麽。
兩人互覷一眼, 徐妃直接說了,“那參知軍務能跟太尉比麽?你跟鄭家一向要好,這是出的什麽主意。”
“我難道不是好心。若才不配位,擔不起職差,才會惹出亂子哪。所以我才跟二舅舅去說的,太尉這官兒於他有些大了。”
榮晟帝道,“任什麽官是朝廷的事,你怎麽能私下跟阿驍說辭去高官而就低位呢?”
“我是好心,而且難道我說的是事實,二舅舅本來也隻懂遼北軍務,父皇你幹嘛讓他做太尉呀。”
“阿驍戍邊多年,於朝有功。既回朝任官,自然要有所升遷。”
“戍邊本就是將領的職責,父皇既欲酬他之功,給他一個合適的官位就是。若覺不夠,再賞賜金銀土地,怎麽能隨便弄這麽高的官呢?當年老國公活著時也沒任過太尉呀。”
“罷了。說不過你。你別瞎出主意了,這都什麽事。明兒若阿驍請旨辭官,都是你的不是。”榮晟帝笑嗔一句。
“反正我是為二舅舅好,明明是父皇你賞賜太過。”
“這又成朕的不是了。”
“本就是這個理。”
榮晟帝與徐妃感慨,“咱們阿烺真是常有理啊。”
因知道閨女到大長公主府原來是勸鄭驍辭官去了,徐妃甭提多喜歡趁意,喜笑顏開的說,“可不是麽,就這牙尖嘴利的叫人愁。”
榮烺重重哼一聲,榮晟帝徐妃都笑起來,榮烺也不好再板著臉,露出些微笑意。
第二日,鄭驍果然當朝辭官,榮晟帝未允。
然後,鄭驍接連上了三次折子,並說若陛下不允,他委實無顏上朝,榮晟帝隻好答應,改任為參知政事,並賞賜金銀田地。
榮綿也因此事抱怨了榮烺一回,私下與妻子說,“阿烺就是太心直口快了。”
“阿烺一直就這樣。這也沒什麽,父皇不賞賜金銀田產了麽。”
“參知政事到底不如太尉體麵。”
相較於虛體麵,薑穎倒覺著金銀田地更實誠。不過,鄭家也不可能缺金銀。其實如鄭家這樣家族顯赫,嫡係子弟依舊去戍邊的家族並不多。
當然,這也成為鄭家權勢過盛的緣由。
隻是,一方大員,一方大將,本就是要掌一方大權的呀。
薑穎問,“春闈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等發了榜多安排些人手巡河就是。”
“這是什麽緣故?”
“擔心有想不開的舉子投護城河。”
薑穎聽了,忍俊不禁。
顏姑娘幾人休沐回宮,各將自家事說與了公主知道。榮烺對樂平郡主的表態有些訝意,她雖與阿湘一直交好,但樂平郡主年紀跟祖母差不離,與榮烺並無私交。
現在許多人去她母妃跟前巴結,榮烺是有些遇冷的,倒沒想到樂平郡主能向她示好。
顏姑娘帶回父親給公主的感謝信,榮烺打開,上麵也是十六字,回道:
為臣之本,忠信誠義。
朝有殿下,幸之幸哉。
忠信誠義,這是臣子的本分。
國朝因為有殿下,讓大家倍覺慶幸啊。
榮烺唇角微翹,既便與顏相相處不多,卻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你父親實在過譽了。”榮烺客氣一二,又讚道,“顏相字寫的真好,望之秀美,內蘊其力。非常年苦練沒這樣的功力。”
“這倒是。我爹現在也有練字的習慣。”
顏姑娘順帶將父親對鎮北關的擔憂細細告訴了公主,榮烺這才明白為何顏相堅決反對鎮北換將了。
“顏相看得比咱們都遠。”榮烺感慨。
她們想的都是楊大將軍能不能守得住,顏相所思卻不止於遼北,更在朝堂,在內閣。甚至,在禦前。
顏姑娘替父親留下些許餘地,“我爹也不一定說的就對。他也不在遼北,既然他也認同楊大將軍的本領,想來楊大將軍對軍務的眼光也是極出眾的。”
“如果是我,我在渤海國那邊,看到遼北換將,我有一百種法子試探出新守將的本領。等著看吧,若是遼北戰事變多,那就是渤海國在試楊大將軍的深淺。”
榮烺無需人勸,自己就說了,“擔心也沒用,咱們心中有數也就是了。”
她又能如何呢?
父皇又不是祖母,除非順著父皇的意思,不然是勸不動的。而父皇的心意,不問可知。
榮烺想,還是先找齊師傅談談心。
結果還沒等到齊師傅來上課,宮裏就出了件令榮烺大無語的事件。
這事兒簡直突破榮烺的想像力,若非親身經曆,她委實不敢相信,世間竟有此蠢貨。
事情是顏姑娘說的。
那是一天傍晚,大家放學後,顏姑娘親自到榮烺偏殿同榮烺說的,“這事原也是件小事,對我沒什麽影響。可我想著,若不告訴殿下,未免叫這起子小人害了公主與徐娘娘的名聲。”
榮烺便問什麽事。
顏姑娘就照實說了,“中午徐娘娘著人送了兩樣糕點,一樣玫瑰餅,一樣雪花糕。這是娘娘的好意,給我送糕的名叫阿菱的小宮人送過糕後在我窗外嘀咕,不是說顏相已經罷官了麽,這位姑娘怎麽還在宮裏也不回家去,每次送東西都要我們多跑一趟,也沒賞錢,真摳搜的緊。竟說了這樣的話。”
榮烺既驚且怒,當下站起來,“有這樣的事!”
“千真萬確,當時我房裏阿雀阿燕都在,她們都聽到了,心下不忿就要出去訓斥那小宮人兩句,我說算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在歇著,鬧出來一則吵鬧到大家夥兒,二則也令人多想。就將這事壓了下去,想著傍晚再跟殿下說。”顏姑娘心平氣和的拉榮烺坐下,“殿下也不必為個沒見識的小宮人這樣著惱。”
“這還了得!竟然有這種混賬東西,我豈能饒了她!”這簡直不用說也猜到是何緣故,她母妃前幾天剛說了想讓徐環表姐進宮做她的伴讀。
一想到這可能是母妃的主意,榮烺既羞且愧,臉都脹紅了。
“那殿下也不用急。凡這樣的人,都心存奸狡,便是現下去問她,她矢口否認,再生得一幅伶牙俐齒,倒叫她反咬一口。”顏姑娘給榮烺出主意,“殿下不妨悄悄將此事交與管宮規的嚴宮令,由嚴宮令處置豈不恰當。”
榮烺聽了,也覺這主意好,便令人將嚴宮令找來,將此事告訴了嚴宮令。
顏姑娘長眸輕眯,“宮令隻管放心,這樣的話,必會再講。”
嚴宮令先向顏姑娘賠禮,“宮中竟有這樣的事,我身為宮令倍感羞愧,實在對不住顏姑娘。”
“這是哪裏話。便是青天治世,底下一樣有作奸犯科之人,賞罰分明,不使好人含冤也就是了。我還得謝嚴宮令,有您在,我們才有可托付之人。”
嚴宮令向榮烺保證,“此事隻管交給小人,殿下不必操心,小人必秉公處置。”
嚴宮令出手,第二日就罪證確鑿將這小宮人拘了起來。這小宮人倒是嘴嚴,並未供出背後主使,咬牙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言說因聽聞顏相辭官,想從顏姑娘這兒榨些賞賜,才說的那些話。
一頓板子後貶去做了最低等苦役。
這小宮人是麟趾宮的,鄭皇後先回稟了榮晟帝,又叫了徐妃來讓她嚴明規矩,更不能怠慢了公主的伴讀。
“她們雖是臣女,家族都是與朝有功的。何況自幼陪阿烺長大,這不跟咱們自家孩子一樣麽?這是多少年的情分哪。怎能因顏相辭官就心生怠惰,這可太不應該了。”
“我,我是將幾個孩子都視為阿烺一般的,平時賞賜東西,有阿烺就有她們的。這些事大家都知道,陛下也知道的,是不是?”徐妃哀求的看向榮晟帝。
榮晟帝歎,“你就是太心軟,把些個小宮人慣的不像樣。以後該管束就管束,不然名聲都叫這些小人敗完了。”
“是。”叫嚴宮令拿了個人罪並獲,徐妃不得不擔下管束宮人不利的罪名。
鄭皇後道,“也不多罰你。就罰三月銀俸吧。”
徐妃隻是楚楚可憐的看榮晟帝一眼,見榮晟帝不同開口搭救的意思,就乖乖應下了。
徐妃回宮後特意叫了顏姑娘到跟前解釋,還說顏姑娘,“你這孩子也是,有了委屈隻管告訴我,我必替你出這口氣,焉能叫小人輕慢於你。”
榮烺大大方方的告訴母親,“阿顏跟我說了,我特意告訴的嚴宮令,讓嚴宮令調查此事。”
徐妃瞠目結舌,她不掌宮務,還以為是鳳儀宮要拈她的錯,故而叫人盯著她,才撞上這小宮人的事。卻是再未想到,這是榮烺讓嚴宮令辦的。
徐妃險沒氣炸,一拍桌子大聲道,“你告訴嚴宮令做甚?”
“宮人的事都是嚴宮令管,當然要告訴嚴宮令了!”榮烺奇怪,“這就好比宮外有人犯罪,就要知會帝都府。這有什麽不對的。”
“這是帝都府嗎?”徐妃簡直要氣死了。
榮烺眯著眼睛看向母親,“道理是一個道理!要是有誰想把阿顏擠兌走,這就是下場!”說完,榮烺根本不理徐妃的抱怨,直接帶阿顏走人。
榮烺還令人找來父親,親自與父親談了阿顏的事。
“顏相沒功勞也有苦勞,如今顏相剛辭官宮裏就有人擠兌阿顏,這要傳出去,讓人怎麽想咱們皇家!”榮烺對此非常生氣,“能在宮裏長大的孩子本就不多,阿顏她們雖比不上我,但與咱們皇家的情分不是假的!
結果,就有這等卑鄙小人,見顏相辭官,便說三道四,言語不敬!若非眼見,我都不信這是宮裏的事!
一旦傳出去,就笑死人了!
我的臉麵,父皇的臉麵,叫人怎麽想皇家!”
“母妃還跟我大聲嚷嚷,父皇您都不曉得她的打算!”直接把那天母親想叫阿顏回家的事告訴了父親。
“這事兒要不是她指使的,還能有誰?如今她在宮裏,不能給父皇幫忙就算了,真叫阿顏傷心離宮,外人看在眼裏,還不得說是受顏相辭官的牽累。
那父皇當初賞賜顏相的良苦用心豈不白費了麽?”
榮晟帝當真不知徐妃是這場事件的主謀,給榮烺一說,縱無證據,榮晟帝也確定此事必是徐妃指使。
真是笨哪。
榮晟帝揉捏著額角,“添亂。”
“誰說不是。”
相較於鄭家,榮晟帝對顏相的忌憚並沒有那麽多。顏相做首輔這些年,在他麵前一直恭謹有禮,雖未君臣交心,榮晟帝對顏相的印象其實一直不錯。
當然,遠不及秦太師就是了。
眼下調整朝中官職,顏相已經辭官,對這樣的人,朝廷是要施恩的。
還有一件事榮烺說的很對,顏姑娘是最早跟在榮烺身邊的伴讀,這孩子也算榮晟帝看著長大。別說一個孩子,就是一盆花在身邊時間長了,也有感情。
徐妃出這樣的昏招,榮晟帝不得不替她補救,與榮烺商量,“這樣吧。阿顏陪你時間最長,我心裏也當她是自家孩子一樣。如今顏相辭官,為免再有小人小瞧於她,給阿顏封個郡君,也是皇家對顏相多年辛勞的恩典。”
榮烺心中一喜,“若能這般,再好不過了。父皇加恩阿顏,不就是加恩顏相麽。您對顏相都這般包容,還有誰不心悅誠服呢。”
榮烺道,“還有一樣好處,阿顏是女孩子,縱有個爵位也不幹旁事。”
榮晟帝一樂,“知道就行了。”
於是,阿顏就這麽得了個郡君之爵。
這爵是貴女爵,其實是貴女裏最小的爵位。宗室女常有這樣的爵位,朝臣女卻是鮮見,故而頗得體麵。
顏姑娘得此爵,私下很是朝徐妃正殿方向拜了兩拜:感謝徐娘娘,這壞話倒也沒白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