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之十四

殿下

正文第三四八章

新任翰林掌院夏學士麵對這一榜的春闈俊才, 那簡直笑開了花。

往年規矩,隻有三鼎甲能直接入翰林,剩下的新科進士還要參加一輪考試, 擇前二十名到翰林繼續學習, 是為庶吉士。

因今年年輕俊才眾多,夏學士跟陛下商量,取了前十名入翰林,然後剩下的進士再考試, 擇二十位為庶吉士。

要說新科翰林跟庶吉士有什麽區別呢?

翰林直入內廷觀政,通俗說就是在內閣給諸位閣老打雜。

而庶吉士還需要學習三年,三年後再考試, 看考試結果。考得好成為翰林,也有內廷觀政的機會。

而經內廷觀政的翰林,也有外派的機會,他們多會被外派為學政、主考一類的官職, 這些官職級別不多,多在七品。

但職司之清貴, 與一地巡撫、總督平起平坐。

所以,這才真是鯉魚躍龍門。

當然, 這是在外頭人看來。

史太傅就跟榮烺抱怨,“總得給年輕人學習的時間,有些人仗著官位高, 全無官場前輩風範,一點兒不知包容指點的道理。整個內閣的名聲都叫他弄壞了。”

榮烺看他嘟嘟囔囔一肚子不滿,隻得問史師傅, “您這是說的誰呀?”

“還能有誰?齊康!”史太傅覺著自己跟齊康大概八字不合。

“那史師傅你這是為誰出頭呢?”榮烺問。

“不是為誰出頭?我是說的這個理。”史太傅鬱悶的吃兩口茶, “這不是新翰林到內廷做事麽。”

“這事兒我知道, 聽說今年破例前十名都入了翰林。他們到內廷受欺負了?”想到史師傅的孫婿、阿史的未來君——穆狀元也是新任翰林,榮烺問,“是不是有人欺負穆狀元了?這不能吧。穆狀元可是史師傅你的孫婿。”

“殿下別這麽說。老臣可不是循私之人,即便是老臣孫婿,那也應是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史太傅道,“今年是文昌之年,孩子們都年輕,丁相孫子才十六歲,臣那孫婿還算年長的,都已弱冠了。”

史太傅得瑟中露出幾分愁苦,細細說給公主殿下聽,“這新翰林到內廷,就是給各部幫忙。他們以往沒接觸過政務,大事自然做不了,就是些跑腿呀、或是簡單雜務給他們。”

“這挺好的,由淺入深不說,各部都能接觸到。”榮烺是真覺著這製度挺好。

“規矩是好規矩,就架不住有人亂擺架子,簡直把人往死裏使喚,還陰陽怪氣,沒個樣子。”史太傅實在受不了齊尚書的氣焰,學著齊尚書的死樣子,“還沒做好麽?嗯?這就是狀元水準?看來狀元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要不然就是‘我明天就要,我不管你什麽時候做,反正我明早要看到。’。”史太傅忍著怒氣說,“再惡毒的地主也沒這麽使喚長工的!”

榮烺先是聽的目瞪口呆,然後聽到史師傅用“惡毒地主”和“長工”比喻齊師傅和穆狀元,忍不住哈哈大笑。

顏姑娘幾人裏,除了穆狀元的未婚妻史姑娘哭笑不得,大家都露出忍俊不禁的模樣。

“這有什麽可樂的?”史太傅簡直快氣死了,嘀嘀咕咕的說,“齊康這小子估計是對我不滿,平日不敢對我發作,全都發我孫婿頭上去了。哎,我帶累了那孩子啊!”

榮烺忍笑,“這肯定不是。齊師傅平時很尊重你的呀,他是小孩子脾氣,愛跟你玩笑,其實心裏知道史師傅你人品端莊,是位令人敬重的官場前輩。”

史太傅心情略好些,他也覺著齊康雖人品有點問題,卻也是位官場幹將。

榮烺問,“他是隻針對穆狀元麽?”

“穆狀元受的擠兌最多,其他新翰林也撈不著好。陳榜眼除了受他使喚,還得兼著給他泡茶的差使。唐探花原是個活潑人,現在每天清晨給齊尚書磨墨的活兒歸他了。丁傳臚年紀最小,做了跟班。趙翰林那樣的老實人,被使喚的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

您不知道齊尚書如今在內閣的氣焰,簡直氣死我了!”

史太傅氣的直撫胸口。

榮烺笑與顏姑娘幾人說,“還真像齊師傅能做出來的事。”

顏姑娘道,“我以前聽父親說,新翰林入內閣是要打雜跑腿一段時間。”

史太傅道,“這是常例。隻是也沒齊康這樣的人,內閣的公文是不能帶出去的,新翰林做不完隻能留下來繼續做。如今他們每天住內閣,連休沐都省了。”

榮烺也有些同情新翰林,不過,她有些奇怪,“我看穆狀元他們都是博聞強識,一等一的俊才。即便一開始於公務不熟,他們做事肯定比尋常人要快。如今春闈已過,禮部還有那許多公務要處理麽?春闈前五的翰林都累到住內閣才能完成。禮部沒這麽忙吧?”

史太傅,“還有其他衙門的事。”

榮烺問,“那史師傅你給他們的事多不多?”

史太傅一臉的板正無私,“既是內廷觀政,隻看是沒用的,必需切實到每一件小事。我若什麽都不分派,新翰林哪兒有鍛煉的機會呢。”

榮烺,“這麽說,你給的差使也一點不比齊師傅少。”

史太傅眉毛一豎,“我豈能輸給他!”

榮烺無語片刻,轉頭對史姑娘道,“看史師傅沒,自己個兒也是弄一大堆事砸新翰林頭上,他就覺著自己是正義的。”

史姑娘:……

史太傅強調,“但我從不對新翰林說陰陽怪氣的話,也不叫他們做與差使無關的事。”

榮烺說,“我看外頭人做事,哪兒就有那麽好的運氣都遇到史師傅您這樣有上官呢?世上有您這樣心疼後輩的長輩,自然也有齊師傅這種鞭策型的。既是在內閣觀政,除了國政,還有人政。人若千篇一律才沒意思哪,內閣大員就當如此,各有各的性情。他們若能這樣煆練上一年,叫你們大都滿意,便是以後外放也叫人放心不是?”

榮烺這話不能說沒道理,史太傅仍有自己的堅持,“對後輩,還是要多鼓勵提攜的。”

“有您鼓勵提攜就行了。齊師傅越是如三九寒風一般的嚴酷,不越襯得您是三月和風般的長者風範麽。以後大家提起您來都得說,當年在內閣就數史太傅對咱們最好。”

這話把史太傅逗笑了,史太傅笑歎一聲,“那也不必。隻要他們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也就不枉我們的教導的。”心上到底也對齊尚書所為釋然了些。

榮烺格外提一句,“去歲在開封時,我見過趙翰林。他的父親當年也是翰林,史師傅您可認識?”

“認識,我彼時剛調回帝都任吏部侍郎,專司官員考核。趙翰林當年是帝都名人,他特喜緋色,休沐總愛著緋衣滿帝都閑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朝廷高官。說來他與齊尚書是同科,他的考核還是我做的,是上等。就是人有毛病,年紀輕輕不知為朝效力,竟然辭官回鄉了!”史太傅頗為不滿。

榮烺問,“現在這位小趙翰林如何?”

“與其父簡直是兩樣人。”史太傅對小趙翰林的滿意溢於言表,“衣著正常不說,做事周到穩妥,從容有致,對上有禮,對下也客氣。更難得性情端方,胸懷遠誌,假以時日,必是朝中棟梁。”

榮烺笑眯眯的聽著,這就是史師傅與齊師傅不能成為朋友的原因吧。

你倆也是兩樣人啊。

新翰林的日子水深火熱,榮烺閑暇時見到了開封趙族長的女兒趙慧。

是鄭夫人帶著趙慧進宮請安的。

榮烺還有些奇怪,“舅媽你跟阿慧怎麽認識的?難道是鄭瀾介紹的?”

開封有鄭家一支族人,以鄭瀾為首,與趙慧之父趙珣是摯友。榮烺去歲到開封賑災時都認識的。

鄭夫人笑,“不怪殿下不知,我也是今春才知曉的,趙族長與瀾族弟給倆孩子定下了親事,現在阿慧已是我們鄭家的媳婦了。我說幸而瀾族弟定的早,不然就咱們阿慧的品貌,到帝都還不叫人踩破門檻兒啊。”

鄭皇後也說,“趙姑娘才貌雙全。”便是在宮裏,也是傾國之色,較之徐妃年輕時猶勝三分。也難怪趙族長要在女兒來帝都前將大事定下來。

趙慧性肖其父,並無羞赧之色,隻是大大方方謙遜一句,“娘娘跟伯母太過獎了。”

榮烺問,“鄭秀才可是一起來了?”

趙慧點頭,“阿鄭哥是一起來的,現下就住在國公府。我與大哥也住的不遠,在齊叔叔那裏。”

鄭夫人道,“我原想阿慧他們兄妹一並都到我府上就是,我最喜歡孩子們熱熱鬧鬧的,可哪兒敢跟齊尚書搶人哪。”

榮烺笑,“舅媽您就是搶,估計也搶不過齊師傅。”

“正是。國公說到齊尚書都要退避三舍的。”鄭夫人愛說愛笑,待趙慧極親近。榮烺與趙慧在開封相識,問她何時到的帝都,可習慣帝都生活。

趙慧道,“都挺好的。就是覺著可真是個氣派地方,阿鄭哥現下入了國子監讀書,我哥每天在內閣學著當差。我準備在這裏開間鋪子,以後用於我們日常開銷,我也有些事情做。”

“是個好主意。鋪麵兒可尋好了?”

“齊叔叔給了我一個朱雀大街的鋪子。”

“那不錯。你有事隻管請教齊師傅,他什麽都懂的。要是有內眷之事就請教舅媽,舅媽也什麽都懂。”

聽的鄭夫人笑起來。她是真挺喜歡趙慧,到哪兒都落落大方,即便在帝都也未被繁華迷眼,而是按部就班的過自己的日子。

是個很穩得住的好姑娘。

小姑娘們有自己的話說,榮烺很快就把趙慧帶到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還有顏姑娘幾人,一道說起話來。

鳳儀宮正殿內,鄭皇後卻有一樁煩難事想與嫂子商議。

“太後先前交待過,她所遺之物,除了列單子上要賞賜諸人的,剩下的那些,阿綿一半阿烺一半。”

“這事我也聽說過。”

“之前阿烺病著,心緒不佳。阿穎也懷著身子。姑媽留下的東西也需要整理,這事我就沒提。”鄭皇後道,“如今皇孫降生,阿烺也好了。我想這事該說一說了。”

鄭夫人點頭,“娘娘所慮周全。”

鄭皇後沉默片刻,說出心中煩難,“我擔心的是,那一半怕落不到阿烺手中。”

鄭夫人倒吸口氣,“可這是太後娘娘生前指明給公主的。”

“陛下與徐氏的性情我很了解。”鄭皇後說了這樣一句話,“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當然不是小數目。

鄭太後是先帝名媒正娶的發妻,當年便是國公府嫡出小姐嫁入皇家做皇子正妃,嫁妝就豐厚非常。然後,做皇後、做太後,一直掌權到生命的最終。

她的內府珍藏,即便高貴如鄭皇後也要說一句“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那豈止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時間,鄭夫人也為難了。

是的。

公主還太小了,及笄禮都未過。

即便過了及笄禮,一日未出嫁,倘陛下說一句“公主年紀尚小”雲雲,這筆珍藏就很可能由旁人代管。

鄭皇後一心為榮烺著想,而此事也不能再拖,實在難有兩全之策,她方與娘家嫂子商議。

鄭夫人也沒什麽好主意,她輕聲道,“我回家問一問國公。”

鄭皇後微微頜首。

此時,姑嫂二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一定要盡一切努力,為公主保住公主應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