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起
“收場？”周碩對著一臉焦急的劉桂芳冷笑道：“這個場子我還不打算收了。回去之後通知所有教職員工，到會議室開會！”
周碩回到一職高，沒有課的教師和校辦工廠的員工們齊聚在一間教室改成的會議室裏。
在會上，他先把去教育局的經曆說了一遍，果然將這些還對教育局抱有希望的教職員工們氣了個夠嗆。大家雖然對生活已經絕望麻木，但還覺得自己做的是教師這樣神聖的職業，不論到什麽時候，國家總會管一口飯吃的。
哪想到這些喪心病狂的官僚們，不但未來靠不住，連現在一職高嘴裏的飯也要奪走。在這樣的壓迫麵前，是人都要有氣，哪有不群情激奮的道理？
尤其是從頭跟著周碩走到底的毛主任，或許是已經徹底拋棄了對教育局的幻想，情緒尤其激烈。在會上直接就吵吵著要去市委市政府告狀，不少本來已經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的老師紛紛附和，表示同意。
感覺一眾教職員工的情緒已經醞釀的差不多了，周碩這時才站出來說話道：“大家靜一靜，一職高剛剛出過集體食物中毒事件，這時候再去政府告狀，這讓領導怎麽看咱們？這個狀告誰？怎麽告？告不告的贏？”
他這話一說，會場裏漸漸安靜了下來。是啊，一職高的案底實在不怎麽光彩，這種掛了號的單位再去找政府鬧事，恐怕更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轉手把學校的固定資產一賣，學生轉走，學校破產清算了。
台下有人頓時哀嚎道：“那怎麽辦？如今我們一職高已經是山窮水盡啦，難道就這麽等死嗎？”
周碩站在台上一拍講台，堅決的說道：“誰要等死，就不要在一職高呆著了，趁早到社會上打工去！反正我周某人是絕對不會等死的！”
“不等死還能怎麽辦？周校長，你是一職高的校長，你總得拿個主意吧！”
周碩揮了揮拳頭，猛的砸下來，高聲喊道：“我們要自救！國際歌說得好，這世界哪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政府、官僚！能帶給我們幸福的，隻有自己的雙手！”
“哎，你說的簡單。可學校眼看連這個月工資都要開不出來，總不能讓大夥餓著肚子幹活吧？再說咱們學校怎麽自救？沒有業務東西賣不出去，總不能向學生亂收費吧？”
周碩興奮的說道：“怎麽辦？好辦的很！”
說著，他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了起來，一邊畫一邊解釋道：“這裏是咱們一職高，這裏是蔬菜批發市場。經過我的觀察，發現批發市場北門的生意最好。為什麽？因為北門和市場的倉儲區離得近，大宗購買的時候交通方便，提貨迅速。
如果我們在這裏，也就是咱們一職高和批發市場共用的的這一段牆上開一道門，然後在牆的內側建設一批倉庫，就可以大大的增加南麵商戶距離庫存的距離。如果能夠在校內修出一條路來，甚至可以讓商戶買菜之後，走車流量相對少很多的延安路。”
他放下粉筆，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興奮的說道：“這樣，我們首先可以通過出租庫房來獲得租金，延安路車流量增加之後，也會有更多的人來我們汽修門市修車，進而帶動延安路周圍的商業更加繁榮，最後電器修理的生意也會好起來。大家覺得怎麽樣？”
周碩說完，結果大家半天都沒有反應，於是他皺著眉頭問道：“怎麽，我的這個設想有什麽問題嗎？”
隨著他的這一聲問話，就如同開啟了一道開關，會場裏頓時喧嘩起來。
“太棒了！這麽好的辦法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天啊，原來可以這樣做的！”
“了不起，周校長真是太了不起了！”
……
一職高的教職員工們沸騰了，一個個興高采烈的發表著自己對這個主意的看法，莫不是信心十足的相信它一定能夠取得成功。
唯有一個老教師，顫顫巍巍的舉起手來，問道：“周校長的想法很好，隻不過這樣改變學校的經營內容，是不是要先通過教育局的確認？”
老教師話音剛落，教室裏立刻安靜了下來。是啊，一職高這樣大動作的改變經營內容，肯定要先通過教育局的認可。但是憑那些官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宗旨，會同意學校作出這種和教學主業完全無關的項目嗎？
這時周碩從桌子上拿出了李科長簽署的那份聲明，抖了抖，笑道：“大家不用怕，我這裏有教育局財務科李科長的聲明，咱們一職高以後的營業收入教育局隻有監督權！隻要錢上麵不被卡脖子，我保證把任何壓力都頂回去！”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周碩心裏早就拿了主意，甚至提前已經挖好了坑，眼睜睜的看著教育局的領導自己跳了進去。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再也沒有能夠阻止一職高自救的障礙啦。
“耶，周校長萬歲！”
“一職高有救啦！”
“終於盼到好日子的曙光啦！”
一職高的教職員工們情不自禁的站起來歡呼著，甚至上前將周碩舉起來，把他扔到了半空中。這時不知道是誰起頭，人們竟然齊齊唱起了《團結就是力量》這首歌。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比鐵還硬！
比鋼還強！
……”
眾人終於鬧夠了，將周碩放了下來。他揮舞著手臂，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也高興夠了，下麵來說說具體的安排。”
等到下麵的人都坐好了，他接著說道：“我的計劃是這樣的，首先在蔬菜市場和咱們學校圍牆的重疊處，也就是這裏——”周碩指著黑板上畫的草圖說道：“修建一座新的大門，然後從這座門開始，沿著圍牆向南修建一趟倉房。每個倉房暫定三米乘三米，這樣一直到學校正門可以修建三十個倉房。”
下麵有老師舉手問道：“校長，那修這些倉房的材料從哪裏來呢？”
周碩聞言看了毛主任一眼，答道：“我的打算是把機床車間拆掉，用拆除的磚石建設這些倉房……”
毛主任一聽，果然屁股上好像做了火藥一般從椅子上彈起來，大吼道：“不行，憑什麽拆我們機床車間的房子？”
周碩咳嗽了一聲，用手壓了壓。以他此時此刻的威望，毛主任果然不敢再硬頂，乖乖的坐回座位，聽他怎麽說。
“我看過了，咱們一職高的教學樓很大，完全可以騰出幾個教室來給機床車間使用。”
毛主任忍不住反駁道：“可是機床開動起來動靜很大，會影響別的老師上課。”
周碩點點頭，說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問題。如果讓貨車在學校裏隨意來去，那麽對學生的安全威脅很大，這是學校不能接受的。我的打算是目前的三個專業全部集中到教學樓的南邊來上課，西邊的教室隔離開作為機床車間，北門的教室空出來，我還有其他的用處。”
他停頓了一會兒，以便讓老師們能夠有一個具體的認識，然後接著說道：“這樣學生們上學不再走學校正門，而是從教學樓的南偏門進入，課間活動從教學樓的北門出去，在機床車間現在的位置活動。”
一職高的占地麵積很大，也有過非常輝煌的曆史。教學樓好像一個向左拐的大寫L，別看南邊的這一側短了點，不過當初能容納三千多人的教學樓裏，現在隻剩下了三百多學生，教室資源不僅不緊張，反而非常的空閑。
底下的老師們交頭接耳一陣，顯然對他的安排非常滿意，紛紛發言支持。毛主任見連機床車間的幾個工人也站到了同意的陣營裏，於是也隻好偃旗息鼓起來。
就這樣周碩將建設庫房的任務分配下去，老師們也紛紛表示沒有課的時候可以去搭把手，工作熱情都是空前高漲。
散了會，大家熱熱鬧鬧的回去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有閑不住的急性子人，甚至直接拿了把大錘就要去拆機床車間的房子……
周碩走在走廊裏，雖然這所學校還沒有什麽具體的改變，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到，這裏和他昨天剛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了。
老師們走在路上會互相打招呼了，校園裏的笑聲更多了，麻木和彷徨在這些人的臉上消失了，行走間腳下生風昂首闊步更多了一絲自信。
這些都是他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改變。
隻要這麽想想，周碩的心裏就充滿了力量。
還沒到下班的時間，一職高的會議內容就輾轉傳到了李科長的耳朵裏。
吧嗒——
李科長手裏的墨水瓶掉在桌子上，深藍色的鋼筆水瞬間在他毛呢料的褲子上暈開了。隻要想到一職高由此能夠增加的收入，他的心裏就好像在被一隻名叫貪婪的狐狸啃一樣，疼的直抽抽。
“胡鬧，這是學校應該幹的事情嗎？”
他看著自己上千塊錢買的褲子竟然被一瓶五塊錢不到的墨水給染花了，仿佛這瓶墨水就化身成了周碩一般，氣急敗壞的將倒掉的墨水瓶向前麵扔了出去。嘩啦一聲，好巧不巧的將剩下的半瓶墨水全都灑在了剛進門的王主任臉上。
李科長有些慌亂的向目瞪口呆的王主任問道：“呃——老王，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