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純如
德國漢堡,直飛紐約的飛機緩緩的降落在肯尼迪機場的跑道上。
周碩、於瓊和一個亭亭玉立、笑靨如花的女子站在接機出口,翹首以盼。當龐舟那肥碩的身材出現的時候,他們連忙揮起了自己的手臂。
龐舟並沒有立刻就跑過來,反而側開身露出了他身後一個五十多歲的女性。她看起來身體健康、精神旺盛,行走之間絲毫不見老態。龐舟側著頭向她說了幾句,她點了點頭,這才向周碩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萊因哈特.拉貝女士。”周碩有些激動的緊走兩步,上前伸出雙手。
“你,一定就是周碩先生了。”萊因哈特.拉貝喜笑顏開的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讓人驚訝的是,她竟然說了一句中文。雖然咬字吐音難免有些洋涇浜,但多少還是能聽懂的。
“是我!”周碩用力的點了點頭,小心謹慎的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萊因哈特.拉貝女士倒是沒有那麽拘束,反而非常大方的笑了起來說道:“放心吧,雖然年代有些久遠了,但並不是那麽容易破損的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周碩鬆了一口氣,如果這份東西有一絲一毫的閃失,那他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我來介紹一下——”周碩指著身邊說道:“這位是於瓊女士,六耳軟件公司的總經理。這位張純如女士,《紐約時報》和美聯社自由撰稿人。”
“你們好,年輕的女士們。”萊因哈特.拉貝女士高興的打著招呼。
“請跟我來。機場外麵已經備好了車。”周碩當先領路,向外麵走去。
紐約時代廣場。希爾頓酒店的總統套房提供的7.2米長寬體凱迪拉克豪華公務車,穩穩的停在了酒店門口。
門童機靈的上來打開車門。自然有又黑又壯的黑人服務生過來,把行禮都裝進了安全穩妥的行李車上。電梯直達頂樓,一組組專職的服務人員過來為他們提供各種便利的服務。
有拿衣服的,有按電梯的,有開門的,有領路的,有端茶倒水的……
時代廣場的希爾頓酒店是紐約最頂級的酒店,提供的服務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其服務態度之誠懇,業務之精良。不僅拉貝女士感到滿意,就連沒有經曆過這個陣仗的周碩也不僅目瞪口呆。
總統套房裏,一路相隨的黑人服務生將行李車停好,然後將行禮一件件的搬下來放在專門的位置。然後所有人在周碩的示意下,有條不紊的退了出去。
周碩搓了搓手,神情有些肅穆的看著貝拉女士的行李箱。期盼的看著她問道:“我能——”
“當然。”貝拉女士微微點了點頭,注視著周碩緩緩的打開了行李箱。
行李箱裏沒有換洗的衣服,沒有旅行常見的各種備品,隻有一個靜靜躺在絲綢襯底裏的、厚厚的一本書。
周碩有些情難自已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甚至孩子氣的咬緊了嘴唇。他小心翼翼的將這本書捧起來,再輕輕的打開了它。
《拉貝日記》,這是它的名字。
它記錄了約翰.拉貝在中國南京的所見所聞。
“1937年12月4日,日軍的轟炸機在我們的頭頂上四處轟炸的時候。我打開了大門。許多人在那麵巨大的德國國旗下安靜的坐著,那裏非常安全。因為日本是我們忠實的盟友,看見我們的國旗就停止轟炸……”
張純如探過頭來。緩緩的把日記上的德文翻譯成了英語,念了出來。
“這是什麽?”她略有些疑惑的問道。
她當然知道自己念的是什麽。但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周碩要大張旗鼓的將這麽一本書,從德國運到了美國。
“這是拉貝日記。是德國人約翰.拉貝在中國西門子公司工作期間的日記。這段時間正好是二次世界大戰裏,日軍入侵中國攻陷南京的日子。約翰.拉貝先生的日記,記錄了他在南京目睹了日軍進行大屠殺的慘況。”
周碩肅穆的說道。
這本應該是張純如在1996年才發掘出來的珍貴史料,被周碩提前一年半時間找了出來。圍繞著這本日記,不論是它記載的故事,還是發現它的故事,都讓人不禁感歎人性的真摯。
拉貝是南京安全區的發起人之一,並擔任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他是德國納粹黨南京小組代理,憑借這個身份他在南京大屠殺之中救下了無數的中國人。
《拉貝日記》是約翰.拉貝親身經曆南京大屠殺所作的記錄,時間跨度從1937年9月到1938年2月。在寫作日記之外,拉貝還保存了80多張現場拍攝的照片,並對這些照片作了翔實說明。被公認為是近年來發現的研究南京大屠殺事件數量最多、保存得最為完整的史料。它所記述的,都是拉貝的親曆親見親聞,非常具體、細致和真實,無人能否定其可信度。它是對侵華日軍製造南京大屠殺的血淚控訴,是對日本帝國主義所犯罪行的有力證詞。
而隻有27歲的張純如,正是這部日記的發掘者。她為了寫作《被遺忘的南京大屠殺》一書,專程從美國來到南京進行考察和研究。在寫作的過程中,第一次發掘出了《拉貝日記》的存在。
也正是這本書,讓她的名字為世界知曉。甚至是在日本出版受挫後,不斷的受到日本右翼份子恐嚇和騷擾之下,她最終還是患上抑鬱症選擇了自殺。即使如此,這些日本人仍然不放過她。《被遺忘的南京大屠殺》一書由於特殊的社會氛圍和政治壓力,而從來沒有在日本出版過。可笑的是竟然反而不斷的有日本人出書來駁斥它,各種訂正、指責、說明、甚至批判的著作幾乎是前赴後繼。
即使他們已經逼死了這個美麗而又善良、認真的女作家,卻仍然還要用謊言和妄加猜測來侮辱她。
日本人不會說的是,她的寫作動機從小就已經埋下,張純如的祖父正是抗日將領張鐵軍先生。自她小的時候,父母就經常會提起那個1937年,在大洋彼岸一個叫南京的城市裏發生了些什麽。她的祖父是如何逃離那個人間地獄,滔滔長江水竟然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然而在美國、在西方,二戰裏打倒希特勒才是主流。在美國極少有記錄中國人對日抗戰的文字作品,甚至在非小說類的嚴肅作品裏,竟然沒有一本書提及南京大屠殺這個不應被忘記的曆史。
這在被自詡為自由開放的美國,是多麽的令人不可思議!
張純如雖然是一個美國出生、美國成長、美國生活乃至於嫁給了美國白人的華人,卻無論如何也值得中國人稱她為一句“同胞”。
正如約翰.拉貝雖然是納粹黨員,卻無法掩蓋他偉大的人格光輝一樣。這個世界總是有一些理想主義者存在,不論用如何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他們,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並非人人都熱衷於利益和享受。
“可是,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份史料?”張純如這時候已經有了進行《被遺忘的南京大屠殺》一書寫作的念頭,並且進行了長久的資料積累。這也是她在受到周碩邀請之後,能夠同意前來的原因。
“《拉貝日記》從來沒有被發現過,這是第一次出現在拉貝家族以外的地方。”周碩將日記合上,重新放回了箱子裏,鄭重的說道:“張女士,我請你來就是希望能夠讓這份日記重見天日。請你以南京大屠殺為題材,寫一本向美國人介紹日軍暴行的書。”
“如果這部日記記載的是事實的話。”張純如謹慎的說道。
“當然,你可以去調查。”周碩誠懇的說道:“六耳軟件公司將會支付你一千萬美元的費用,作為你調查和寫作的經費。我們不會幹涉你的任何行動,隻要你以客觀和公正的態度,把你發現的曆史和事實記錄下來就行。當然,這部日記同樣可以向外宣布是你發現的。”
“我?”張純如愣了愣,擺了擺手說道:“這怎麽行,我不會冒領不屬於我的功勞。”
“這不算是不屬於你的功勞。”周碩強硬的說道:“即使沒有我,你同樣會在南京的調查中發現這部日記。重要的不是發現它,而是用它來向美國人宣講日軍的暴行,是核實它記載的真實性,是研究它和使用它。即使不是你發掘了它的存在,但仍然是你發掘了它的價值。”
“張女士,發現它的功勞非你莫屬。”周碩真誠的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這,我……”張純如有些猶豫起來。
“當然,我們並非是別無所求。”周碩連忙說道:“作為這本書的資助者,於瓊女士會出資拍攝一部以拉貝日記為原型的,南京大屠殺事件的電影。希望她的名字,能夠附屬在你的作者名下麵。”
“這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張純如點了點頭,她不愛財不代表不需要錢。一千萬美元的費用,對1995年的一個美國人來說當真是一大筆錢了。周碩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僅不過分,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大方。
“太好了!”周碩欣喜的說道:“在此之前,我們要先把拉貝日記的手稿向社會公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