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撞牆

渤海省裏的工商、稅務等有關部門抽調的得力好手們,坐著一溜換了牌照的奧迪汽車,悄沒聲息的駛進了繡城市的市界。

“餘秘書,你看咱們要不要通知一下繡城下麵的人?”這支隊伍的隊長張銀倩突然出聲,有些擔憂的向餘曉平問道。

“啊?哦!”餘曉平從自己的回憶之中驚醒,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們這次的目的,就是要給泛翰集團來一個突然襲擊。這家公司在繡城的影響力很大,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會失去機會……”

餘曉平沒有說是什麽機會,但張銀倩卻心知肚明。

在這個摸著石頭過河的年代裏,對一個企業的突然審查從來不會是經濟原因,隻會是政治因素造成的。

繡城的泛翰集團在省裏是掛了號的,對這樣一家資產龐大的高科技集團來說,即使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問題,正常情況下也都會有改正的機會。

但突然襲擊式的審查,說明這次行動的目的並非是“治病救人”,而是“借機整人”。

張銀倩是省裏專門從銀行係統借調來的查賬高手,專業技能自然是沒的說,關鍵是背景深厚能頂得住壓力。在她看來,這次行動究竟針對的是誰其實無所謂,關鍵是自己能得到什麽。

說來其實也簡單——尼康答應將對奉天市的投資,前期全部存儲在張銀倩所在的銀行賬戶裏。而能否攬到這筆儲蓄,就全看她的努力了。

然而和張銀倩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餘曉平卻完全沒有她躊躇滿誌的樣子。

餘曉平堂堂副省級省會城市市長的大秘。原本是沒有必要來趟這一攤渾水的。自打加入這個突襲調查隊伍以後,走神就成了他標誌性的表情。

這一點也讓張銀倩非常納悶。按理說能夠做市長大秘的人,沒道理會這麽呆頭呆腦啊……

整支隊伍裏。沒人知道餘曉平究竟在想些什麽。

更不知道為何在這麽重要的任務中,他卻頻頻表現的非常失措——這其實很簡單,他被嚇壞了。

開玩笑,餘曉平堂堂市長大秘,宰相門前七品官。省會市長的貼身秘書走出去,頂個普通地級市的縣長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何況在秦誓身邊的時候,他多少能借到一點威風。在奉天就是下麵的副市長見了他,都要和氣的與他寒暄兩句。下到委辦局裏麵去,更是能享受個眾星捧月的待遇。

這樣的餘曉平。什麽事情能嚇得到他?何況這次他的出現,代表的可是秦誓本人的態度,副省級領導的省會市長,更沒有理由害怕任何人。

但他確實是怕了,給秦誓當刀他不怕,給領導善後他也不怕,甚至是為了保護領導犧牲自己,他都統統可以接受。

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副省級省會的市長。任何付出都會有所收獲。

如果眼看著靠山自身不保的時候,他還要站到台前來戴罪立功,這就是已經毫無退路的拚死一搏了。

餘曉平始終忘不了,那個將他和他的老板秦誓打落天堂的一個下午——

“老書記。這也是為了咱們奉天的發展。您想想,這條生產線放在泛翰集團的手裏,和放在尼康的手裏有什麽區別?”秦誓很少這麽和奉天的市委書記黨人碑**裸的講話。不過一想到老書記即將調任中央某部委做二把手,這倒也是個拉住他的好機會。

一方麵黨人碑在市委書記的任上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多算是個跛腿書記。另一方麵要往上走,總還是要有些地方上的政績支撐。做好了這一單。黨人碑在中央的工作也更有底氣一些。

黨人碑端起他那老式的搪瓷茶缸,沒有看秦誓一眼,而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秦誓說完這句話,也不再催促他表態,轉而等待黨人碑自己那這個主意。

“老秦啊。”黨人碑放下了搪瓷缸子,抬眼看向秦誓問道:“咱們倆搭班子也有四五年了,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呢?”

“黨書記這話就重了,我怎麽能評價你呢。”秦誓嗬嗬笑著,想了想說道:“硬要說的話,那當然是有能力、有原則,各方麵都出色的好領導了。”

“既然如此,你怎麽會想要把我扯到這件事情裏來?”黨人碑認真的看著秦誓,奇怪的問道:“我馬上就要走了,在此之前最希望的就是平穩過渡。如果要支持省裏調查泛翰集團,勢必要在常委會上做些動作,說實話這不符合我的原則。”

“這事兒本來也沒有什麽原則性問題啊!”秦誓假裝詫異道:“目前這條光刻機生產線與其說是泛翰集團的,不如說是日本尼康公司的。泛翰集團隻是擁有其子公司的子公司優勢股權而已,在上級子公司的股份占比並沒有優勢。說我們中國人掌握了這條生產線,本來就是自欺欺人,就連他繡城的車間裏幹活的,都還是專門坐飛機過來的日本人呢。”

“可那畢竟還是合資企業,總比尼康的獨資要好。”黨人碑反駁道:“秦市長,我們和繡城畢竟是兄弟城市。良性競爭是好的,惡性拆台就過分了。”

“這怎麽是過分了!”秦誓氣憤道:“我這也是為了奉天市的經濟發展著想,尼康答應投資八個億美元,目前購地的費用和建設資金都已經到了銀行賬戶上,我們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吧!”

秦誓發了一通脾氣,想了想轉而苦口婆心的說道:“黨書記,您想想這可是七億美元的投資,是純外資!泛翰集團畢竟是私企,怎麽也不會跑出渤海省去。而尼康如果能夠進來,豈不是增加了省裏的GDP總量?光刻機的生產線被尼康收回去,還是要在咱們渤海省設廠的,裏裏外外並沒有什麽虧吃嘛。”

黨人碑雖然態度不太好,但秦誓還是有信心說服他的。畢竟這幾年他也沒少配合黨人碑的工作,說起來互相之間香火之情還是有一些的。和普通地市的書記、市長不同,奉天市的市委書記是省委常委,和隻是副省級的市長不可同日而語,互相之間卻少了很多勾心鬥角的事情。

除了一起共事的香火之情,秦誓也相信黨人碑心裏必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嚴肅。要知道人在中央,仍然是離不開地方支持的。不然他就算當上個副部長之類的職位,不是靠邊站就是要被人排擠。為何?從地方上上去的部長在地方上沒有根底,中央要你做什麽?

說白了,他就算再有原則,畢竟不是要活在真空裏。黨人碑上去一步,在渤海省裏的關係要托付給誰?或許他秦誓不能被他立為繼承人,但給他留下的勢力保駕護航什麽的還是做得到的。這時候不做下些人情,以後他秦誓憑什麽伸手幫忙?

“總之我不會同意針對泛翰集團做出這種事情的,我勸秦市長你也不要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不然……”黨人碑皺著眉頭,看向秦誓陰沉起來的臉色。

“黨書記,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秦誓有些不耐煩起來,這個黨人碑都要走的人了,還裝什麽緊?平常陪你玩這種官腔也就算了,你一個跛腳書記真當自己是盤菜不成?

“您的秘書小劉這次不會跟你上京吧?還有商業廳以前那個小何,新民市的白市長……”秦誓語帶威脅的說道:“黨書記我們都是成熟的政治人物,應該怎麽做,您心裏肯定是清楚的。”

“嗯,我清楚。”黨人碑沉重的點了點頭。

秦誓得意的笑道:“就是嘛,不過是一個私企而已,犯得上讓它破壞咱們之間的政治友誼……”

不等秦誓說完,黨人碑就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林書記,是我黨人碑。”黨人碑盯住了秦誓的身影,沉著的說道:“我這裏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需要向您匯報一下……”

秦誓聽著黨人碑匯報的內容,腦門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黨人碑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不應該啊,不看僧麵看佛麵,這麽多年相處下來你黨人碑是個什麽脾性我還不知道?怎麽會做出這種決絕的事情來?

黨人碑撂下電話,秦誓看到他那仿佛看著死人的眼神,腦門裏“嗡”的一下就開了鍋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黨人碑的辦公室裏已經多了一個人出來。秦誓的腦袋雖然渾渾噩噩的,看到他卻立刻一個激靈——任誰看到省紀委書記腦筋都會清醒起來的!

“黨書記,你這是什麽意思?”秦誓萬難想象,自己會栽在這件事情上麵。黨人碑竟然隻憑隻言片語,就要把他拿下!要知道他秦誓背後也不是沒有靠山的,黨人碑這麽做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究竟是憑什麽!

黨人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搖頭歎氣道:“秦市長,你們都知道我要往上走,卻沒人知道我究竟要去哪裏吧?”

他嗬嗬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了,我的去向就是電子工業部的副部長。泛翰集團,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