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視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群人吃飽喝足，終於各自散去。
周碩緊了緊衣領，緩步的走在雪中。離開了這座城市半年時間，它卻基本沒有什麽變化。
雪下的漸漸有些大了，鵝毛一般的飛雪穿過天空，飄飄然的突然出現在路燈的光亮中，有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大片的晶瑩潔白在手掌中融化。前世曾經懷念小時候的鵝毛大雪呀，沒想到竟然又一次見到了，人生真是何其無常。踩著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周碩回到了家裏住著的小區。
小區門口，周碩突然脫下衣服，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路燈下，一身白色毛衣的李祉跺著腳，嘴裏呼出一團團的白汽，頭上、眉毛上、肩膀上，到處都是積雪的影子。
貼身的毛衣並沒有因為冬季而遮擋住她的曲線，反而在這雪花飛舞中更為她添加了一絲純潔。
“周哥哥！”李祉見到從黑暗中突然鑽出來的周碩，高興的叫喊著。
周碩將自己的毛呢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心疼的說道：“這麽冷還在這裏等，你傻呀。”
李祉任由他將自己身上的雪掃落，伸出手來環繞著他的腰，頭靠在他的懷裏說道：“周哥哥，我想你了。”
周碩聽到這句話，雖然脫下了大衣，這一刻心裏卻暖暖的……
第二天，大雪初停，周碩叫上劉剛，就趕往鍵盤廠視察。
鍵盤廠的廠址在繡城市元器件廠的旁邊，占地不到十畝。
周碩和劉剛坐車到了廠門，一聲吆喝，大門緩緩拉開。保安小跑著從收發室裏鑽了出來，立正道：“經理好，這位同誌要不要登個記？”
劉剛臉有點黑，搖搖頭道：“這是咱們鍵盤廠的總經理，你說用登記嗎？”
“呃——”保安有些手足無措。
周碩擺了擺手，說道：“好了老劉，也怪我對鍵盤廠關注不多，咱們進去吧。”
劉剛點了點頭，當先一步說道：“那咱們走吧。”
鍵盤廠地方不大，幾乎可以一眼望穿。廠區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在揮舞著鐵鍬和掃帚在掃雪，還有人將雪都送到廠區邊上的樹下，堆積成雪人。
劉剛邊走邊說道：“鍵盤廠現在有五十個員工，包括會計、後勤、采購等文職人員在內。一線工人的工資在六百元加加班費和計件獎勵，多的一個月能開到八九百塊錢，市內算效益不錯了。文職人員收入也有五六百塊，總還是過的下去。”
說著他還歎了口氣：“現在物價漲得太快，多少工資幾乎都不夠花的。”
廠區裏，東、西、南三麵各有一個建築物。廠門正對的南麵是生產車間，西麵是辦公樓，東麵則是倉庫。周碩沒有接劉剛的話，他指了指南麵說道：“咱們先去車間裏看一看吧。”
生產車間裏被分成了幾個隔間，各種塑料和塑膠原料被分別放入注塑機和吹塑機裏麵，經過一道道工序形成鍵帽、鍵盤外殼和膠碗、膠墊，鍵帽和鍵盤外殼被送進噴塗生產線，而膠碗和膠墊則被送入電路印刷生產線。
從美國進口的柔性銀漿PCB生產線，將塑膠印刷上銀漿電路，再送入到檢測車間裏。
檢測車間會對這些印刷電路進行測試，確認產品功能有效之後被送入裝配車間。
噴塗好的鍵帽和鍵盤外殼也被送入到裝配車間裏，裝配車間是使用工人最多的地方。二十個心靈手巧的女工坐在長案兩邊，一刻不停的將鍵盤一步步的組裝起來。這些人每天一共要組裝一千五到兩千張鍵盤，每一個人平均需要組裝八十到一百張。
劉剛指著她們說道：“如果能夠增加雇工，我們的產量可以很容易的實現翻倍、甚至數倍，可惜廠區實在太小，設備和人員填充進來也沒地方放。”
兩人最後參觀的是質檢車間，所有裝配好的鍵盤都被送到這裏，被插上電腦進行實際測試。隻有經過測試合格的鍵盤，才能夠被包裝發往美國。
參觀完畢，周碩奇怪的問道：“怎麽沒見到包裝車間？我們產品的包裝是在哪裏完成的？”
劉剛抿了抿嘴，說道：“哎，被市包裝廠攬走了。商業局的領導親自找過來，不答應怎麽辦？”
“微軟對此沒有反應吧？”周碩擔心的問道。
“那倒沒有。”劉剛搖搖頭：“咱們是用來出口的，包裝廠也不敢給糊弄啊。”
周碩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就行了，現在誰家日子都不好過，能幫就幫一把好了。”
劉剛攤手，無奈的說道：“好吧，聽你的。”
兩人從車間裏出來，轉頭往辦公樓走去。
嘀鈴鈴的中午下班鈴聲響起，工人們排著隊從車間裏、從辦公樓裏湧了出來，嘻嘻笑笑的向鍋爐房走去。這時候小廠子可不興什麽食堂，工人們又沒有那麽多錢去外麵飯店吃。都是用鋁飯盒裝了飯菜，早上上班的時候放在鍋爐房的蒸屜裏。到中午的時候，不論你早上放的是生的還是熟的，保證都已經成為可口的美食了。
周碩看到鍋爐房蒸屜開啟的水汽，口水就有些忍不住的流出來。他前世在基層工作的時候，最喜歡就是這樣做出來的土豆燒牛肉。不像高壓鍋壓出來的牛肉口感全無，一口咬下去，軟爛多汁、層次分明，真是說不出的美味。
可惜，這樣的味道已經隨著工廠生產設備和時代的變遷，再也找不到了。
工人們在周碩和劉剛兩人身邊經過，紛紛打起招呼來。這時候的工人階級們，還沒有形成對資本的膜拜。說說笑笑間，也不見對劉剛的態度有何拘謹。
“劉經理好。”
“劉經理中午吃了嗎？要不跟咱們一塊吃一口？”
劉剛笑著擺了擺手，不光工人們還沒有形成對資本的畏懼，新興的資本家們也還沒有形成作威作福的習慣。
“喲，這是……周校長吧？”
人群裏一個聲音突然說道：“還真是周校長，您從美國回來了？”
周碩困惑的看著他，問道：“你是？”
“嗨，您不認識我。我是劉桂芳對象的兄弟，總聽她提起您。”
周碩豁然大悟道：“哦，你好，你好！”
旁邊有人拽著他問道：“這就是周校長啊，咱們鍵盤廠的老板？”
劉桂芳小舅子得意的說道：“可不是，去美國有好幾個月了，所以沒趕上咱們鍵盤廠搬遷。聽說在幾個月時間裏，就在美國打下偌大的家業！”
問他那人眨眨眼睛，憧憬的向周碩問道：“您能不能給我們說說，美國究竟是個什麽樣？”
“對啊，給我們說說美國人的生活吧！”
幾個人一起哄，周圍圍起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問起自己對美國的疑問來。
“周校長，給我們講講吧。”劉桂芳小舅子打開飯盒，露出裏麵的飯菜來：“不嫌棄的話您就吃我的，咱們邊吃邊說？”
周碩抬眼一看，飯盒裏竟然做的就是土豆燒牛肉，口水嘩嘩的就流了出來。
“這……好吧。”周碩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時候的中國人可以說全民都是美分，這不是大家都想要賣國的意思，而是說對美國人生活的向往，已經形成了一個大氣候。出國，去美國，去歐洲，去日本，這時候的中國人以能夠出國為榮。不論是正常的申請簽證、綠卡最後移民的方式，還是九死一生的偷渡，都有無數的人在努力嚐試。
哪怕在初中裏英語老師教育學生學英語的方式，都是告訴他們，美國人人家裏都有小汽車；告訴他們美國人襯衫穿一件髒了就扔，根本不用洗；告訴他們美國人是如何的自由平等；
曆史上甚至差一點，我們就步了前蘇聯的後塵了……
劉桂芳的小舅子見周碩應了下來，招呼幾聲道：“哎，哥幾個兒來來，快給周校長多湊幾份菜，不能讓人家白說吧？”
周碩苦笑道：“大家別急啊，咱們回辦公室說吧，這天寒地凍的。”
“哦，是，是！嗬嗬，著急的都忘了。”
一群人移步回到了辦公樓裏，就連劉剛都興致勃勃的圍在周碩身邊。他雖然在微軟工作過一段時間，可也沒去過美國，心裏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美國人啊，生活確實好。他們的工人一個月工資普遍都有幾千美元，一天就頂咱們一個月賺的那麽多！家家都有汽車不說，還能住獨門獨戶的小別墅，屋子前麵有草坪……”
周碩講了一些美國人的生活，突然話頭一轉：“但是，同誌們你們想過沒有，同樣是賣力氣，為什麽美國人輕輕鬆鬆就能賺的比咱們拚死拚活還要多？
過去咱們講，說資本家要剝削工人。我看現在的世界，是美國人剝削全世界。美國人這麽富有，難道是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美國人的生產效率確實高，但是也沒有比咱們高個三五十倍吧？為什麽他們能過好日子？那是他們憑借技術剪刀差從全世界掠奪來的！咱們中國，也同樣處於這種掠奪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