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陳桑兩三張桌子的身後,陸昀知一身矜貴地坐在那裏,四周蔓延著人間世俗的煙火氣。
陳桑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他。
陸昀知吃飯是出了名的挑嘴,偏愛清淡粵菜。
對於火鍋這種味道重的,估摸著長這麽大都沒吃過幾回,更別提踏足外麵的火鍋店。
用一句不太恰當的話來形容,他活得不像個真人。
反而,更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子。
彼時的“陸仙仙”點了跟陳桑相同的一桌菜,卻連個筷子的包裝都沒拆開。
見陳桑看過來,他索性沒再掩飾,大方走到了陳桑麵前,對著小優溫柔問道:“勞駕,能不能讓讓?”
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蠱惑性太強。
小優立刻如搗蒜般點頭:“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陸昀知將自己預定的那一桌讓給了她。
小優一聽說自己可以免費吃喝,消費全由陸昀知買單後,立刻一頭栽了過去。
走之前,還不忘振振有詞地撂下一句:“今天,誰也不準跟我搶讓位置的事!”
小優一走,陸昀知的貼身保鏢立刻出現,拿出白色的絹布細致地為他擦拭座椅。
待擦拭完,又不著痕跡地隱入人群中。
陸昀知坐在小優原先的位置上,跟陳桑麵對麵坐著。
陳桑停下筷子:“你跟蹤我?”
高高在上的陸公子,可不會無緣無故恭臨這樣一家小店。
陸昀知沒否認:“霍嶢這陣子把你看得太牢,想見你一麵,還真不容易。”
陳桑:“知道還來?不怕霍嶢打斷你的腿?”
據她所知,陸昀知這陣子可沒那麽那麽好過。
霍嶢拿他之前保釋的事做文章,他見天兒的被警局的人盯著,連名下的那家古董商行都跟著遭了殃。
可謂內憂外患。
“放心,就你那小男朋友,還動搖不了我的根基。”陸昀知一手支著下頷,“好幾天沒看到你,忍不住想來見見你。”
陳桑忍不住驚起一身雞皮疙瘩,感覺像是被什麽髒東西纏上。
“知道傻子長啥樣嗎?”
陸昀知:“不知道。”
陳桑:“手托下巴腳一翹,問啥啥也不知道。”
陸昀知多聰明一人,立刻就反應過來陳桑在指桑罵槐。
他不怒反笑:“前不久,我剛幫你拿到江榆的手機,這麽快就卸磨殺驢?”
陳桑:“那是我靠自己本事搶的。”
陸昀知:“以後還想搶什麽?你說一聲,要什麽我都給你。”
陳桑沒回,沉默著。
沒開口說話,也沒拿起筷子繼續吃東西。
火鍋裏的熱氣,不知道已經翻滾了幾次。
滿滿當當的牛肉和娃娃菜浮了上來,周邊還圍著一圈胖胖的牛肉丸。
陸昀知見狀調低火勢,目光落在陳桑那張削瘦的臉上。
“你繼續吃,我在旁邊看著,不打擾你。”
陳桑:“你在對麵,我沒胃口。”
陸昀知笑:“我這張臉,還不夠讓你秀色可餐?”
他這張臉的皮相確實生得好。
是最會騙人的那種溫柔類型。
自打坐下來後,整家店裏,可以說有半個火鍋店的年輕小姑娘,都在偷偷看他。
陳桑:“我喜歡霍嶢。”
陸昀知的眸色漸深:“……我知道。”
陳桑沒成想他軟硬不吃:“我不喜歡你。”
陸昀知:“我知道,你以前不是也不喜歡?但不得不說,你以前還挺乖。”
他太了解她了,最是明白能在什麽地方刺痛她的心。
陳桑蹙眉:“陸昀知,你能不能別再纏著我?”
陸昀知過嘴的速度,比腦子轉得還快。
“不能。”
“陳桑,我告訴你,我們倆這輩子就這樣了。除非我死,不然,你別想甩開我,我也不會放過你。”
陸昀知一邊說著偏執的話,一邊目不轉睛地欣賞陳桑的臉。
陳桑麵色發白。
一半是因為陸昀知剛在她麵前挑明的心聲。
另外一半,則是發現這個男人,遠比她想象中更難打發。
國內殺人犯法,就算用再縝密的方式,最後也會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所困住。
江珍蓮死了,江榆失蹤,她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陳桑不願為了陸昀知而搭上自己。
兩人之間的交談最終也沒個定論。
陸昀知見她最後真的一筷子沒動,斂眸站起身:“你繼續吃,等下次有機會,我再來看你。”
陳桑沒理他,手上筷子也沒動。
陸昀知杵在那,慢條斯理道:“吃一口,不然,我不走了。”
這下,陳桑算是真動了筷子。
陸昀知嘴角微微漾起,心裏卻是有些酸澀。
他盯著她看了兩秒,慢悠悠地說:“走了。”
這回是真走。
陳桑拿起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牛肉丸吃。
連小優什麽時候回來的,都沒在意。
一直等小優叫了她幾聲,陳桑才反應過來:“你剛剛跟我說什麽?”
小優一臉羞澀地對著手指:“我在問你,剛才那個男人的聯係方式。”
陳桑起初沒反應過來:“要他電話幹什麽?”
小優有些不好意思:“咳咳,那個……春心不小心萌動了一下。”
聽到這話,陳桑抬眸看向小優,一本正經地提醒:“他不是個好男人。”
小優:“可是他帥啊!”
陳桑:“他會騙人。”
小優:“可是他溫柔啊!”
陳桑:“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
小優:“讓他去死!!!”
陳桑:“……”
果不其然,還是殺手鐧最好用。
打倒資本主義,是小優作為無產階級神聖而偉大的使命。
陳桑這廂剛打消小優的念頭,小優已經開始瘋狂吐槽資本家不是個玩意兒。
從商湛夜夜當新郎,堪稱新世紀騙婚男,說到“這個b班,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上輩子詭計多端,這輩子早起上班。生活你好,我叫累死拉倒。”
“鋤禾日當午,上班好辛苦。上了一上午,還有一下午。”
“工資三瓜倆棗,同事歪瓜裂棗。”
“一個星期,總有七天不想上班。”
……
一身班味的人,哪有不發瘋的?
最後,小優字字泣血地跟陳桑科普:“桑桑,你知道嗎?我從小就看《資本論》,連馬克思都說了,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
陳桑正想配合著點頭,猛然發現另一位資本家此刻插著兜,姿態閑散地站在三米之外看著她。
陳桑的腦袋當場宕機。
請問一下,霍嶢是什麽時候來的?
她轉頭又看向此刻還在喋喋不休的小優。
蒼天啊!
現在捂住她的嘴,還來得及嗎?
陳桑趕緊搶救:“快別說了。”
小優撇開她捂嘴的手,不吐不快:“為什麽不說啊?桑桑,現在霍總又不在,你怕他個雞毛……”
不遠處的霍嶢,不鹹不淡開腔:“嗯,是不用怕雞毛。”
“你誰啊?別人說話怎麽還插話呢?”
小優猛地一下轉過頭,然後慫噠噠地愣在了原地。
OK,fine.
下輩子再做個好員工吧。
……
霍嶢來之前的小優,重拳出擊。
霍嶢來之後的小優,唯唯諾諾。
小優欲哭無淚:“桑桑,溫柔係帥哥來火鍋店就算了,為什麽霍總這樣的公子哥兒,也會來這麽接地氣的火鍋店啊?”
陳桑的一口氣憋在心窩裏,不好意思告訴她,人是被自己招來的。
好閨蜜有難,陳桑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
她連忙恭恭敬敬地將霍嶢請到位置上來。
“霍總,您請坐。小優剛剛喝醉了,在說胡話呢。”
小優立刻口誕涎水翻白眼,張嘴開始胡咧咧。
“阿巴阿巴!瑪卡巴卡!”
陳桑默默扶額:“……”
倒也不必如此逼真。
陳桑好說歹說,總算將這件事糊弄了過去。
後半程的小優乖乖閉上嘴,在霍嶢麵前盡心盡責地扮演優秀員工。
陳桑本想安慰她不用這麽拘謹,其實霍嶢雖說性情看似乖戾,實則還不至於那麽不近人情。
可安慰的話還沒等說出口呢,手心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霍嶢居然在桌子底下,偷偷牽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