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離我遠一點!
東籬園,燕祈然不緊不慢地進了園子,這大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再走進這個地方。
?“自清雲巷回來,人就有些不對勁了。”管事的跟在邊上,一邊走,一邊稟報道。
??雖然有時候看著,覺得這尹側妃可憐,卻也不敢在這人麵前表現出絲毫憐憫之意,他的憐憫就是表示他們主子行為不對,這種事是萬萬不能的。
??燕祈然聽了,沒有說話,但也想得出尹沉香是在得知明珠的事之後才會如此。
??“起初,是偶爾自己對著自己說話,我們也上前問過她,她說沒事,我也就沒有請大夫過來瞧。”管事地說道嬡。
??從世子滿月之後,主子帶著孩子搬回了宸樓居住,便再沒踏足這個地方,對於東籬園也沒有多加過問,若非今日鬧出這樣的事,對這個側妃娘娘恐怕這一輩子也是不聞不問。
??“尹家可有知道?”燕祈然隨口問道。
??“沒有,照你的吩咐,最近沒有讓尹三夫人過來探望,並不知道這裏的事。”管事地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回道,“倒是尹側妃身邊那個叫玉錦的丫頭,昨日想要出府去國公府,差人攔下了。犛”
??“很好。”燕祈然淡淡點了點頭。
??“可是這樣終究也不是辦法,尹三夫人最近是忙於國公府的事務不得空過來,總不回回都不讓她過來探望女兒,她那精神性子,總會起疑的。”管事擔憂地提醒道。
??那些個高門大院裏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心思敏銳的,但凡一點不對勁兒,都能嗅出味兒來。
??正說著,兩人已經到了尹沉香所居的樓閣,侍衛守在門口,門也上了鎖,裏麵的人不是拍著門,“開門!開門!讓我出去!我的孩子有危險……我要去找大夫……”
??燕祈然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打開吧!”
??侍衛依言開了鎖,裏麵的人一聽到響動,立即拉開了門衝了出來,卻在看到站在門外的燕祈然時,驚惶失措跑進屋裏,“不要搶我的孩子,不要搶我的孩子……”
??燕祈然緩步走進屋內,淡淡地望著瑟縮在床角的女子,“本王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最好安安份份地待在這園子裏,不要再生出任何事端,否則那代價,是你和尹家承受不起的。”
??“王爺,你已經把她關在這園子裏關了五年,又不讓她見孩子,她已經成了這般模樣,你還要逼死她嗎?”玉錦看到瑟縮在床角,驚恐不已的尹沉香,有由有些看不下去。
??她並不知尹沉香是因為明珠的事,隻當是多年幽居於此,又骨肉分離,才變得這般神智失常。
??燕祈然冷冷望了一眼過去,嚇得玉錦一個哆嗦,冷冷道,“本王要一個人死,不過一句話的事,若給了你們生路,偏往死路走,那便怨不得我。”
??說罷,轉身大步出了門。
??管事的快步跟隨在身後,問道,“王爺,那尹側妃她……”
??“晚上去找墨銀,讓他把老酒鬼帶過來診治一番便是。”燕祈然淡淡說道。
??“是。”管事立即回道。
??燕祈然走著走著,突地止住腳步,側頭吩咐道,“以後,這裏的事,不要再來跟我匯報,本王沒那麽閑時間管她。”
??管事的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連忙躬身道,“是。”
??“還有,不得讓別的人再進東籬園來,也莫再讓禳兒過來。”
??尹沉香因為明珠的死,多少對他懷恨在心,若是禳兒悄悄跑過來,拿孩子下手的話,那樣的狀況,他不敢去想。
??燕祈然自東籬園回到宸樓,看到楚蕎和燕禳還在用早膳,兩人有說有笑,不見任何異常,暗自鬆了一口氣。
??也許,她真的是沒聽到吧!
??他剛進來坐下,楚蕎便擱下碗筷,淡笑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去找鳳凰有事相商。”
??燕祈然微微抿了抿唇,起身將藥瓶拿上,幾步跟出了門,“你的藥還沒換。”
??“燕祈然!”楚蕎在前麵停下了腳步,背對而立,“請你……離我遠一點!”
??不要在她決定放下過去,放下他的時候,再一次又一次地撩撥她的心弦,她不想再貪戀這份不屬於她的溫柔,他可以雲淡風輕,卻不知她早已經泥足深陷,難以自拔。
??燕祈然默然站在那裏,一時間竟沒了再走近她的勇氣,她終還是聽到了。
??“既然你不要我,就不要再對我好,我不想要。”她說罷,快步消失在走廊間,一步也不想多留。
??她想,如果在離開這裏之後,他沒有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出現,沒有在城門口放他們西去,沒有德州的意外重逢,也許今日再聽到關於他和她的事,她就不會有如此錐心刺骨的痛。
??許久,燕祈然還僵硬地站在走廊,一步也沒有挪動。
??旁邊的窗戶,被人從裏麵推開,醉熏熏地老酒鬼打了個嗬欠,伸出脖子瞅了一眼,“睡個覺都不讓人安生。”
??燕祈然回過神來,側頭望了望他,“睡你的覺。”
??老酒鬼從榻上坐起身,仰頭灌了一口酒,哼道,“說你狠,你還真夠狠的。”
??燕祈然側頭冷冷一眼斜了過來,一拂袖砰地一聲將窗戶關上,不想再聽他廢話。
??老酒鬼瞥了眼窗戶上模糊的人影,又躺了下來,說道,“將心比心,如果是你聽到她另嫁他人,與人生兒育女的消息,你是什麽感覺?”
??外麵的人沉默著,沒有說話。
??“早知今日,當初何必去招惹人家。”老酒鬼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閉上眼睛準備繼續睡覺,卻不由自主歎了口氣。
??隻可憐那丫頭,回回遇上這家夥,都沒什麽好結果,現在怎麽還這麽笨,還栽在他這裏。
??過了半天,老酒鬼翻了個身,發現窗外的人還站在那裏,一揮手又打開窗戶,好心地說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不後悔,從來不!”他說罷,轉身離開。
??他不能後悔!
??絕不能!
??“傻子!笨蛋!二百五!”老酒鬼一隻臭鞋扔出來,大罵道。
??一覺睡到天黑,老酒鬼發現酒葫空了,準備去光顧一下王府的酒窖,剛一開門便被墨銀幾人給直接抬走,進了東籬園。“喂,你們幹什麽?”
??“尹側妃狀況不太好,王爺讓我們請前輩過來看看。”管事的上前說道。
??老酒鬼一聽,負手便準備走人,“他的側妃,又不是我的,他自己來。”
??“前輩,王爺請您務必進去看看!”墨銀擋住去路,微笑著說道。
??管事的一見,連忙招呼人拎了兩壇酒過來,“這是上好的梨花白,香醇清冽,前輩,你看……”
??“裝滿了!”老酒鬼一伸手把酒葫蘆扔過去,一邊走一邊哼道,“我一把老骨頭,盡成給他收拾爛攤子的。
??墨銀跟著進去,借故支開了玉錦,將老酒鬼帶到了尹沉香麵前,在耳邊悄悄說明了事情的起因。
??老酒鬼伸手接過酒葫蘆喝了一口,一伸手將欲要躲藏的尹沉香給定住,一手拿著酒,一手施針,“我當多大點的事,就鬧得要死要活的,這世上過得比你艱難的人多的是,你也算是頂幸運的人了。”
??尹沉香不能動,目光還是死水一般的靜,冷冷地笑了笑,“幸運嗎?”
??“前些日鳳家的大小姐在白野被人糟蹋死了,你的大姐尹寶鏡指婚嫁給一個嗜賭成性的人,日日被人虐打,比起她們,你還好好活著,在這裏錦衣玉食,已經再幸運不過了。”老酒鬼淡聲說道。
??人啊,總是那麽貪婪,有了這樣,總還想要另一樣,總想著把自己想要的都攥在手裏才甘心。
??尹沉香聞言目光恢複了幾分神彩,定定地望向老酒鬼,“你說什麽?”
??她在這東籬園幽居五年,何曾外麵早已是另一番天翻地覆。
??“自己選得路,就該怎麽走,沒誰欠你的。”老酒鬼雖然醉意熏熏,施針的人卻是快而準,“他們兩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別再來添亂。”
??尹沉香沒有再說話,垂眼望著被褥上一紋路,無喜無悲。
??老酒鬼灌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楚蕎那丫頭不欠你什麽,那孩子死的時候,是她拚了命救回來的,她一直當作自己的孩子,那孩子死的時候,她心中的悲痛之情,不比你少。”
??墨銀有些不解地望著那在那裏話多的老酒鬼,不懂他今日怎麽這麽多的廢話。
??半晌,老酒鬼收了針,起身到桌邊提起筆龍飛鳳舞地寫下藥方,把筆一扔,哼道,“別再來煩我了,這都一把老骨頭了,還一天都不讓人消停一下的。”
??“前輩,你辛苦了。”管事地連忙跟著出去,送他出園子。
??老酒鬼出了東籬園,在王府內晃晃悠悠地走著,遠遠看到花園裏調息的楚蕎,輕步走了過去,尋了處地方坐下來,瞅了眼她臉上,“是哭過了?”
??“沒有。”楚蕎聲音淡聲道。
??老酒鬼也不多在這問題上糾纏,語氣多了幾分認真,“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事,怎麽樣了?”
??楚蕎睜開眼,望了過來,“什麽事?”
??“神王遺物。”老酒鬼說的極輕,似生怕被外人聽了去一般。
??楚蕎聞言皺了皺眉,這師徒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人不要她去找神王遺物,一個又一再拜托她務必找回來,她到底,要聽誰的?
??“你是神域中人,要找它,應該給我容易。”楚蕎淡聲說道。
??老酒鬼聽了,喝了一口酒,長歎了一聲,道,“我要是能找到,就不會找你了。”
??“你都找不到,我就更找不到了。”楚蕎淡淡笑了笑,回絕道。
??老酒鬼望向她,醉意迷蒙的眼睛,一瞬間清澈明銳起來,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低聲說道,“這天下間,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找到神王遺物。”
??楚蕎微怔,而後笑了笑道,“前輩,你是酒沒醒嗎?”
??“我很清醒,也很認真地在跟你說。”老酒鬼平靜說道,那雙總是泛著醉意的眼睛,此刻格外的明銳而沉靜“這世上除了他和你,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神王遺物的所在。”
??楚蕎皺了皺眉,有些好笑,“可是,我確實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早就去找到救白二爺了。
??“你現在不知道,但你一定能找到它。”老酒鬼往她跟前挪近了幾分,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這番話是又是絕對不能落入那二百五徒弟耳中的。
??楚蕎抿唇沉默了片刻,坦然言道,“我已經答應了燕祈然,不會再去找它,也不會再跟神域魔域的人牽扯,所以……我大概幫不上你的忙。”
??“如果,它關係到白止神王的生死呢?”老酒鬼目光深深地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聲說道。
??“白止神王?”楚蕎眉頭越擰越緊,想了想,然後道,“那就與我更扯不上什麽關係了?”
??她是個很遵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燕祈然,她便不會輕易違背。
??“如果,它將來也倏關祈然呢?”老酒鬼沉聲道。
??楚蕎抿唇沉吟了片刻,方才問道,“什麽意思?”
??燕祈然和白止神王有什麽關係嗎?
??可是,當初在桃源穀的時候,她就算再不明白,也知道那是與錢瘋子身上氣息一樣的魔族氣息,甚至比錢瘋子身上的魔煞之氣更盛。
??如白二爺所說,自古神魔不兩立,那樣的燕祈然應該就不會是與白止神王再有什麽關係,可是他所學的許多,又是出自神域。
??“不管你願不願意去找,我先跟你說一些線縈,待到哪一天你想通了,就沿著這些線索去找。”
??老酒鬼說著,仰頭灌了一口酒,對她道,“可好?”
??楚蕎想著答應了燕祈然的話,內心掙紮了一番,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知道,於是點了點頭,“你說。”
??“神王遺物便是神王仙骨,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後來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諸葛家,如今想必是在左賢王諸葛無塵的體內。”老酒鬼神情難得的認真,一字一句地低聲對她說道。
??楚蕎聞言頓時愣住,難道鳳寧瀾當年大火中獲救,死而複生便是因為神王遺物,他並不是白目神王的轉世,白二爺之所以會錯認,便是因為他體內的神王遺物?那麽,白二爺和錢瘋子一直尋找的白止神王,又躲在了哪裏?
??“你是……要把所有的部分都集齊?”楚蕎追問道,那樣豈不是連諸葛無塵體內的那一部分也要拿走?
??若是那樣的話,他恐怕也有生命危險,那一幕,是她再不願看到。
??“如果你不能盡早找到其它兩份的話,取他體內那一塊,也沒有多大用。”老酒鬼道。
??楚蕎聞言,沉默著不再說話。
??老酒鬼望了她許久,出聲道,“丫頭,這些日跟我學些東西如何?將來你總會有用到的地方。”
??楚蕎思來想去,還是答應了下來,“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也想請你答應一件事,到西楚去幫我醫好一個朋友,它叫白玉堂。”
??“神王殿的小耗子?”老酒鬼挑了挑眉,問道。
??“對。”楚蕎點了點頭,在之後的幾天都跟著老酒鬼湊在一塊練功,同時也免於跟燕祈然的尷尬碰麵。
??一連數日過去,右衛營的人在花鳳凰和黑鷹的連番擊殺之下,終於隻剩到趙進和常嘯林二人,雖然兩人都已經被逼得幾近瘋狂,但是……她必須要去親手了結這兩個將縈縈送地獄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