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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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林恩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要求過,“屠夫”仍自作主張地讓他拿出駁殼槍,然後照著在之前那個村裏休息時的樣把槍拆解成零部件,把他認為有問題的擊錘拿給穿著舊式德軍製服的“老鐵匠”看
這“老鐵匠”接過擊錘左右瞧了瞧,嘟嘟咕咕地對“屠夫”說了些什麽他點點頭,把剩餘的零部件一並給了對方,然後撩起袖口給林恩看自己的手表表盤所指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屠夫”緊接著用手指分別作出的手勢,又指了指表盤上相應的那一格,林恩便猜出他是在說點可以修好
隻要蘇軍不搶著前來進攻,三十五分鍾的時間林恩還是等得起的,他連忙向“屠夫”點頭示意這名黨衛軍士原本打算離開,可他看了看林恩那破了個口的鋼盔,又轉頭看了看店鋪裏的那些“金屬廢品”,一聲不吭地獨自走入店在那堆金屬垃圾揀出一個鋼盔,轉過身給林恩做了個手勢林恩愣了一下,趕忙摘下自己的鋼盔拿進去
一頂好鋼盔在關鍵時刻或許能夠救人一命,可是從“屠夫”手裏接過那頂鋼盔時,林恩突然猶豫起來雖然它看起來完好無缺,但戰場的經曆告訴林恩:這十之**是屬於陣亡士兵的
對鬼神之論不甚感冒,自小算起膽也不小,可是林恩心裏對這種“遺物”還有些抵觸,又不好辜負了“屠夫”的好意,拿著鋼盔站在那裏矛盾重重也不知是沒注意林恩的表情,還是壓根不想理會這家夥的矯情,“屠夫”隨即往外走去
林恩沒轍,隻好把鋼盔先掛在腰帶上走出鋪他們繼續沿著先前的方向走,最終來到了教堂前的圓形小廣場——林恩第一眼看到這鎮時就注意到的地方這廣場央並沒有如林恩想象的那樣建有噴泉池,地麵所鋪的鵝卵石在居民經年累月的踩踏下頗為光滑,而此時廣場周圍聚集了數以百計的德軍士兵,似乎還按照各自所屬部隊的區別分了群“屠夫”攔了一名士兵問了兩句便帶著林恩往教堂右邊走,那裏有二十多名軍人聚集在一棟窗戶玻璃已經完全破碎的民居前,他們基本上都是神情黯然、渾身泥汙,一看就像是剛剛從前線撤下來的走到一名留著上唇胡的尉官前,“屠夫”端端正正地敬了一個軍禮,對方也同時致以軍禮從兩人接下來交談的語氣和神情來看,相互之間肯定是認識的想來這群人和自己是隸屬於同一支部隊的,團、營、連或是排級?想著一路上死一生的經曆,林恩非常肯定地排除了最後一個選項,而倒數第二個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答案這會兒對林恩來說似乎並不重要,“屠夫”和年齡相仿的黨衛軍尉官交談了一分多鍾,轉頭看了看教堂,之後的一句話是以疑問句的口吻結束的,尉官回頭看了眼教堂,語氣平和地答了話“屠夫”點點頭,轉頭對著林恩說話,隨即又意識到這家夥現在耳朵不靈光,便朝教堂方向努了努嘴林恩想著他大概是叫自己一同去教堂祈禱,雖然個人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但靈魂穿越這檔事總多少和造物主有些關係於是點點頭,跟著“屠夫”朝那哥德式建築走去
在歐洲,教堂往往是一座城鎮最宏偉的建築,而信教者的比例據說也遠遠過了世界上的其他三大洲宗教在這裏盛行的原因可謂眾說紛紜,但也隻有一些神學家和曆史學家有興趣去追根溯底在林恩看來,宗教信仰無非是一種精神上的依托,是人們麵對現實缺陷時克服困難的思想支柱信則有,不信則無,當一個人始終處於無法自拔的生活苦痛,信仰或將成為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走進教堂的門廊,灰色的拱柱與牆體頓時給人一種莊嚴肅穆之感林恩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隻是笨重的皮靴踩在石板地麵上依然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這座教堂並沒有旅遊衛視介紹的著名教堂那般恢弘,窄而長的主廳甚至給人一種局促之感,兩列靠背長椅從進門處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祭台下,看過去估計也就夠容納四五百人,完全可以想象出當全鎮的居民前來做禮拜、參加婚禮或洗禮時的擁擠場麵這會兒長椅上隻零散地坐了二三十個人人,看過去絕大部分都是穿著製服的軍人他們有的躬背抱頭,有的雙手合十地望著基督像,還有的隻是身板端直地坐著,軍帽和鋼盔莫不放於一旁
和“屠夫”一樣,林恩進入教堂時摘下了布製便帽並把武器擱在門外兩人一直沿長椅之間的通道往裏走,和“屠夫”表現出來的虔誠所不同,林恩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德國普通小鎮的教堂:高聳的穹窿頂上繪滿了色彩豔麗的壁畫,沿著線吊下個樣式古樸的水晶燈,而從穹頂下沿到拱柱上部之間是兩排並不完全連在一起的窗戶,它們用大塊的彩色玻璃鑲嵌而成,有的已經破碎脫落恰逢最後一抹殘陽照在西麵的窗戶上,形成了神奇的光暈效果,也使得整個教堂籠罩在神秘而又莊重的氛圍之
走到正數第三排,“屠夫”停住腳步,挪進右側靠牆的位置坐下這會兒林恩才注意到前方神台供奉的耶穌像並不是最常見的“耶穌受難”這裏的耶穌穿著潔白的袍,以平和仁慈的目光展開雙臂,像要擁抱自己的民們,又像是把祝福撒滿人間對於剛從戰場上浴血歸來的人而言,這是神愛的懷抱,是可以躲避風暴的港灣,是能贖去世俗罪孽的神聖之所
想著“屠夫”這時候或許希望一個人清靜一下,林恩便在同一排選了左側的位置,將鋼盔和軍帽輕輕放在長椅上,然後緩緩坐下沒有飛機和裝甲車輛的轟鳴,沒有炮火槍聲的咆哮,甚至聽不到人們說話的聲音,這樣特殊的環境讓林恩的心緒很快就平靜下來,有那麽一會兒,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在過去幾十個小時的煉獄經曆,忘記了那些以各種方式死去的同伴們,忘記了那些被自己射殺的敵人然而片刻之後,那不忍回首的一幕幕還是如走馬燈似地在林恩腦盤旋,他抬頭正視前方,雪白如瓷的耶穌像就靜靜矗立在神台上,他半睜著眼睛,既不驚訝,也不悲哀,以包容一切的胸懷看待這世間的血腥殺戮,張開的手臂從肩部開始有一個向下的幅度,恰彰顯了神對凡人的垂憐
側頭看了眼“屠夫”,他把額頭放在了前排長椅的靠背上,雙手合十地置於膝蓋上,緊閉著雙眼,口似乎念念有詞
是在為自己贖罪麽?就林恩所見,這位黨衛軍士對下屬的粗暴態度隻是行事風格的體現,根本算不上惡劣行徑,而且在許多小細節上都展現出了他對同伴的關懷和照顧,至於他所殺死的對手,算起來似乎還不及林恩多
是在為自己祈禱麽?戰場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偶然性,剛硬的作戰方式並不意味著比其他人先死,三天來的激烈戰鬥,死在戰壕底部的士兵不計其數,如峻鬆般挺拔的人卻熬了過來,偉大的戰神似乎在冥冥庇佑著最勇敢的戰士
世間最難猜透的就是別人的心思,何況是不苟言笑的“冰人”林恩放棄了揣測的企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低下頭、閉上眼,雙手十指緊緊相扣,向著他從未祈禱的神鄭重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