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將軍,外邊有客來訪!”一個小校在門外大聲說道。
“什麽人?”潘智超抬起了頭:“進來說話。”
這些日子他愈發消瘦了,當日他自盡之時周抗那救命的一劍切斷了他的筋脈,縱使有蔣維喬全力醫治,他的右臂也再無法恢複了,連拳頭都無法握緊。不過等同於半個廢人的潘智超在皇家禁衛軍中的聲望卻與日俱增,和以前相比,他少了三分彪悍,多了七分沉穩。至於錢不離在他蘇醒時曾和他密談了什麽,最後讓他打消了自盡的念頭,這就是一個秘密了,一個注定要在曆史長河中泯滅的秘密。
當日攻入皇城之後,潘智超努力過,想把自己的親人救出來,但他搶出來的卻是家人的屍骸,除了幾個僥幸逃出生天的親戚之外,枝繁葉茂的潘家沒剩下幾個人。潘智超默默的為父親舉行葬禮,默默的率領皇家禁衛軍維持皇城的治安,不過他發號施令的聲音從爽朗變成了淡漠,好似中氣不足一樣,他的眼神也從亮如晨星變成了深如黑潭,讓人無法測度他的深淺。
門外的小校走了進來:“將軍,他們說是你的老朋友。”
潘智超略一沉吟:“把人帶進來吧。”說完,潘智超揮了揮手。
滿臉絡腮胡子的親衛隊長悄悄退到門外,等他再走進來的時候,身邊已經多了幾十個親衛,一些分站在兩側,一些則躲到了暗處。倒不是說潘智超太膽小,現在皇城的氣氛非常緊張,也非常複雜,在這種時候當然要防備著出現意外情況。
時間不長,幾個老者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們的穿戴都非常普通,但他們的氣度就不一般了。就連那兩個年近花甲的老婆子。都給人一種雍容大度的感覺。
潘智超如化石般的臉出現了變化,眼角的肌肉劇烈的抖動地兩下,身形也緩緩站了起來。
“賢侄,別來無慈……”為首地老者含笑說道。
“你們先出去。”潘智超沒有打招呼,反而先向自己的親衛隊長下達了命令。
“將軍,我……”那絡腮胡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出去!”潘智超沉下了臉,性情大變的潘智超的威勢遠遠超過了以前,這一沉下臉來。屋裏的火爐好似熄滅了一般,冷氣襲骨。
那絡腮胡子再不敢出言,帶著親衛們退到了門外,隱藏在暗處的親衛也都退走了。
“伯父,你們怎麽來了?”潘智超輕歎一聲:“既然來了就別站著了,都坐下吧。”
“嗬嗬……我們被天威軍逼得走投無路了,早晚會落到他們手裏。與其把功勞送給別人,還不如把功勞送給你。”為首的老者笑道:“智超,我不想讓你為難,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反正我們地心願已了,死而無憾了。”
“伯父,您真會開玩笑,把我潘智超當什麽人了?”
“智超。你變了。”為首的老者凝視著潘智超,緩緩說道。
為首的老者正是汪泓的父親汪明達,沈心蕾刺殺錢不離之後,就被錢不離打暈了,落到了用最快速度趕來的武鍾寒手中。武鍾寒本就是神捕世家出身,在刑訊上很有一套,又經過錢不離的點撥,憑沈心蕾這樣一個弱女子。又怎麽能熬得過去?她敢於刺殺錢不離全憑著胸中欲尾隨愛郎而去的死誌,她雖不怕死,但武鍾寒卻偏偏不讓她死,經過整整三天三夜不間斷地折磨,沈心蕾終於崩潰了,把她知道的所有東西都說了出來,隻求能換一死。
汪家才是幕後主事者的真相就這樣浮出了水麵,不過汪明達倒是有幾分過人的見識,早早舉家避到了皇城外,見到情勢緊張又帶著家人北上,試圖逃過一劫。但汪明達還是想地太簡單了,杜兵與王瑞坐鎮皇城,鄭星朗帶著疾風軍、孟鐵頭帶著黑豹軍用最快的速度控製了漢州的所有要道,而沈濤和段戈雖然被軟禁在公爵府中,但為了減輕自己罪責,命令心腹通知各地的州府全力配合天威軍緝凶,自姬周國大亂平定以來,君臣頭一次為了一件事全麵聯合起來,一個小小地汪家怎麽能和國家行政機器相對抗?
汪明達見無法逃出漢州,遂想出了一個辦法,帶著家人偷偷返回了皇城。套用現代的語言來形容,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往往並不是絕對,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汪明達進入皇城之後,就發現自己上當了,皇城前進進出出的百姓根本就是一個假象,所有的人隻能進卻不能出,那些出城的百姓都是天威軍命人假扮地。
發現自己純粹是愚蠢的自投羅網,汪明達萬分驚懼,連夜投奔了一個老友,可現在連沈濤都在極力幫忙緝凶,誰又敢收容他?汪明達潛伏在外的心腹發現那老友家的家仆偷偷跑去報案,遂翻臉硬衝了出去,但他的心腹幾乎都被‘留’在老友家裏了。又經過一天的躲躲藏藏,實在是無路可走了,汪明達決定來投奔潘智超,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救他一命,隻能是手握兵權的潘智超。
誰知潘智超的舉動卻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潘智超熱情的迎上來,或者麵露難色、百般推諉,甚至幹脆命人把他們都抓起來,這都在汪明達的意料之中,可潘智超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就讓他沒底了。
“人都在變,伯父不是也變了麽?”潘智超淡淡一笑:“伯父,看你們的樣子這些天一定很難熬吧,我這就命人去為你們準備一桌酒席。”
“煩勞賢侄了。”汪明達鬆了口氣,如果潘智超真想翻臉不認人的話,用不著這麽大費周折,他感覺潘智超有幫他們的心。
酒宴成了一場憶甜思苦的講演,汪明達大打感情牌,不停的回憶著潘智超小時候和汪泓在一起玩耍的時光,童年趣事一件接著一件,真難為汪明達有這麽好的記憶力了。潘智超淡淡著聽著。不時插上兩句。然後大家一起笑開來,在外人看來怎麽也想不到,這幾個談笑風生的老人在前一刻還是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
“智超,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如果有……你盡管做你該做地事,老夫是不會連累你地。”眼見菜肴已將告盡,潘智超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汪明達心中忐忑不安。不由出言試探起來。
潘智超沉默著,知道屋中的氣氛變得異常沉悶之後,突然展顏一笑:“伯父,我小時候你們就百般照顧我,現在又在想方設法幫我,我又怎麽會怕您連累我呢?”
“可是……我們現在是來投奔你的,怎麽能幫到你呢?”汪明達身旁的老人被潘智超說糊塗了。
“伯父剛才不是說過。要把功勞送給智超麽?”潘智超輕歎一聲:“讓幾位長輩能安安心心吃上一頓酒菜,是晚輩最後的一份心意了。”
幾個老人的身形一下子變得僵硬了,半晌,汪明達才一字一句的說道:“智超。原來你還是要出賣我們!”
“伯父地話說得太難聽了,晚輩雖然有心幫著伯父,無奈國法難容啊。”隨著潘智超的語聲,門外一窩蜂的湧進來一群親衛。手持長劍站在了幾個老人的背後。
“錢不離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能讓你甘心為一個死人效忠?!”事已至此,汪明達明白反抗是無用了,隻能用口才讓潘智超改變注意。
“汪伯父,我一向敬重您,但是這一次,您實在太過分了。國仇家恨孰輕孰重您都分不清麽?錢大將軍有個三長兩短,天威軍必會血洗皇城,姬周國又將陷入大亂之中!前有內創尚未平複。外有群狼虎視眈眈,難道伯父一心想看著姬周國亡國不成?伯父嗬……現在舉國上下都在罵您呢。”
“哈哈哈……”汪明達放聲大笑:“好一個潘智超!好一個偽君子!我汪明達真是瞎了眼!!!我汪家的血脈都毀在錢不離手裏,難道讓我看著錢不離消遙自在麽?我呸!潘智超啊潘智超,要不是你中了錢不離的離間計,又怎麽會連累你的家人慘死?真正殺害你家人地凶手不是姬勝烈,而是錢不離!你現在卻一心幫著錢不離說話,為錢不離賣命,你這個畜生!你的父親都會詛咒你的、會永遠詛咒你的!”
潘智超神色依然不變:“伯父,‘偽君子’這三個字晚輩萬萬不敢當,晚輩有件事不明白,要把功勞送給我,這是您親口說地,心願已了、死而無憾也是您親口說的,現在晚輩要成全您,您為什麽這麽激動呢?難道您那些都是虛偽的客套話?您才是偽君子?”
汪明達一滯,惡狠狠的瞪著潘智超,他說得那些當然是客套話,有些人越到老越怕死,如果真不怕死地話,他又何必東躲西藏?!
潘智超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至於大將軍的離間計我早就知道,那是大將軍親口告訴我的,我恨他,但是我更尊敬他,能坦白的告訴我一切真相,這份胸襟就遠在常人之上,而且大將軍還把長劍放在我的手裏,給我一次殺他的機會,不過……我放棄了,如果大將軍能牢記他當日的承諾,我就算做一條走狗也未嚐不可!大將軍說,被石頭絆倒並沒有什麽,但是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就成了傻瓜了,伯父,我中了一次離間計,絕不會再中第二次,您……還是省點力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