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保太子

百裏燕此時非常清楚,鹹王動了廢黜西寰的念頭,然以當下局勢,和晉王秉性,一旦公然廢黜西寰太子妃地位,以晉國的無恥和晉國君臣的秉性,必然籍此借口圍攻陔陵。

縱然晉國要付出慘烈代價,即便鹹軍取得最勝利,甚至將晉國逐出鹹國,鹹國國力、兵力、財力將為之大損,這也不符合當下的國策和即將到手的利益。長遠計,當下並非廢黜西寰最佳的時機。

鹹王籍此發難逼問太子,顯然是要迫使太子承認是其不察,放縱西寰內外勾結所致,如此才能順理成章的提出廢黜西寰,讓太子無話可說。

高勳、百裏燕輪番勸諫,令鹹王極為不快,薑亥以為,至少百裏燕應該是讚同的。

此時氣氛沉寂無聲,太子已是麵無人色,隻有幹站著驚恐的份,鹹王仍不打算妥協,正要再問,殿外焦木華來報:

“啟稟大王,太子妃已到殿外。”

鹹王終於壓不住心火,怒道:

“她來做什麽,難道要活活氣死寡人,才高興嗎!”

焦木華大驚,忙道:

“回大王,太子妃是來請罪的。”

“請罪!”鹹王詫異,立時看向百裏燕:“愛卿,太子妃這是何意呀?”

百裏燕此時恍然明白,多半是西寰感到情勢對她不利,以請罪之名,以退為進,先保住太子妃之位,而後再做謀劃。

依百裏燕本意,可以籍此假意提出廢黜西寰,滅掉其囂張氣焰,使之今後不再猖狂。

但問題就出在太子和西寰是夫妻關係,得罪西寰不要緊,得罪太子才是大問題。

薑蟄固然是繡花枕頭,但與西寰感情極深,百裏燕甚至相信西寰花言巧語之下,薑蟄能把今天之事拋到九霄雲外。

如果日後要廢除了薑蟄,這件事到好辦。然百裏燕並沒有推翻薑蟄的打算,因此如果就此令薑蟄記恨上自己,對日後並不利。

薑蟄的背後畢竟是西寰,西寰代表了晉國利益,日後由薑蟄登基,依然可以西寰名義,繼續維持與晉國、長孫國的關係,一旦公良氏在誌國反叛,鹹國依仗晉國與長孫國的關係保持中立,同時與公良氏保持曖昧關係,而誌國無可奈何。

如果撤換太子廢黜西寰,非但要落入誌國的圈套之中,還可能陷入誌國、晉、長孫三國的圍攻之下,縱然鹹國技術發達,但不代表五六年甚至七八年內可以強大到與三國全麵較量的地步,從長遠計,保留太子薑蟄與西寰,利益大於弊端。薑璨在百裏燕眼中,不過是日後西寰價值喪盡後的備用方案。

西寰若識相,擊潰晉國之後,待其死後,輔其長子登基倒也未嚐不可。若是不識相,廢了薑蟄一脈,扶薑璨登基稱王也順理成章。

但廢立君主,勢必牽扯到國家製度的容忍度和君主與輔政大臣的感情紐帶,即便你是為國家利益有千百種理由,廢立君主始終是令人忌憚的政治行為,非到生死存亡不得已之際,斷然不能輕言廢黜。

如今鹹王既要用鼎煬侯開罪一部分地方權貴集團,又要用百裏燕廢黜太子和西寰,這就等於鹹王隻用兩個人做替罪羊,而所有的日後的罪名,都有百裏燕和鼎煬侯擔著。

甚至哪天薑璨為王,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百裏燕的人頭,到那時,鹹國該有的都有了,他百裏燕的死活已無關緊要。

越往下想,這個結果越是肯定的,這是顯而易見的帝王心術。但百裏燕卻不以為鹹王能有如此心術,一定是在什麽地方出了問題,讓鹹王出現如此重大的性情轉變。

此時此刻,太子薑蟄似乎是能夠平衡鹹王的唯一砝碼,如果太子薑蟄倒了,那麽百裏燕有擁立新太子的功勞,同樣也將成為推翻太子的權臣,日後必為新太子所忌憚,被新太子子嗣所忌憚,而這不是百裏燕所想看到的結果。

想到這裏,百裏燕迅速思考著,這時他突然覺得,保太子變得如此要緊,他不得不小心權衡當前與未來的利益得失。

一番深入醞釀,他小心說道:

“大王,臣以為眼下晉王尚未退兵,仍有鋌而走險扳回臉麵之可能,故而太子妃能幡然悔悟向大王請罪,並籍此向晉王表明我國願重修舊好之誠意,如此既有禮亦有節,還有利於鹹國大局,臣以為,太子妃自請有罪,對眼下局勢有百利。”

“是嗎!”鹹王語帶不快,顯然不滿意百裏燕的答複,遂是又問高勳:“高愛,你也如此認為嗎?”

“回大王,臣以為應以大局為重,至少也該讓晉王退兵,否則繼續僵持,今日之勝恐難說是大王取勝。”

高勳此言模棱兩可,看似讚同百裏燕舉措,實則是太子、晉王、西寰、百裏燕誰聽了都像是站在他們立場上,誰也不得罪。

鹹王沉默了片刻,來回看著太子與諸人,心中決心難下。

他也清楚,過了今天,將不再有機會廢黜西寰。但比之做政客,鹹王是個合格甚至優秀的家長,但絕不是合格的政客。猶豫之下反倒真擔心起晉王再次翻臉,讓既有的成果付諸東流,於是又傾向於鞏固已經到手的勝利。

“罷了,讓太子妃進殿。”

“諾!”

焦木華得令離去,少時西寰入殿,且是哭紅了眼睛,一副傷心欲絕之色,見鹹王便是行大禮跪於身前:

“父王,西寰有罪,請父王治罪。”

鹹王並不領這一跪之情,冷著臉說道:

“晉王好大的威風,太子妃何罪之有啊。”

“父王……”西寰痛哭流涕泣不成聲,嗚咽著繼續道:“方才得知王兄勾結長孫圖謀永興,心感惶恐,西寰知此乃王兄為圖父王利益不義之舉,致兩國盟好於萬劫不複,陷西寰兄妹骨肉之情與父王親情於不顧,西寰深感有罪。”

“哼!你晉國欺寡人太甚,如今見陰謀敗露,又在此矯揉造作博取世人憐憫,真以為寡人不知嗎?”

“父王,王兄之事西寰事先毫無知情,還請父王息怒,西寰甘願為王兄受過,請父王看在拓兒、平兒的份上,不要遷怒於太子……”

要說西寰最厲害的還不是其眼淚,而是骨肉親情。其言外之意既是骨肉親情,又是威脅,如若鹹王逼得的太緊,西寰真能帶著兩個孩子逃回晉國,待日後反撲。

同時一句“不要遷怒於太子”,看似是為太子背鍋,實則明著往自己臉上貼金,暗地裏太子與西寰夫妻同床,薑蟄心領神會,立馬跪倒鹹王身前替西寰開脫:

“父王,兒臣督導不嚴,西寰若有罪,就父王念在西寰養育拓兒、平兒的份上治罪兒臣吧。”

“不,太子無罪,都是西寰的錯……”

西寰情真意切言辭鑿鑿,似是幡然醒悟痛徹心扉,甚至一想到薑拓、薑平二子年幼,令人不忍將之廢黜。

此時百裏燕、高勳麵無表情緘口不言,鼎煬侯、李旭二人更是低頭垂目視之不見,要說其中情節有幾分真的,有幾分假的,畢竟是王室的家室,外人很難清楚。

鹹王此刻胸口怒火起伏,他怒兒不爭,怒自己心軟,一想到兩個孫子,又不忍下手。垂臂攥了攥雙拳,鹹王咬著牙,目光落在百裏燕身上:

“永興侯,此事愛卿以為如何。”

話音未落,西寰看向百裏燕,在旁人看來,其淚光閃爍間柔情的目光令人憐憫,然在百裏燕看來,其內心深處折射出的陰狠與殘酷卻是有增無減。仿佛是在警告他:“你若是出言不遜,我就要你不得好死……”

此時鹹王將球踢給百裏燕,無疑是要他做這個難事,百裏燕又何嚐不知,鹹王不想撕裂其父子與祖孫的關係,又想廢黜西寰,但這個鍋卻要他背,然這件事君臣間顯然又不能明說。

略作思考,他不得不小心說道:

“大王,此乃大王家事,臣實難評斷。但公子拓、公子平尚且年幼,且由晉將季錦昇拱衛,而晉王大軍就在城外,處置不當,不利國體,還請大王慎重。”

“慎重,永興侯要寡人如何慎重!”鹹王不滿道。

“大王,一切仍應以大局為重,以鹹國之長遠利益為重。晉國雖無恥奸詐,然乃我國強鄰,誌國雖與我國交好,卻實難測度其真心,而鹹晉兩國山水相連互為連理,雖有嫌隙,但不失為依仗。如今晉王野心被我等挫敗,想必其狼子野心必有收斂,或許是重修兩國盟好的時機。”

“哼!”鹹王怒意躍然臉上,凶狠目光直指百裏燕:“永興侯,這可是你真心話!”

“回大王,為我國長遠利益計,皆乃臣肺腑之言。”

“那好,此番寡人既往不咎。太子妃,替寡人轉告晉王,日後再有僭越之心,寡人必嚴懲不貸!”

見鹹王鬆口,西寰眼淚更甚:

“父王寬宥仁厚,西寰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盡管嘴上感激不盡,西寰心中卻是早將百裏燕、鹹王殺死了千百遍,而太子此時如應聲蟲般千恩萬謝:

“兒臣謝父王不罪之恩……”

鹹王低頭看著自己的太子,心中的失望此刻無以複加,他不清楚自己是否還有時間培養一個新的接班人,但他肯定的知道,薑蟄作為長子,已不再是合格的儲君。

“寡人今日累了,都退下吧!”

“諾!”

眾人異口同聲,隨即各自退去。

(本章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