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持重的聲音穿過圍觀的人群傳來,卻是一位水靈宮的高級靈術師,也是辰沂的師父,玄灝。

“玄灝師父,方才我等都是親眼看到這位靈術師辰沂衣衫不整地從連城千秋的住處跑出來的,連城千秋本就好男色,自打‘他’到了禦龍府就覬覦著辰沂,這事情因由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沒錯,連城千秋必定是見今夜我們都下山了,才趁機做出這等下作的事,禦龍府本是天下第一學府,連城千秋如此無視禦龍府盛名清譽,實該嚴懲!”

……

周遭的人過半以上都是唯恐天下不亂,你一言我一語,用詞聽著正義凜然,頗識大體,實則句句刺耳難聽,矛頭紛紛指向了千秋釹。

而之前被換裝的碧桐支開的南風離這時回來看到千秋又惹上了麻煩,厭煩地撥開人群走到千秋身邊,一眼看到辰沂的樣子,他也是微微一愣,皺著眉對辰沂說道:“究竟是誰做的,你最清楚,我不允許任何人做出傷害主子的事,你也一樣。”

碧桐也叫道:“你們憑什麽就認定是千秋做的?就因為人是從她房裏出來的?那要是山裏的猴子跑到你們房裏拉了屎,也是你們拉的?你們一個個眼瞎了,剛才在山下你們不都看見她了嗎?”

“哼,連城千秋是野林老鬼的徒弟,荼翎仙子你也是野林老鬼的女兒,令尊最擅長的便是易容岐黃之術,方才山下那人難保不是連城千秋找人喬裝,仙子莫不是想要包庇這個暴徒?橋”

“你tmd哪兒蹦出來的螞蚱,有種的報上名來,看老子不滅了你全家!”

……

聽到這裏,辰沂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今晚他回到房中發現有人在他房裏塞了一封信,約他到聆海清音閣,落款正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名字,連城千秋。

愛慕的人終於肯見自己,他哪裏還顧得上思慮太多?當下就滿懷欣喜地跑到了這裏,一進門,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燃著味道很特別的香,當黑暗中那個白色的身影忽然不聲不響地抱住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有些不受控製。更何況……

為什麽要控製?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喜歡的人啊!

連城千秋,他就是想成為“他”的人,所以,他沒有推拒,心裏隻有如願以償、美夢成真的歡喜。

可是……

他是單純,不是傻,不是蠢,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從方才出現,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而其他人的反應……

錯了……

錯了嗎?

滿心的歡欣雀躍霎時間**然無存,被無邊的惶恐失措取代,周圍人或鄙夷或同情或冷漠的目光讓他害怕,卻都不及那個人的沉默帶給他的恐懼。如果不是連城公子,那剛才和自己……那個人又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他手裏緊緊攥著一朵從聆海清音閣出來時拾到的紫色薔薇,感覺自己好像掛在了懸崖邊上,身下是萬丈深淵,他能抓住的隻有手裏纖細的花枝。

連城……真的……不是“他”……嗎……

玄灝凝重地看著辰沂悲涼淒惶的樣子,心裏也是不好受,這個徒弟自小便跟著他,雖然資質一般,卻勝在心思純良,萬萬沒料到有朝一日,他竟會因情劫而墮入如此境地。

他沉重地歎息道:“辰沂,無論是誰,你說出來,為師自會為你主持公道。”

在千秋身上吃過癟的人抓住了機會,都想出一口惡氣,尤其北司皓月、南風軒、穀靈溪等人叫得最凶。

“那個人到底是誰,你快說,否則日後他隻會更加猖狂,以為這天下真成了他為所欲為的地方!”

“是不是連城千秋?”

“你快說,快說啊!”

說……說……

快說……

咄咄逼人的催促像一道道的魔咒,不給辰沂一點躲避的餘地,沒有人會在意此刻他的一顆心碎得七零八落,腦袋裏天旋地轉,好像有一個魔鬼在歡騰,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是,那個人,一襲白衣如秋露寒霜,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他”當真對自己沒有一點點的在意嗎?

飛蛾撲火,心死如灰。

他悲涼一笑,俊秀蒼白的臉因怨恨而扭曲,雙眼蒙上了濃濃的陰翳。

踉蹌起身,連站立都有些困難,攥著紫薔薇的手被花枝上的刺刺破,滴滴鮮血落下,在淩亂的宗服上暈開點點絕豔詭麗的紅。

他直直地望著千秋,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指向了她。

愛,可以讓人得到救贖,也可以讓人墮入魔障。

此刻,他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執拗:連城千秋,我喜歡你,喜歡到忘了全世界,心裏唯獨隻放著你,你想推開我,我偏要讓你我的命運糾纏在一起,我隻想,讓你那冷漠的眼睛裏留下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屬於我的痕跡。

就算……讓你討厭……

當事人親手指認,之前火上添薪的人更加得意,連城千秋玷汙禦龍府靈術師,就算是整個連城山莊作保也救不了他了!

辰沂啞著聲音,連唇齒間都泛著濃濃的苦澀,“連城公子,你難道……真的……對辰沂無話可說嗎?”

南風離不悅地說道:“辰沂,你到底為何要誣陷主子?”

豈料南風離甫一開口,辰沂印堂處忽然出現一片陰雲,冰霜凝結,無數的冰錐如飛蝗射向了南風離。

對南風離,辰沂忽然生出無盡的怨念,為什麽這個人可以留在他身邊,而自己卻不可以?是不是離公子死了,自己就可以如願了?

察覺到自己徒弟的不對勁,玄灝正要出手阻止,辰沂卻忽然扭頭,霧蒙蒙的眼睛望著他,乞求道:“師父,徒兒敗壞了門風,給師父丟臉了,是徒兒辜負了師父一番養育栽培,可是今天,這是徒兒自己的事情,徒兒從來沒有渴求過什麽,隻這一次,求師父,不要插手。”

“辰沂……”

“師父,求求你!”

“你……哎……”玄灝沉沉一歎,無奈地斂袖,表示不再過問,這個徒兒,從未像今天這樣執著於一件事,就算他今天想阻止,日後辰沂也無法擺脫魔障,倒不如讓他一次做個了斷。

此刻的辰沂,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冰錐越來越多,辰沂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南風離隱約意識到他針對的是自己,隻好遠離千秋,果然,冰錐瞬間隨著他的移動跟了上來。

雖然南風離也是水係靈術,可他不過學了一天,應付起辰沂實在困難。

“你……真的沒有話可以和我說嗎?哪怕……就一句……”

別人如何如何,辰沂早已不在乎,他隻是執著地盯著自己喜歡的人,隻想,聽“他”和自己說話。

可是千秋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這就是自己為辰沂卜算到的大凶之劫嗎?親手強橫地將他推開,讓他遠離自己,可他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

這張單純的臉總是對她露著靦腆幹淨的笑容,這雙清澈的眼睛總是認真而專注地凝望著她,流露著純真的孺慕,可是現在,全變了,全變了!

“辰沂,住手。”

為什麽一顆幹淨的心總是無法避免泥汙?那個借她之名利用辰沂單純的感情傷害辰沂的渣滓到底是誰?若被她知道,她定將那人撕成碎片!

她不想讓辰沂就此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可是性子冷漠的她不懂得如何傳遞自己的心思,一句住手在辰沂眼裏就變成了……

“你終究還是隻在乎離公子一個人嗎?哈哈哈哈,那我呢?若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此刻神智似乎陷入了混亂,時而啼,時而笑,時而失控地大喊大叫,時而又語若呢喃,“連城公子,辰沂不想離開你,隻想能時時看到你,既然我無論怎麽做都得不到你一絲一毫的垂青,那麽,辰沂就帶你走,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

辰沂望著千秋,忽然露出一絲笑容,伴著這異常迷失的神色,辰沂發起水靈術,一根根尖利的冰淩透著晶瑩的寒芒在兩人周圍開始旋轉。

周圍生怕千秋受傷的幾人開始進入了戒備狀態。

成圈倒立的冰淩在空中緩緩躺平,成排的尖錐隻要一瞬間就能將兩人射穿。

千秋和辰沂,一個用漠然的表象嚴嚴實實地包裹著被牽動的心殤,一個執著地深陷在自己一生唯一的渴求裏,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