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如夢鑄錯,一場秋雨一場寒

“哇,這雨真夠大的,怪不得碧桐跑得跟兔子似的!”暗逐一個縱身,靈巧地跳進了屋簷下的走廊。

因為好奇千秋的事情解決得如何,幾個天罡也都先後跑進了雨中樓的小院,沈純急忙遞上綿巾,又叫人送了熱茶來。

離魂掃了一眼,疑惑地看向暗逐和佳期,“嗯?怎麽就你們兩個?如夢不是也跟你們在一起嗎?”

佳期道:“如夢之前說要去找找尊主,天還沒黑前就走了,說是會自行回來,不用我們管她。沈純,如夢還沒有回來嗎?件”

沈純搖了搖頭,“如夢護法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啊,倒是尊主,早已經回來了,而且……”

沈純說著,鬼鬼祟祟地壓低了聲音,“幾位護法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尊主自打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一聲也沒吭,午飯晚飯都沒叫人,我瞧著那架勢不大對頭!”

幾人麵麵相覷,心都懸了起來。

金風問道:“那連城少莊主呢?沒有跟尊主一起回來嗎?齪”

“沒有,就隻有尊主一個人,我午後見她還沒有要吃飯的意思,心裏著急,就偷偷從窗戶縫裏瞄了一眼,也沒有看見連城少莊主的人啊!”

遙星沉聲道:“如果說連城少莊主是留在了醫族接受治療,那尊主也算是解決了一樁心事,該放鬆了才是,一定是醫族之行發生了什麽事。”

“去看看吧!”

玉露一直默默地聽著,此時輕聲說罷,便率先走在了前麵。到了千秋門外,他很自然地敲了敲門,柔聲道:“尊主,是我!”

……

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玉露的眉峰、眼底都凝上了憂色,他身後的六人也越來越不安。

暗逐悄聲道:“唉唉,玉露,要不……咱們撞門?要是尊主怪罪下來大不了挨頓罰,可要是尊主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

“玉露……”

房內總算傳來一聲回應,隻是聽著很是沙啞,甕聲甕氣的。

玉露立刻道:“在!”

“我沒事,你們各自休息去吧!”

幾人皆是欲言又止,想問問到底什麽情況,卻都隱約明白現在並不是追問的時候。他們正轉身各自回房,忽然聽到沈純發出一聲驚呼。

“如夢護法?!”

如夢終於回來了,卻是渾身是血!

她就那麽冒雨走進了院子,雨水將身上的血衝刷,走過的地方都淌著血水。閃電一瞬間照亮了她的臉頰,美麗的容貌顯得那麽的麻木猙獰。

“如夢?!”

似水愕然出聲,也顧不得大雨,急忙跑上前,豈料她剛跑到如夢身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如夢忽然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

“屬下私自行動,屠了玄蹤山莊滿門,自知觸犯了門規,是殺是剮,請尊主製裁!”

僵硬生冷的語氣,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是家仇得報後的釋然無憾,她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她不後悔,起碼在此刻,她為全族報了仇,無愧於九泉之下的親人!

遙星駭然,難以置信,“你說什麽?你……屠了玄蹤山莊?如夢,你……你為什麽?”

似水冒雨站在如夢身邊,俯視著她,很快猜到了緣由,試探地問:“玄蹤山莊就是你的滅族仇人?你肯定?”

如夢的聲調死寂得沒有一點波瀾,“冰蠶霜衣是我們江家的傳家秘寶,在那場滅族災難中遺失,也許能拿得出冰蠶霜衣未必就是凶手,但是我今天看到玄錯的手腕上有一道朱砂紅的疤痕,疤痕末尾有一顆黑痣。當年凶手闖入江家,恰巧我爹和族裏叔伯們在研製一種新毒,情急之下把毒撒在了凶手手腕上,形成了那道疤痕,而凶手的手腕上原本就有顆黑痣,位置和玄錯的一模一樣!”

其他幾人很想指責她,沒有周詳的計劃便私自行動,很有可能為傲世天門招來禍患,可是看她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樣,縱有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畢竟如夢背負的是滅族之恨,換了誰都無法理智。

做都做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幾人同時看了眼房門,以尊主的修為,外麵發生的動靜她不會不知道,可她始終沒有動靜,是動怒了,還是白天發生了什麽,讓她已經無力再理會旁的事?

似水歎息一聲,對如夢道:“尊主今天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她的性子你我都了解,能讓她這樣閉門不出,一定是讓她遭受重創的打擊,你卻偏在這個時候……哎……”

此時的如夢家仇得報,已經連自己的生死都看輕了,可聽到千秋有事,她眼簾動了動,啞著聲音問:“尊主……怎麽了?”

“這句話難道不是應該問你嗎?之前一直跟在尊主身邊的是你!你也真是,尊主說會助你報仇就一定會,你既然認出了仇人,至少也應該先跟尊主說一聲,幾年你都等得,還在這片刻的工夫?尊主她已經夠累了,你偏還要……你、你叫我說你什麽好?”

似水碎碎念地發著牢***,瞥見如夢

總算還有點愧疚的意思,聲音戛然而止,毫不遲疑地跪在了如夢身邊。

“你這是幹什麽?”

似水看也不看她,隻道:“我們是生生死死走過來的姐妹,從一起發誓追隨尊主的那一天起,我們的命就連在了一起,尊主若要殺你,黃泉路上我陪你,若要罰你,我替你擔一半,你可記住了,就一半,別想讓我全給你擔了!”

其餘幾人也都走到雨裏跪了下去,如夢這次犯的錯太大,尊主即使殺了她也無可怨尤,可大家一起出生入死,早已結下了解不開的命緣,他們不能袖手旁觀。

天罡裏唯獨玉露沒有陪他們一起跪,隻是站著屋簷下,素來溫和的臉上一派冷肅,一言不發地看著。

這下可是連沈純這樣八麵玲瓏的人精都為難了,趕忙對手底下人道:“快,快去給護法大人們取傘和蓑衣來!”

“不必了!”玉露冷聲道:“想跪就讓他們跪著,沈純,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去前院招呼客戶!”

沈純張大嘴巴,半晌找不到話頭,想不到這位玉露大人平時看著溫文儒雅,生起氣來也這麽冷酷。他很識趣地縮著脖子帶人走了,他這種連地煞都攀不上的低層可不敢摻和高層的事。

哎,這雨真大,一場秋雨一場寒哪!

暗逐埋怨地瞪著玉露,“兄弟,你不是這麽沒義氣吧?!”

玉露撐著沈純留下的傘走出院子,天青色的衣擺在冷雨中飄過,他掃了眼七人,一言不發地離開。

暗逐急問:“喂,你要去哪兒?”

沒有得到回複,他悻悻然地扭頭,呆呆地看著緊閉的窗戶,但願他們這雨不會白淋……

……

在北司醫族外院的留客廂房,連城深秀正打算摸黑去找金老太爺玩兒,歃血衛們攔也攔不住,就聽醫族弟子說玉露來訪,歃血衛們總算鬆了口氣。

“老太爺,您現在是以少莊主的身份待在這裏,少莊主可不會像您這樣!您就安分點吧!”

連城深秀橫眉怒目,“那咱們莊上的歃血衛以前也不是你們這樣的,你們這些個臭小子,都是被朗月和千秋給慣得,沒大沒小!”

他正訓話發著牢***,扭頭就見玉露神色凝重地推門進來,心裏那點玩鬧的心思登時一掃而光。

“你大半夜冒雨來找我,還這個表情,是不是我那個寶貝孫女出事了?還是朗月的身體沒得治了?”

玉露道:“前輩,玉露前來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如夢認定玄錯就是當年滅了江家全族的凶手,她今天不假思索就去屠了玄蹤山莊,她這麽做雖是……”

不等他說完,連城深秀就驚叫出聲:“什麽?就那個不愛說話的丫頭,屠……把玄蹤山莊給……一鍋端了?”

“是,可如夢這麽做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也不行啊!玄家有錯在先是沒錯,可是玄蹤山莊裏又有多少人根本連當初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那些人是無辜的,那丫頭就這麽全給殺了!”

玉露皺眉道:“前輩也曾是武林盟主,主持過武林大局,我來就是想問,倘若公開如夢的身份和她身負的冤仇,她屠玄蹤山莊滿門可能免罪?”

連城深秀大袖一揮,果斷道:“不可能!如果人人都這麽隨心所欲,那還要武林盟幹什麽?玄家有罪,如夢她大可以上報,武林盟的製裁也絕不會手軟,哪怕是像當初,千秋找葉家算賬,至少是思慮周全,有各大世家在場,又有銀衣公子襄助,也沒有濫殺無辜,所以誰都無話可說。我告訴你,這個簍子捅大了,先不說玄家肯不肯一筆勾銷,就是連城山莊作為武林盟之首,也必須在麵上給天下一個交代,你們傲世天門要是肯把如夢交出來接受製裁尚可,你們要是舍不得,那連傲世天門都免不了包庇之罪,成為眾矢之的,千秋她身為尊主也難辭其咎!”

“那……如夢會接受怎樣的製裁?”

連城深秀翻了個白眼,“她殺了人家那麽多人,你覺得呢?”

就是說,隻有一死嗎?

玉露愁腸百結,連城深秀也愁得滿地打轉,“朗月那臭小子真會躲,想當年我好不容易卸下了武林盟主這個烏龜殼,現在還得替他穿一回,這下可慘了,哎呀愁死我了!”

“前輩,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連城深秀背著手,看著玉露,皮笑肉不笑,“小子,送你兩個字,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