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盯了這幾日,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的舉動,他每日隻是自己發呆,一旦盯上了什麽,一盯就是大半日,甚至更久。恕臣下直言,臣下覺得這樣一個人不可能有所圖謀,因為他給臣下的感覺,似乎對任何人事都無所求了,甚至於……可能是生無可戀,人看似還活著,其實跟死了沒什麽分別。”

西陵禦一邊聽著弦舞的匯報,一邊撫摸著指上的法戒,聽罷,他牽了牽嘴角,若有所思,“不,他還有脾氣。弦舞,你手下可還有能用的女子?”

“有,殿下有何吩咐?”

西陵禦似笑非笑,眼簾下藏著深深的算計,“軍師剛到,生活起居不能無人照料,你挑一個去,切記,一定要識情知趣。”

“啊?是!”弦舞完全不理解殿下到底想做什麽,往軍師身邊送女人,還得要知情識趣,是單純的暖床?還是去當密探監視?亦或是想試探什麽?這算什麽呀?

循例,用過早膳後,西陵禦就打算去校場,經過千秋的帳子時,見有士兵從裏麵出來,卻不見千秋的身影,問過才知道,千秋一大早就去之前待的地方撿帳篷了鈐。

可是當他到了校場,卻發現在將台上,一人正與諸位將軍並肩站著觀望士兵操練,不是他新收的軍師大人又是誰?

“殿下!”

“殿下……”

……

將軍們紛紛向西陵禦行禮,可唯獨千秋眼巴巴望著校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到一個將軍拽了她一下,她才看向西陵禦,而這個時候,西陵禦殿下陰沉地盯著她,臉色很差。

但是她完全不當一回事,依舊漠然地扭頭看向校場,顧自說道:“殿下的紫旌神策軍,百聞不如一見,確實堪稱虎狼之師,加上裝備精良,三國之內怕沒有哪支軍隊有這樣的素質,如此兵力,若是再用兵得當,必定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西陵禦淡淡地冷哼一聲,扭頭不再看她,意思很明顯:這顯而易見的事實還需要你說?

傲嬌的屬性依然存在!

千秋在心裏自然而然地給出了客觀的評價,然而,她是沒有心思戲弄殿下的。

“聽說殿下的兵力已經集結在了玉帶河西偏南的位置,而且已經戰過數回,殿下也是在幾場交戰之後中了紅蓮業火之蠱,看來殿下是想先攻破趙承乾的南朝,再借勢將趙岑的北朝覆滅。”

西陵禦斜睨了她一眼,“看來本宮小瞧了軍師,軍師有備而來,知道的不少。”

“我如今是殿下的軍師,不是趙氏父子的軍師,我知道的越多隻會對殿下越有利,殿下與其費心防著我,不如考慮考慮是否改變戰略。”

在一旁的宇將軍不解,“趙承乾好逸惡勞,不思進取,南朝勢弱,又物阜民豐,相較於北朝,南朝更易於攻陷,攻下南朝,我們就坐擁了南朝豐厚資本,之後再攻北朝就易如反掌,我認為這戰略沒什麽問題,為什麽要改變?”

“宇冀,聽軍師說下去。”

千秋顧自說道:“趙氏父子走到這一步,父子感情已然決裂,我們不論感情,隻論利益,一旦我們攻打南朝,趙岑也勢必不會袖手旁觀,他不同於他的混賬兒子,他明白一旦南朝陷落,緊接著就是自己,但保住南朝,他遲早有辦法從他的混賬兒子手中拿回,所以,相較之下,殿下您才是他首要對付的人。”

周蘅將軍道:“一派胡言,你說趙岑不會袖手旁觀,可我們跟南朝交戰數次,已經連攻下幾座城池,怎麽不見趙岑有一點反應?對於趙承乾這個孽子,他早就放棄了。”

“沒有嗎?”千秋淡淡地看著周蘅,那種成竹在胸的自信竟然讓周蘅對眼見的事實產生了動搖,而後,千秋又看向西陵禦,“趙岑真的是沒有絲毫反應嗎?”

西陵禦依舊沒有做聲,半垂眼簾,靜待下文。

“據我所知,殿下身上的紅蓮業火約莫還有四成殘留,紅蓮業火是羅刹宮三大獨門蠱王之一,我想殿下應該在趙岑身邊安插了自己的人,殿下一定知道趙岑近來與東寮國皇族暗中往來,而我一直懷疑東寮國皇帝東方琰與羅刹宮有關聯。”

周蘅半信半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派人給殿下下毒的不是趙承乾,而是趙岑?”

千秋糾正他,“是趙岑和東方琰。”

宇將軍立刻道:“這不可能,殿下是在攻打南朝的戰場上被人偷襲……”說到一半,他驀地瞪大了眼睛,發現了問題,“所以說是趙岑……冷眼旁觀是假的?他不是沒反應,隻是在耍陰招?!這個龜孫子!”

這時,西陵禦終於開口了,他放眼望著眼前士氣如虹的將兵,幽幽道:“本宮若是繼續攻打趙承乾,麵對的將不止是趙承乾,而是南北朝和東寮三方,或者還有一個羅刹宮,所以,軍師是想讓本宮棄南攻北?”

“棄南攻北,殿下同樣要麵對趙岑和東方琰兩個強敵,所占優勢不多,將會是一場苦戰,若稍有差池,殿下將萬劫不複。”

她的語氣十分的平靜,仿佛隻是在捎帶著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周圍的氣氛卻凝重到了極點,將軍們紛紛看向西陵禦。

西陵禦緩緩說道:“前途固然艱險,但這無疑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吧?”

千秋睫毛顫了顫,隱約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漠然道:“如何錦上添花,殿下心中已有籌謀。”

西陵禦傾身凝視著她,“如果本宮要軍師去遊說趙承乾和南茲國國師成為本宮的助力呢?”

南茲國國師?

千秋死寂的眼中劃過一絲光芒,“殿下麾下不乏善於遊說的人才。”

“本宮是不缺人才,但軍師剛入本宮麾下,是不是該為本宮做些什麽,否則軍師如何在軍中樹立威信?非是本宮有意刁難,本宮也是為軍師著想,就這麽定了!”

西陵禦陰沉著臉,巍巍而立,不容人有絲毫違背。

經過剛才的事,宇冀和周蘅這些將軍們對千秋倒是多了幾分敬畏,此時見她又要跟殿下杠上了,宇冀便忍不住勸道:“軍師,殿下說得是,而且殿下派你去也是信任你,君命不可違!”

千秋沉默了許久,冷冷道:“殿下是想要我死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此去南茲必會竭盡全力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務,但是南茲朝中有我往日宿敵,且不說對方是否會讓合作順利達成,即便他不會阻止合作,最終也必定會以殺我作為與殿下合作的條件之一,我不想因為個人恩怨影響殿下的大計,但我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殿下一定會答應對方的條件,殺了我,但我,不能從命!”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明確表明不會乖乖交出自己的小命了。

西陵禦冷哼一聲,“你對自己的命倒是執著得很,但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想到過往經曆的種種,千秋的臉色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這世上,每一個人都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珍惜自己在乎的人的性命,但對於無緣緊要的人,便是賤如草芥,草芥,我已經做夠了,我的命,隻有我不要的份,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輕賤它!殿下是君,如果殿下尊重我,珍惜我這個人,我會讓殿下看到留下我的意義,反之,不珍惜我的人,我不會為他遵守君臣之道,做一個愚忠之人!”

西陵禦目光陰翳地凝視著他她,“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千秋無畏相對,語氣平淡如水,“如果殿下真心尊重我,便不是威脅,而是臣對君的肺腑之言。”

“來人!把他給本宮關起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跟西陵禦說話,他一怒之下命人把千秋關進了囚籠。

在軍營裏並沒有什麽專門的囚牢,就隻有一些窄小的類似囚車的籠子,露天放著,頭頂四麵都沒有任何遮擋,冷冽的風沙呼呼地往進刮。

宇將軍遠遠地看了眼穩坐不動的千秋,忍不住讚歎:“這條件連咱們這些糙老爺們兒都未必忍得住,看這軍師皮白柔嫩,文文弱弱的,又穿得這麽單薄,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骨頭真夠硬的!”

“嗯,雖然他諸多隱瞞,神秘得很,不大可信,但……是個人才!”

周蘅說罷,把自己的披風塞給了千秋,“天冷,留著吧,雖然你說的都有道理,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你僭越了,難怪殿下會生氣。”

“多謝!”

千秋嘴上道謝,可並沒有拿起披風,甚至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在周蘅看來,她實在倔得可以。但這麽個人才就這麽浪費了實在可惜,周蘅便決定拉著宇冀去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