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保下她,就是我的萬全之策

翌日一早,冥安夙便和千秋離開了月亮族。

臨行時,千秋回頭望了一眼,這個給她留下了特殊回憶的地方。

“舍不得離開?你若真的喜歡這裏,我這次回去便把一切安排妥當,然後我們來這裏長居。”

千秋靠在他肩頭搖了搖頭,“這裏再好,可終究,我不是屬於這裏的人。”

向往的東西,卻未必適合自己。她此生注定要生在漩渦中,隻怕還會將漩渦引向這裏,何必害人……

兩人一回到寧宮,便發現寧宮大門外停著大隊的車馬轎輦,候著大批的朝臣宮侍攙。

“國師大人!”

謝昱第一時間上前行禮,千秋正想縮回車裏,被冥安夙一把拉住。

“不需要躲藏,在我身邊時,我要你光明正大地做你自己,任何事都有我。”

謝昱急著想說什麽,被冥安夙抬手擋回,俊美絕豔的臉籠罩著陰雲,“無論什麽事,稍後再說。”

而後,她柔聲對千秋道:“我先送你回後苑。”

千秋沒有說什麽,直到一路進了寧宮的內苑,千秋才道:“看樣子是帝王龍輦,冥安隆來了?”

冥安夙麵無表情,淡淡地提了一句:“冥安隆已經死了。”

千秋一瞬的愕然後,也恢複了正常,“看來不是一兩日了。那……你登基稱帝的日子選定了嗎?”

“登基稱帝應該是在昨天吧!”

他依舊說得滿不在乎,千秋終於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向他,“昨天?那你……”

千秋神色肅然地盯了他半天,狐疑道:“你難道是……”

“是我二皇兄的遺腹子,大概有兩歲多吧,我會臨朝攝政。”

至少在對天下局勢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會放開手上的權力,否則,他無法保證能更好的保護千秋。

千秋久久無言。

小夙,為她舍棄了江山。

“小夙,你就不怕自己將來會後悔嗎?”

冥安夙笑了笑,“我隻知道我現在不後悔。”

千秋頓了頓,縱然有太多柳絮般紛亂的思緒,可對上冥安夙眼中的堅定,她覺得再追問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今天陪小皇帝來的人是……”

“我猜測,大概是二皇嫂,如今的太後吧!別擔心,二皇嫂賢德心善,很識大體,他們孤兒寡母不容易,我想她今天來一是為謝我扶幼子登基,二是拜會我這個攝政王。”

有些話他不需要明說,千秋也想得到,他在完全可以自己稱帝的時候將機會給了一個毫無倚仗的幼子,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換做任何人都當知道感恩。

可無論有多少恩情,涉及皇權政事,人心的想法就不那麽單純了。

小夙即使沒有皇帝的名號,卻有皇帝的實權,那位年輕的新太後心中對他恐怕也是心懷畏懼的。怕他哪天不高興了,就把人家母子毒害了之類的。

讓人家太後幼帝等得太久,難免會心生嫌隙,送回千秋,冥安夙掉頭就走。

千秋望著望著,忽然出聲喊道:“小夙!”

她快步跑上前,悄聲囑咐:“雖然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處在這個環境中,防人之心不可無,輔佐孤兒寡母不可說不是件好事,但這種事總難免吃力不討好,無論何時,你都要為自己留下萬全的後路,我不想你將來有事。”

冥安夙心頭一暖,抬起細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眉心。

“看看你,才多大,就要把心都操碎了!別忘了,在你麵前的小夙,也是別人眼中的國師風簫情。”

千秋啞然失笑,小夙能走到今日,確實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何況,心都沒了。

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悶雷,成片的烏雲聚了又散,在空中留下一層薄薄的陰影,速度之快異乎尋常。

“最近這天空……好像離地麵越來越近了,壓得人真不痛快。”

她低喃了一句,仰頭望著天空,將手腕抬到了眼前,小幻寄附的石珠上的裂痕越來越明顯了。

“還是得等啊!再等等吧……”

……

醫族,玉雪冷芳殿。

幾十位龍神天君自打被叫來這裏,已經有七日七夜了。在連城朗月和北司青君的指導下,他們奮力提升修為,不眠不休地修煉著上古神陣,精力耗損了大半。

而原本就有恙在身的連城朗月,若非有北司青君在,隻怕早已經倒下了。

最後一天,古陣終於得以練成。

連城朗月鄭重地掃視著眾人,即使創世帝月的神力不複,可那股曾經開天辟地、操縱時序生死的氣勢,令得即使身為龍神的各家先輩也倍感壓力,頭都不敢抬。

“爾輩皆已修成人神,天資稟賦乃人類中之翹楚,千年之間,修行者不知凡幾,爾輩能得以飛升成神,足可見曾為人類領導者的你們,也胸懷清正善意。

“而今梟魔縱禍,乃人類欲念無休使然,魔劫,即人劫!

“為保龍寰大陸萬千生靈長存,保人類子子孫孫世代生息繁衍,但願爾輩竭盡全力,助本神一戰梟魔!”

幾十位龍神集體屈膝長拜,聲如洪鍾,氣勢凜然:“聖神慈悲,我等願鞠躬盡瘁,保眾生渡劫!”

眾多龍神天君當即奉命趕往九龍山提前布陣。

大殿終於再次變得空空****,隻剩下了兩人。

北司青君蹙眉看著連城朗月,問:“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連城朗月望著烏沉沉的天空,自失輕笑:“有或沒有,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北司青君冷著臉駁道:“你有帝月的記憶,本君卻沒有蘭夢的,又怎會知曉?”

“即使是輪回千百次,記憶被無數遍消磨,可有些東西是刻在靈魂上的,軀體忘了,靈魂不會忘,就像……”

他停頓了片刻,迷離的眼神似乎是在追憶,“就像我當初忘了連城朗月的記憶,卻依舊會忍不住對千秋掛心,滄雪是帝月的刻骨銘心,千秋是連城朗月的刻骨銘心。”

北司青君的語氣明顯沾染了怒意,“帝月能果斷赴死,因為滄雪已不在,可你如今已經想起了千秋,你果真能舍得下她?你不是自詡聰明嗎?怎就到了關鍵之時想不到萬全之策了呢?”

連城朗月明朗漆黑的眸中染上了濃濃的憂傷。

“從來就不存在什麽萬全之策,所謂的萬全,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而現在,我選擇保下她,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萬全的方法。舍,舍不得,怎麽可能舍得呢?我舍不得離開她,可我更舍不得她落得像滄雪一樣的結局。當初的帝月守不住滄雪,現在的連城朗月,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愛上同一個人,麵臨相似的處境,北司青君怎會不理解他的想法?

心知為千秋擔下最後的重擔,便是在保全她,可如果這個決定的最後是要以命易命,便怎麽也難以接受了。

“她的個性你比本君更清楚,若是知道你為了她舍棄自己,你認為她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恩惠,而對你的生死袖手旁觀?”

“我既然能做出這個決定,就是有把握的。”

連城朗月成竹在胸,長長地舒了口氣,嘴角的笑意勾勒著坦然心安。

“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給她留下了一個希望,一個能支撐她、迫使她活下去的希望,我走之後,她不會做傻事的。”

說著,他又揚眉看向北司青君,“再者,不是還有你陪著她嗎?她若還是嫌棄你,繼續留在小狐狸身邊也是不錯的選擇,我想她現在應該就很幸福吧!”

北司青君憤然,又滿心的無奈,“本君早知你心懷鬼胎,你死了一了百了,還成了她的刻骨銘心,卻要本君留下來被她怨恨著!”

連城朗月佯作得意地笑了,“誰叫你沒有和我一樣的無瑕神魄和古陣的記憶呢?天生好命,注定我死也要被她記掛著,愛著,而你要被她長長久久的怨著,恨著,你要羨慕我,卻也羨慕不來啊!”

“連城朗月,你實在太惹人厭!”

“小蘭,你我真是注定的情敵。上一次,你我都把滄雪弄丟了,這一次,我沒辦法跟你爭寵了,我走之後,你一定要守住她!牢牢地守住她!”

“本君不需要你來囑咐!”北司青君氣他,說出來的話也故意的帶著生冷,“你死之前要去看她一眼嗎?”

連城朗月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高高地仰起頭,眼睛裏酸酸澀澀的很難受。

“不看,還能走得幹脆些,看了,我怕會更舍不得。”

良久之後,他又一次輕聲地囑咐:“蘭夢,我走之後,你一定要守住她!否則,我無法心安……”

偌大的宮殿裏,回答他的,隻有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