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一唱一和,默契無間,可那一葉一琴中的音符更像是兩個狹路相逢的劍客,誰也不甘居後,你爭我逐,暗藏兩個高手以樂相爭的玄妙。
一場樂之戰鏗然作罷,漫天酒雪也已漸轉疏薄,無論是撫琴吹葉者,還是隔岸聆聽者,都隻覺酣暢淋漓,痛快無比。
隻聽“鏗”的一聲,琴弦終於不堪殺伐,在完成使命後驟然繃斷。
千秋冷眼看著指腹上被斷弦劃出的傷痕,倏然勾起了嘴角,若能得一生灑脫無所顧忌,流點血算得了什麽?可惜……
“穹姐姐,流血了。釹”
眾目睽睽,豔絕天下的朱衣少年半跪到千秋身邊,取走斷弦琴,捧起她的手,毫不顧忌地伸出舌尖舔上了她的傷口。
說是單純,他像隻小狗小貓舔舐著主人。
說是妖邪,他像隻魅惑的妖精品嚐撩~逗著獵物的神經淒。
觸及那雙水汪汪的媚眼,千秋腦袋裏轟的一聲,有那麽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他舔到的地方像是有一串電流直入心間。
是自己身體太敏感了嗎?
回頭向樓船頂端望去,那一襲銀衣早已不見了蹤影。銀衣公子,萬梅山莊的主人,武道深不可測,遠在她之上,這個來去如風的人處處透著難以揣度的神秘。
她遠遠地向小舟上的白衣少年遞了個眼色,來時如風,去時如魅,留下滿城唏噓回味。
就在這時,隻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越過江麵,在空無一人的樓船上站定,那白衣少年歡快地在船上溜達了一圈後,叉著腰站在船板上,笑得好不得意。
“哈哈哈哈,主人跑了,誰撿到就是誰的,這船是小爺我撿到的,那它從今往後就是小爺我的了!”
眾人頓時汗如雨下,不論性別,單論姿容帶給人的驚豔程度,這連城痞子當真是可與夜蒼穹一較高下的,可前後對比一出,他們也隻能感慨老天爺暴殄天物糟蹋了那張臉蛋。
“尊主!”
無人的角落,七大天罡齊聚,玉露、暗逐、佳期、如夢、似水五人不約而同,一齊跪地,“屬下等沒有保護好九皇子,讓趙承乾有機可趁,險些釀成大錯,請尊主責罰!”
“都起來吧,人潮湧動,你們要隱藏身份,此事怪不得你們,想來,碧桐應該已經霸占了那艘樓船了。”
暗逐雙臂環胸,冷哼一聲道:“哈,趙承乾那個蠢貨,咱們盯了莫家這艘樓船這麽久,今天倒是他主動送上門來了。”
“西陵禦的紫旌神策軍將來要想拿下北宇京師,必要與趙岑有一場水戰,莫家為趙家暗中建造的戰船是未來這場水戰的關鍵,你們務必讓人將樓船裏裏外外所有作戰機關參透,最近甘、莫兩家有什麽動靜?”
“我們已經給甘遂遞了信,他已經與甘家聯係上了,莫家那邊我們也已經暗中透了信兒,自從上次尊主在雨中樓讓兩家產生了隔閡,這兩家就鬧得更僵了,在趙岑麵前也是如此,雖然趙岑極力想讓兩家齊心協力為他辦事,對莫家更是百般安撫,但自從趙承乾窩藏甘遂的事情泄露出去,莫家似乎如我們所願,認為趙氏皇族更加偏向於甘家,雖表麵看不出什麽,實則已經對趙氏皇族生了嫌隙,而且就連趙岑也開始對趙承乾這個兒子生了疑心。”
千秋點了點頭,“莫衡此人謹慎,他與趙氏合作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徹底決裂,我們做了我們能做的,剩下的,就看西陵禦了,如果他足夠睿智,他身邊的莫義海或許已經派上用場了。”
“那屬下等人接下來……”
麵對幾人的疑問,千秋忽然話鋒一轉,“穀瑾鴻怎麽樣了?”
如夢漠然道:“他已經通過了十八關的考驗,隻是受了點傷,再加上他的身體多年來被人當成掠奪內息的容器,耗損不堪,屬下正在為他調理,而且已經將部分心法傳授給他,屬下想修習心法對他的恢複應該有益。”
千秋先將目光落在金風和離魂身上,之後又看向其他五人,短短幾日,不相伯仲的他們已經拉開了不小的距離,靈術果然是個快速提升的捷徑,看來,是時候去會會禦龍府的五位大宗師了。
“這段時間你們最首要的任務就是讓穀瑾鴻盡快熟悉傲世天門的一切。”她話音突地一斷,遲疑片刻,轉而問冥安夙:“小夙,再過三兩日,你身上的醉生夢死就可以完全清除了,我問你,你想變成傲視萬人的強者,還是自此隱姓埋名,做一個平凡人?”
她這話無疑是在拋出橄欖枝,學習傲世天門的不外傳心法是何等的幸運,而如今她竟在沒有要求冥安夙加入傲世天門的情況下願意教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冥安夙詫異地看著她,感激的同時又倍感糾結,對於失去的天潢貴胄的身份,那個能讓骨肉相殘的位置讓他沒有一絲留戀,對於人生,他也沒有其他人那麽多貪婪的欲念,其實,他真的很想做一個平凡人,可是……
穹姐姐的人生注定不會平凡,若是自己選擇了做一個平凡人,他怕……再也走不進她的人生。
他神色堅定道:“我想變強,我的命是穹姐姐救的,隻要穹姐姐應允,我也願意加入傲世天門!”
答案,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可是真正聽到,千秋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終究還是選擇踏入紅塵。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幫你,從今往後,你就跟著遙星一起學習,不過,你不需要加入傲世天門。”
冥安夙急忙道:“沒關係,我是自願加入的。”
“沒有那個必要!”
千秋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就消失在了暗夜中。
小夙……
你選擇了走向強者這條路,就是選擇踏進了塵世間的紛紛擾擾,既然如此,你將來終究是免不了再次與至高皇權擦肩……
碧桐扮作她的模樣,一時半刻還趕不回來,為了和碧桐的時間對上,她回禦龍府時盡量放慢了速度,一路上避過了返山的人群,等到那些人三三兩兩都上了山頂許久,她才挑了個角落破除結界跳牆而入。
可是,越往聆海清音閣的方向走,人聲就越來越嘈雜,隱約間是一聲聲嘲諷鄙視。
她正疑惑,看到人群後已經恢複了一身碧裙的碧桐,這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豈料有人眼尖看見了她,立馬大叫起來。
“是連城千秋那個敗類!”
“連城千秋,你還有臉出來見人?”
“在禦龍府對靈術師做出這種事,你就不覺得丟臉嗎?”
“虧得連城山莊自詡第一世家,竟然教出這樣不知廉恥的子弟!不僅丟了連城家的臉,就連我們所有世家的臉都丟盡了!”
……
“你們一個個tmd說夠了沒有?當老子是聾子是不是?誰幹的齷齪事沒種認,你們一個個少往老子男人身上扣屎盆子!”
碧桐終於聽不下去了,氣不過,漲紅著臉與那些人叫囂。
而作為被千夫所指的當事人,千秋卻是揚了揚眉,又是哪個貨色嫌日子太清閑了?說她丟連城家的臉麵也就罷了,怎麽還連其他家的臉也丟了?這倒是新鮮了。
可是真到那些人像躲瘟疫一樣避得遠遠時,她目光一滯,吊兒郎當的神態驀地一愕,驟然,心冷如冰。
眾人圍觀的中央,一個人正衣不蔽體地軟坐在地上,披頭散發,腰都無法停直,散亂的藍色宗服下,原本白淨的皮膚上布滿了一目了然的可疑印跡,遭遇了什麽,任何人看了,都心知肚明。
亂發下俊秀的臉龐一片煞白,眾人鄙夷的窺視讓他神色怯怯,可是無論如何,稍微眼尖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其實很開心,那份雀躍甚至壓下了他的自尊和羞恥之心,好像再沒有什麽能比他心中所想更重要了。
先是小夙,現在又是辰沂,今天這算是什麽日子?
千秋緊擰著眉頭,踏到了辰沂身邊,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過,漠然喚道:“辰沂。”
辰沂聞聲,受了驚似的抬起了頭,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露出了明豔而羞澀的笑容,簡直就像是初經人事的少女看到了自己的情郎。
一開口,聲音帶著不正常的微啞,軟糯嬌柔,“連城公子!”
他這所有的反應映入千秋眼中,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了她的心頭,眉頭……越斂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