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還是不送?

南風離手伸出又收回,反反複複,猶豫難決。

連城朗月把他的猶豫糾結看在眼裏,明亮而多情的眼中劃過一絲冰冷的嘲諷,一聲輕得難以察覺的冷笑傳到了南風離耳中。

南風離如遭雷擊,任何人都有資格嘲笑他,可是他連城朗月憑什麽?他自己不也一樣?

尤其……

在他看向連城朗月時,連城朗月正從他帶來的匣子裏取出一枝金枝碧葉白玉梨花,那梨花以類似白水晶的材質雕成,偏偏花瓣輕薄剔透,在陽光下竟能滲出粒粒晶瑩的水珠鈐。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真是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品。

梨花、梨花……必定是送給……

眼看著連城朗月把寫有“葉梨若”三個字的布條係在白玉梨花上拋進漩渦,南風離忘記了自己和他有著相同的處境,顯得比碧桐還要氣憤。

他絕不相信連城朗月這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會不知道夜蒼穹就是連城千秋,可他為什麽還能這麽眼睛都不眨地去傷害千秋?

千秋曾經是那麽在乎他……

怒火焚盡了南風離的理智,對千秋的疼惜更是不允許他在連城朗月傷害了千秋之後還對千秋補上一刀。

不需要再猶豫,他“啪”的一聲合上了寒玉盒子。

“你覺得這樣做便是真的愛她嗎?”

連城朗月輕飄飄的話語讓南風離深深皺起了眉頭,“你什麽意思?”

難道還不比他連城朗月的做法好嗎?

可是連城朗月卻不再理會他,起身離開了。

碧桐眨巴著眼睛看著連城朗月的背影,實在是想不通,如果他真的在意葉梨若,為什麽在這麽重要的場合就這麽來走了走過場?他好像很忙。

“表……表哥?”

在南風離合上寒玉盒子的那一瞬間,南風瑤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看到夜蒼穹的時候她就開始擔心,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表哥竟然會真的為了顧及夜蒼穹而不顧她的感受。

人人都知道她將是南風家未來的女主人,這最後的花也一定是由表哥來送的,可是現在……她成了眾人恥笑的笑話!

表哥,你怎麽能……怎麽能為了夜蒼穹而讓我在天下人麵前如此難堪?

夜蒼穹!夜蒼穹!!!

岸邊,一直觀望的醫族長老悄悄看向北司青君。

“呃,聖君,可要送什麽給夜蒼穹?可要我等準備?”

北司青君理所當然道:“她一定會贏。”

三長老北司東明吹了吹胡子,“她當然會贏,但是聖君您……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表示什麽?”北司青君的眼睛如雪頂冰泉般,雖冷,卻是幹淨純粹。

四長老一把拉開三長老,這麽拐彎抹角聖君這孩子是不會明白的,他直接道:“送花!聖君如果給夜蒼穹送花,也算是表達自己對她的一番心意啊!”

“送花?心意?”

兩位長老眨巴著眼睛,明白了嗎?開竅了嗎?

北司青君很認真專注地思考了一會兒,目光溫柔近似寵溺地望向千秋,“世間沒有一種花能配得上她的美,隨意送了隻會玷汙她。”

啊……

兩位長老默默轉身,再無言語。

聖君……意外的護短呢……

雖然他說的是也是實話沒錯。

……

宴花台上。

“尊主,那南風瑤兒可是恨不得吃了你了。”

“本尊的敵人還少嗎?”千秋頓了頓,又似在自言自語般低喃,“說實話,他這樣做讓我心中有一絲可恥的竊喜,可是從理智上說,他這麽做對他對我都沒有什麽好處。”

“尊主心裏高興是好事,為什麽會是可恥?”

佳期心直口快,被似水及時拉回。

尊主不管做什麽事都幹脆利落,她喜歡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可是如今她想放下,心卻由不得她,她這是厭惡甚至是恨自己的猶豫。

如果南風離是個徹徹底底的魂淡,尊主肯定早就能踹多遠踹多遠了,可偏偏他曾經不顧自己的性命對尊主好過,如今又用這些微小卻鑽心的關懷來撩~撥,這麽一個男人,如果尊主真能做到幹脆放下,那才叫無情自私。

似水轉移話題道:“尊主,這花也收得差不多了,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尊主看看要選哪一個做最後的評比?”

三人將收到的禮盒全都打開,端的是滿目琳琅,可金玉寶石這些東西千秋從不偏愛,隻略微看了一眼,想著隨手從裏麵拿一樣應付應付就是了,反正就憑她剛才那些詩文已經是勝券在握。

可就在這時,江邊一枝含苞未放的蓮花忽然穿過蓮葉叢,像水蛇一般延伸拉長,一直伸到了千秋所在宴花台。

花苞奇跡般變大,顫動著剝開了片片花瓣,無瑕的白蓮鑲嵌著一圈耀眼的銀邊,整體又籠著一層朦朧的金光,蓮心的花蕊是根根銀絲,蕊尖上又是金星點點的花粉。

花蕊抖動開來,中心赫然放著一個刻著梅花圖案的銀色禮盒。

頓時,人群中開始了躁動。

“這蓮花真是高貴無瑕,是誰有這麽奇巧的心思?”

“風頭是出了,可這不是違反規矩嗎?大家都是通過漩渦傳送的,他這樣恐怕不作數吧?”

“那也未必,除非這送花之人有天大的麵子,讓在座的世家皇族都不得不認同他的做法。”

……

如夢警惕地看著花心的梅花銀匣,“用的不是木靈術。”

似水和佳期疑惑地看向如夢。

“不是木靈術?那為何能策動蓮花?”

“難道是妖怪精靈?否則為什麽這蓮花都要聽他的話?啊,難道是蓮花妖?”

似水敲向佳期的腦袋,“虧你這小腦袋想得出。”

千秋伸手撫摸著花瓣外圍那一圈高貴絕美的銀邊,莞爾一笑,“雖不是妖怪,卻是個愛裝神弄鬼的閑人。”

她話剛出口,空中便傳來一聲清越的朗笑,“哈哈哈哈,我便知你能猜出是我,心愛的紅顏知己登台,我若不來為你捧場,怎配做你的知心藍顏?”

這聲音……

夜尊主的藍顏知己……

人們腦子裏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年前江上放歌灑酒的一幕。

難怪……

可是聲音好像當空傳來,卻始終不見那一抹驚世不羈的銀白。

穀繁雨身體前傾,遠望著那枝閃爍著日月光輝的蓮花,“這不是水幻蓮影嗎?”

傳說水幻蓮影是開天之神帝月身上的神靈之力偶然間衍化出來的神蓮,因為帝月大神有掌控日月光輝的神力,所以這水幻蓮影才會發出如日光般的金色和月光的銀色,而這花因為意外的得到了帝月大神的喜愛,便一直在大神的神域裏繁殖。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幾年前這本不該出現在世間的神蓮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慕家藥園的蓮池裏,慕家也因此重振家威,再次將穀家壓了下去。

“娘,這銀衣公子竟能輕易將水幻蓮影的精靈注入普通的蓮花驅策,會不會……慕家的那株水幻蓮影便是他送的?”

“這也不無可能。”

這個來曆不明的銀衣公子既精通深不可測的至高武學和各種匪夷所思的術法,又身家豐沃,似乎連禦龍府都要忌憚他幾分,這麽些年都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根底,實在是個不能輕易招惹的人物。

有他在,要想動夜蒼穹更難了。

可夜蒼穹當日殺害洛鴻,斷他穀家香火,這個仇怎能不報?

……

好強烈的殺氣啊!

“不管是在何時何地,紅顏易招妒,若你又不幸惹上了什麽麻煩,可要我幫忙?”

千秋胸中鬱結,竟然找不到他藏身的方向,他到底是不是人?

“你便如此厭煩我嗎?”千秋冷哼一聲,將那朵水幻蓮影折下,連同梅花銀匣一同放到桌案上。

銀衣玩味地一笑,“哦?這話怎麽說?”

“日日依靠他人的力量保護自己,總有一天會變得庸懦,我若變成那副模樣,你銀衣公子還會與我以知己相交?你現在這麽事事自告奮勇,隻會讓我覺得你是想讓我今早變成被你厭棄的德行。”

“哈,我可是真的憐惜心疼你,這不,怕其他男人都覺得你高不可攀,不敢給你送花,便急著趕來,不過看來你今日收獲頗豐啊,跟你收到的這些比起來,我送的倒是太寒微了,不行,我看我還是再去找個更珍貴的來送你吧!你可願等我?”

“我平生最不愛的就是等人。”千秋很果斷地拒絕,他銀衣公子既然敢把東西拿來,又怎會沒有信心?鬼才信他的話,不過經他一說倒是有點好奇他送了什麽。

好奇的不光是千秋,恐怕包括在場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