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烈酒送英魂,不能讓你為我背負
紫旌軍大敗兩國聯軍,大營本該籠罩在一片得勝的喜悅之中。
然而——
“殿下,軍師回來了。”
“……”
軍士的通報換來的是良久的沉默。
西陵禦眼簾低垂,盯著桌案上的地圖,沒有任何回應髹。
軍士在下麵尷尬地站著,不知道他是太專注沒有聽見,還是別有深意。
外麵傳來天馬的嘶鳴,他才淡淡開口,“南風離呢?”
“軍師是一個人回來的,並沒見有什麽人同行。”
“哼!”
頓時,怒上眉梢,西陵禦一掌拍在了長案上。
軍營中,黑色喪旗豎立,隨著秋風張揚,氣氛肅穆而壓抑。
千秋來到大營中央後便一動不動地望著帥帳的方向。
周蘅帶著消息趕來,為難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軍師,殿下一聲不吭,看樣子是不想見你。”
“我明白了!”千秋直接掀起衣擺跪了下去。
周圍將兵們不明所以,天馬驃騎營的門人更是憤慨不甘。尊主何等地位,憑什麽要在這麽多人麵前給西陵禦下跪?
“臣求見殿下!”
千秋鼓足了氣力呐喊,一聲過後,帥帳沒有任何動靜。
“臣求見殿下!”
一聲不行,便喊第二聲,第二聲不行,再喊第三聲。她接連不斷地喊著,漸漸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一千天馬門屬毅然決然地跪在了她身後,千人呐喝,聲如洪鍾:“臣求見殿下!”
隨後,便是紫旌軍將士們也接二連三地跪了下去,喊著同樣的話。
震天的呐喊聲中,一襲明紫錦服終於出現在了千秋麵前,低沉的語調,帶著濃濃的怒氣。
“威脅本宮,這下你滿意了?”
千秋抬頭看了眼西陵禦,二話不說便鄭重地俯首叩地。
西陵禦見她一聲不吭,神色更加陰鬱,“你是不是想告訴本宮,你將南風離放了?!”
“南風世家與紫旌軍並無冤仇,他是受羅刹宮魔魂控製。”
“羅刹宮本宮自然不會放過,可他南風離屠殺紫旌軍將士也是不爭的事實!被羅刹宮算計那是他無能,但不能成為他開脫的理由!若是日後人人都以入魔為借口屠殺本宮麾下將士,本宮當如何向這些追隨本宮浴血沙場的兒郎們交代?”
這下,連宇冀等原本站在千秋這邊的人都不能理解了。
“軍師,你是不是打不過那個南風家主?聽說他也是和朗月公子一樣罕見的頂級天才,打不過也不丟人。”
說完,他就鬱悶了。
每次殿下和軍師說話,就沒有別人存在的餘地了,大把大把的人圍觀著,可那兩人眼裏就隻有對方,全當別人說話是放屁。
千秋堅定地望著西陵禦,毫無讓步的打算,“紫旌軍與南風世家為敵,對殿下有什麽好處?我願以所有軍功抵他之過!
“你以為這樣便能告慰枉死的軍魂嗎?紫旌軍將士頂天立地,就算死也當馬革裹屍,而如今枉死一人之手,你卻叫本宮就這樣草草了之?”
沒錯,他是喜歡她,可以極盡所能的寵著她,可他同時也是一軍之帥,不能因個人情感罔顧軍政。
西陵禦紫眸深沉地俯視著她,冷聲嘲弄,“軍師,本宮問你,你從不跪本宮,可今日為何要跪?”
千秋沉默了。
她不跪天,不跪地,甚至這麽久以來,她在西陵禦麵前連“臣”都很少自稱,可是今天她跪了!
為什麽?
因為她心中有愧!
因為她在做連城千秋的同時,也是殿下的臣子。殿下身為統帥要給將士們一個交代,而她身為臣子,就事論事,也必須給她的君王一個交代!
她幽幽說道:“殿下說得沒錯,就算臣有累世的軍功,也難以抵得過枉死的紫旌軍將士的性命!”
“哼,你還知道?”
她毅然抬頭,“殿下,南風離若是在清醒之時犯下這樣的過錯,不需要殿下出麵,我會親自向他討要一個交代!可現在,我不能讓殿下與他兩敗俱傷,讓他人漁翁得利!殿下若要問責,我願一力承擔!”
西陵禦怒極失笑,“若本宮說本宮非要讓他償命呢?你也心甘情願為他抵命?”
“不!”千秋答得幹脆,“我還有些事情沒有做,不能為他抵命,但我也不會讓殿下取他的命。”
西陵禦被她氣得怒目大睜,圍觀的眾人也是目瞪口呆,有點想笑。
軍師這不是在耍無賴嗎?
不等西陵禦的命令,她自己站了起來,“用我全部的軍功抵一部分罪責,剩下的,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償還,殿下若肯,自然最好不過,殿下若不肯,那就由我代南風離一戰!”
“你……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殿下認為我是在威脅您,那是因為您不願意與我動手,不願意見我受苦,既然殿下如此關心我,那我就認為殿下選擇的是第一條了,我這就去按照自己的方式贖罪。”
她這話說得讓西陵禦又是無奈,又是氣悶。
他怎會不知她是故意這樣說,讓他不忍心再追究?可隻要一想到她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如此,心中便有股氣壓不住。
千秋說完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給西陵禦說話的機會。
西陵禦氣得握緊了拳頭,大喊:“顧雲影!!!”
千秋沒有回頭,顧自向軍營大門走去,揚聲道:“君子一諾,殿下不能反悔!”
眾人偷瞄著西陵禦的臉色,大氣不敢出,殿下明明就什麽都沒說,軍師這是讓殿下有口難言啊!
能有這個膽色,又能讓殿下如此吃悶虧的,大概也就隻有軍師了。
千秋走到軍營門樓時,忽然飛身一掠,拔下了門樓上的一杆黑色喪旗。
白影如鴻,黑旗招展,讓人情不自禁心生歎服。
“謔!好漂亮的身手!”
千秋撐著喪旗,站在門樓頂端,回身大喊:“殿下!我會為枉死的將士們超度七日七夜,送他們最後一程!待七日歸來,他們未完的宏願,他們未酬的壯誌,都由我來為他們完成!”
她為南風離開脫,紫旌軍將士們心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可眼見她如此,也不由得釋然了。
軍師至情至性,雖為南風離開脫,可到底還是想著他們底下這些人的。
千秋前腳一走,一千天馬門人也都尾隨而去。
西陵禦負手而立,望著那千人如雄鷹翔空,眸色深沉,不知在想著什麽。
周蘅思忖了片刻,上前小心探問:“殿下,前些日子大戰剛結,現在趙岑老賊已經是窮途末路,就怕他在這關鍵時刻會不擇手段,從初戰到現在,有多少人對軍師的性命虎視眈眈,她這一去,萬一……”
他沒有說完,西陵禦已經大步離開,策馬揚長而去。
周蘅笑著搖了搖頭,也帶了一隊人馬緊追而去。
……
前幾天與聯軍那場大戰最終是勝了,之前的戰場,連同幾裏地之外的城池也都已經駐紮了紫旌軍的人馬。
戰場上雖然已經清理了,可地麵上的血跡猶在,仍然觸目驚心。
千秋將喪旗插在了戰場正中央,入地三分。轉手,從須彌芥子裏取了一壇酒出來。
“紫旌軍的兒郎們,千金酒雖好,可我今日不打算以千金酒相祭。你們追隨殿下浴血沙場,個個赤膽忠魂,唯有這焚心烈酒方能配得起你們的鐵血英魂!”
揮手,揚袖,烈酒潑灑。
“我知道,南風離雖是受人控製,無心之下害了你們性命,可縱有千般萬般的理由,你們喪命於他之手下是不可辯駁的事實,我維護他,便愧對你們。今日,我不求你們原諒,隻為送你們一程。等我手刃真正的元凶,輔佐殿下登上帝位,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來日黃泉相見,我再向你們懺罪!我想那一日,應該不遠了。”
絮絮輕語畢,她高聲呐喝:“將士們,走好!”
一聲相送,聲動四野。
一千匹天馬騰空,鐵蹄踏雲,昂首嘶天。
至高的禮遇,至誠的送別。
千秋袍裾一掀,屈膝,下跪,為愧疚,為送別。
忽然——
一道強有力的風流撐住她的膝蓋,阻止她下跪。
隻見一條墨龍浩浩****穿雲而來,龍神降塵,南風離蹙眉來到了她麵前。
恰在此時,西陵禦也策馬來到。
“我犯的錯,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不能再讓你為我背負!要贖罪,我來贖,要跪,也該由我來跪!”
他回頭望向西陵禦,四目相對,厲光相逼。
“西陵禦,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