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見,心結難解

軒轅徹和蘇靜卉走得並不算快,恭親王一行卻是快馬加鞭,其實第一天隻兩個時辰的時間就追上了,但父子間還互看不順三句就開吵,最後還是分開了各走各的……

恭親王都到了景陽山別宮住了一晚又等了一天,軒轅徹和蘇靜卉才慢吞吞的到。

這種“拖拖拉拉”的態度,對習慣速戰速決的軍事家而言簡直是種變相的折磨,卻也不好當著已經跟他談過的太後的麵把軒轅徹和蘇靜卉一頓噴,憋著的後果當然是麵色猙獰比茅坑還臭。

不過,軒轅徹和蘇靜卉都是能裝瞎的,而太後本身就“眼不見為淨”,九皇子軒轅璟又很能見機行事……

如此下來,氣氛雖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於糟糕。

酒足飯飽之後,太後笑眯眯對蘇靜卉道:“匆匆忙忙趕來,也累了,就休息兩天在商議啟程回京的日子吧。”

恭親王一聽不禁瞪圓眼:“太後……”

“嗯?”太後不待他說完就轉眸看了過去,拉長著的臉,明顯是不高興不許恭親王發表任何意見。

恭親王雖說縱橫沙場幾十年見到再凶狠的敵人都眉頭不皺一下,可唯獨對太後卻沒有半點辦法,不禁當即一窒話斷在半道憋在了哪裏。

皇上以孝治國,為表孝順,恭親王在太後麵前顯示出怕太後的模樣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可到底自己兒子媳婦和侄子都在那裏,回過神來就已經夠尷尬了,卻還看到軒轅徹那孽子薄唇一撇,笑得很是幸災樂禍……

頓時,滔滔怒火衝上腦,一發熱就忘了太後在旁,抬手“碰”一掌就拍上桌,滿桌碗筷盤跳聲伴著咆哮就震了來:“你個孽子笑什麽笑!”

蘇靜卉就坐在太後身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第一時間發覺恭親王要發飆就傾身一手拉著太後的手一手扶著她後背輕喚了聲“太後”,一副要說話的模樣成功分散了太後的注意力,以至於恭親王冷不丁那麽一吼,倒是沒把太後嚇多大一跳。

太後倒是沒有嚇多大一跳,但還是被嚇到了,跟著臉就一沉喝了回去:“恭親王,你說誰孽子?好好的忽然這麽一吼,你是想嚇死哀家嗎?”

恭親王這座爆發的火山頓時如同油炸米紙泡了水,瞬間軟趴趴:“不,不是……太後,您聽我解釋,我不是……那什麽……”支支吾吾半天沒個清楚答案,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得,又因為幾個小輩一群下人看著,顏麵盡失狼狽不堪。

“哼,不用解釋了,解釋就是掩飾,哀家知道,你早就嫌哀家命太長!”太後冷冷打斷恭親王的話,揚聲喝道:“來人,把這孽子給哀家轟出去!”

——

恭親王和軒轅徹父子的問題沒解決,又被太後給慪氣上了……

太後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好,萬一有個什麽,恭親王的罪名可就大了,因而他哪敢跟甩別人一樣甩太後臉子扭頭就走?當然乖乖跪在寢宮外賠罪了。

隻是沒多久,軒轅徹也跑來陪著恭親王一塊兒跪上了。

恭親王斜了他一眼,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來陪的,當即哼道:“貓哭耗子假慈悲,老子還輪不到你小子可憐,滾!”

“你以為我想來啊?”

軒轅徹沒好氣瞥他一眼:“要不是你蠻橫不講道理舉刀追著我砍,我會為了自保還手嗎?不還手那架能打起來嗎?不打起來能天下皆知嗎?天下皆知也就算了,非還當著太後的麵吼嚷嚷著讓她老人家想起來……”

說白了,他會跪在這裏是因為太後罰的,而太後之所以罰他,都是恭親王讓本想和氣解決的太後想起來的上了火!

恭親王怔了一怔後就哈哈大笑得暢快,跟著就噴了軒轅徹一臉唾沫星子:“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叫你還手,活該!”

“好歹一國親王,你好歹講點文明衛生好不好,打不過就噴口水……”軒轅徹嫌棄的抬手擦了擦臉:“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你說誰打不過你!”恭親王炸毛。

軒轅徹懶得理他。

恭親王卻不肯罷休,吼的不行幹脆又動上手了,伸手就衝軒轅徹後腦勺拍了一巴掌:“有本事再說一遍。”

軒轅徹嘖了一聲,揉揉後腦勺白他一眼,還是不理他。

“你……”

恭親王張嘴又要罵,就被餘光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瞥去看清人後頓時一怔,失了魂一般的愣在那裏。

走近的秦溯麵無表情的微微頷首:“恭親王,許久不見。”

“許……許久不見……”恭親王失魂應道,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是堂堂親王,眼下正跪著,而秦溯無官無職平民一個還是站著的。

守在太後寢宮外的眾人,紛紛自覺背過身去。

秦溯又微微頷了下首算是回應,便不再搭理恭親王的轉眸看想軒轅徹:“你跪在這裏做什麽?”

“很明顯是被罰跪啊。”軒轅徹沒好氣的賞他個白眼:“怎麽?覺得有趣也想來一份?”

秦溯直接也不再搭理他,等太後寢宮中嬤嬤出來請,就直接跟隨進了寢宮去。

秦溯一走,恭親王也回魂了,一巴掌又扣向軒轅徹後腦:“他怎麽在這?”

軒轅徹早有準備,準準躲過了一巴掌,沒好氣的跪著往旁挪了幾步:“你不是先到了的嗎?沒見他?”

“早見了我會這個反應!”恭親王瞪他一眼,又轉眸看向秦溯離開的方向,麵色微妙的難看起來。

算起來,他上次見秦溯還是她去的那一年,這十幾年他也不是一次都沒去過西北,隻是一次也沒能見到秦溯,他知道,那是因為秦溯不願見他,秦溯恨他!

準確的說,秦溯從來不喜歡他,可不喜歡他,卻救過他很多很多次,最後一次甚至還是把他從蜀地戰場一路背回的京城,他不知道那一次他傷得又多重,隻隱約知道不省人事了兩個多月,後來又休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而後,她病了……

她身體一向很好,卻忽然就病了,他隱約覺得跟他有一定的關係,但她說不是,秦溯也不願跟他談,一年後他順利重新接管因為受傷而變相被剝的兵權,半年後他再次勝仗鞏固了權勢,而她,忽然就走了,沒有給他一點準備就那麽走了,他快馬加鞭趕回也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麵,而秦溯卻好像早知道日期一般的等在了那裏,甚至不讓他開棺,開口就要將她和他們的孩子一起帶走,說是她的遺言。

她委屈著跟了他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跟他求過任何事任何東西,最後的遺言卻是要帶著孩子離開他……

他,拒絕不了。

拒絕不了,也錯過了知道真相的最佳時機,等他在想起來想問,秦溯卻已不再見他,沒想到十幾年後,秦溯以這樣的方式又一次出現在了他麵前……

“你終於肯來了。”太後笑著對秦溯道。

其實恭親王剛到那天開始,太後就讓人請秦溯來,想撮合讓兩人見一麵,但秦溯明明就在別宮裏,也時不時就有人能見到他,但就是一直沒人能把太後的話帶給他……

太後知道,不是那些人無能,而是秦溯還不願見恭親王,以算得上是溫柔的方式在拒絕,他既然已經給了臉麵,她自就不好太勉強,隻好等,不想今天,秦溯竟主動現身了。

秦溯麵無表情道:“我沒有話要跟他說。”

“你沒有話要說,就不許他有話說嗎?”太後淺笑。

秦溯抿唇,道:“我不想聽。”

蘇靜卉一旁默默聽著,猜到這個“他”指的多半是恭親王,也知秦溯這種奇人異士是不削皇親貴胄的,但,那麽理所當然不卑不亢的語氣,還是讓她忍不住暗暗挑眉,冷不丁有種平衡感——瞧,人家對堂堂親王還是這個態度呢,對自己那點又算什麽?

太後歎氣:“他雖沒說,你也未提,但哀家知道,他心中一直有個結,必須得你才解得了。”

秦溯不語,幹脆當成沒聽到。

太後肉眼半盲,心眼卻還亮得很,不用人提也知道秦溯此時的反應意味什麽,不禁又是沉沉歎了一口氣:“哀家知道,軒轅家欠你姐姐太多,恭親王欠你姐姐太多,彌補是已經彌補不了的……”

人都沒了,賠金山銀山整片天下,也沒用!

秦溯好一會兒,才淡淡道:“所以,就不必說了。”

太後歎氣,也已不知再說什麽好,幹脆直接打發人走免得氣氛越發尷尬:“也不早了,沒什麽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秦溯也不客氣,頷首應諾便直接退了出去。

待人出了寢宮,太後才摸索著拉上蘇靜卉的手,輕輕的拍著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這事隻怕還得看你了……”

蘇靜卉好一陣囧:“妾身愚鈍,不知太後所指何事。”

“時候到了,你會知道的。”

太後又是一番語重心長後,直接岔開話題:“晚些你出去就傳哀家的意思讓那父子兩起來吧,恭親王常年征戰,身上大傷小傷無數,年輕時還好,如今到底也上了年紀了,哪還經不住久跪……”

蘇靜卉瞬間更囧了,卻又不好再問,反正問也大概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幹脆應諾後話便閉嘴等嬤嬤把藥端上來,侍候太後喝下,又服侍她躺下睡著,才輕輕離開寢宮。

“太後讓王爺和爺起來了。”蘇靜卉站在偏角直接道。

蘇靜卉到底是自己兒媳婦,恭親王在她跟前跪著難免尷尬,也就不羅嗦的直接起了身,卻也不急著離去的欲言又止。

“太後她老人家剛剛喝了藥,已經歇下了。”蘇靜卉善解人意道。

恭親王確實是想問這事,聽到這話不禁點了點頭,跟著就轉眸看向軒轅徹,似乎有話要跟軒轅徹說,卻又拉不下臉的,等著軒轅徹意會的模樣,可……

軒轅徹卻直接當沒聽到,一起身就拉蘇靜卉過去:“扶爺一把,跪了這麽老半天,膝蓋疼死了。”

恭親王頓時眉都胡子翹,一為軒轅徹“不識抬舉”,二為軒轅徹那“軟腳”,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跪那麽一下就娘們似得嚷嚷起來,實在丟他的臉,可這兒卻是太後寢宮前,他再一吼指不定就把太後驚醒了,更何況……

秦溯也在這裏!

思來想去,恭親王還是覺得求人不如求己,決定不靠軒轅徹幫忙的自己去找秦溯談談,可……

秦溯不見他就是不見他,他在別宮裏轉了三天甚至晚上還去據說是秦溯住的院子埋伏了一把,也沒能見到秦溯的人。

“秦溯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前還能有人說得動他,可如今那人卻已經不在了……”太後歎氣:“就算是哀家和徹兒也幫不了你這個忙,不過……”頓了一頓,又道:“或許平郡王妃可以。”

“她?”恭親王驚愕一瞬後,,麵上露了些微不削。

太後看不清楚,但知子莫若母,聽聲音也大概知道了恭親王的表情,倒也不說他什麽,隻道:“你不覺得平郡王妃和她很像嗎?”

“哪裏像了!”恭親王瞪眼。

“不像嗎?哀家倒是覺得很像。”太後道:“雖說一動一靜,平郡王妃也確實不如她活潑開朗,不似她那麽愛說愛笑,可不都一樣是聰明得剔透的人兒麽?”

恭親王抿唇不語,想起那個人的笑臉心就是一陣沉悶的痛……

外人都道她溫柔賢惠恬靜溫婉,但其實那些都是裝的,真實的她活潑好動蠻橫甚至有點不講理,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她,是她一身濕透四仰八叉的躺在大石上喘氣如牛,大熱的天單薄的衣服濕透妙曼的身材一覽無遺就算了,發現他誤闖看到也不躲不避,還不慌不忙的說:“我先到的。”

他是這大明國唯一的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加上常年戰場殺敵不知不覺就不苟言笑戾氣厚重,一般人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初次見到身材魁梧一臉凶相的他也會心凜生怯,還真是從來沒有人像她那麽若無其事甚至隻是餘光斜了他一下就趕人的,她是第一個,而且當時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小丫頭。

從來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他不禁覺得有趣,雖然一個貌美如仙的小姑娘一身濕透那麽躺著確實很誘人,可他最終還是君子的避開了,卻不想,轉頭竟有了再見她的念頭,更不想,一直想見卻見不到,而最不想見的時候卻見到了……

太後的歎氣聲,打斷了恭親王回憶的思緒,跟著就聽到她道:“已經拖了好幾天了,再拖下去指不定還惹人瞎想……就明天一早啟程回京吧。”

恭親王還是有些顧忌:“太後的身體……”

“你大可放心,哀家再不濟,也還是能撐上些時日。”太後淡淡打斷他的話:“就這麽決定了,吩咐下去吧。”說罷就不願再多說的擺擺手趕人。

恭親王隻好應諾,轉頭跟禦醫一再確認太後確實“好轉”,才吩咐收拾準備明天一早回京。

回程也走得很慢,晃晃悠悠五天才回到京城,皇帝為表孝順,親自出到宮門口迎接,皇後眾妃以及皇子們,自是一個不落的全到齊。

瞧見太後氣色卻是比之前去景陽山之前好些,皇帝龍顏大悅,不但厚賞了隨行禦醫和侍衛,還連去迎接太後回宮的恭親王,軒轅徹和蘇靜卉都一並賞了。

但,太後有轉好之象,卻也許多人高興不起來,賢妃就最恨不得第一個撲上去把太後掐死,可那也隻能想想而已……

一番折騰,永樂宮才總算安靜下來。

側臥貴妃榻中,太後慢悠悠道:“哀家怎麽總覺得,一進宮就四麵怨氣森森……”頓了頓,歎氣:“這宮中,究竟是多少人恨不得哀家早早入土?”

嬤嬤趕緊勸慰道:“太後千萬別這麽說,您……”

“光是好聽的就別說了。”太後淡淡打斷她的話,嘟囔道:“還不如個直接不吭聲的。”

嬤嬤知她這“直接不吭聲”的是說蘇靜卉,不禁笑了:“奴婢資質愚鈍,隻怕再曆練個幾十年,也未必能有平郡王妃那股子泰然自若。”

提起蘇靜卉,太後也不禁滿嘴的笑,可跟著卻又是一陣歎氣:“那丫頭是個討喜的,也聰明剔透得很,使人辦事樣樣沒得挑的好,就是不砸上身就裝聾作啞直接不管的脾性實在讓哀家都燥火。你說,她一個半大不小的丫頭,數來數去也就活了那麽幾個年頭,怎麽就沉穩成那樣?要說吃一虧長一智吧,卻也沒聽說蘇家怎麽個苛待她呀……”

嬤嬤囧囧,不知如何作答,幹脆默了。

太後歎氣:“她那樣的脾性跟秦溯有得一拚,可比徹兒還難對付多了,唯一算得上好的隻怕就是她不對誰有怨恨,可……唉,哀家看哪,若是恭親王拉不下這個臉來出個聲,隻怕他那心結這輩子都沒法解了……”

——

恭親王府,恭親王在墨軒書房裏走來走去。

秦溯又失蹤了……

之前在景陽山就那麽大的別宮裏,他也沒能找到秦溯麵對麵的說上話,如今回了偌大的京城,要找起來就更難了,軒轅徹那臭小子跟他八字犯衝指望不上,難道真要去找那兒媳婦幫忙?

一想到蘇靜卉,就想到墨軒的秘密被戳穿,又想到她那張伶牙利嘴,恭親王的老臉頓時就窘了個大紅,憋了一肚子莫名氣沒地方發泄,哪裏還肯去跟蘇靜卉開那個口。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老子都能平定戰火,還找不到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