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激憤

馬車裏傳出來一陣輕咳,須臾之後馬車車簾被人拉開,伸出一雙細細的芊芊素手,隨後,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女孩探出一個頭來。環視周圍兩方緊張的對峙場麵,平靜無波的眼眸之間飛快的劃過一道笑意,盈盈水眸看了看不遠處的蔣將軍。

見隻是一個黃毛小丫頭,蔣將軍的臉上,肌肉扭曲盤虯,虎目一瞪,一聲大吼:“都還愣著幹什麽?還不給本將軍趕人!”

那黃毛丫頭似乎並未把蔣將軍的話語當一回事,微微挑起一道秀眉,反轉嬌軀素手伸進馬車,嘴裏傳出一陣吟哦之聲:“太祖,地上不平整,您小心些。”帶著童音的嬌吟還在耳邊回響,素手就從馬車裏扶起一個老者,慢慢的探出老邁的身體,下了馬車。

老者又是用帕捂嘴一番輕咳,好一陣子之後,咳聲終於停止,收起手帕,長長的歎了口氣:“哎!人老了!成老不死的了。如今啊!是誰都巴不得我這把老骨頭能立刻死掉囉。”

“太祖,您快別瞎說。”扶著老者的黃毛丫頭正是謝清影,巧笑兮兮的小臉上,那雙明亮如星的大眼遛過蔣將軍那目瞪口呆的樣子時,閃過一道興味之色:“太祖,您可要長命百歲,怡享天年。”

老者也就是謝老太爺,輕拍扶著自己臂膀上謝清影的素手:“我的乖曾孫女就是孝順。隻是這人啊!他就是不能忘本,就是要有孝道,仁義孝道才是立人於世間之本。這位蔣將軍,你說,老朽這話,可對?”

從謝老太爺一出現就目瞪口呆的蔣將軍一聽見此話,忍不住全身抖若篩糠,“噗通”一聲,五體投地拜伏下去:“末、末、末、末將,不、不是、小的、小的蔣三兒拜見大將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將軍恕罪。”

一邊說,一邊“咚咚咚咚”的連續在地上磕起響頭來。隻是幾下,額頭之上,一片血紅之色。

奕兒年紀小,看著這一幕,好奇的從墨氏懷裏探出頭來問道:“太祖,大將軍是什麽?可以吃的嗎?”

墨氏急忙捂住奕兒的小嘴,把他圈在懷裏,小聲的咕隆著:“奕兒別亂說話,大將軍是一種官職,手下管理很多很多的將士。”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謝清影的眼裏飛快的閃過一道道的念頭,看來前世的自己真的是有眼無珠,明明麵前就有一尊大神,自己反而逐本求末,白白錯失了一尊這麽好的靠山。暗地裏,謝清影不由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直到蔣將軍額頭上滿是鮮血淋漓,搖搖欲墜時,一臉冷漠之色的謝老太爺才露出微笑又開了口:“好了,好了,蔣三兒呀!起來吧!老朽還記得,你的父親就是書帆那小娃娃可對?”

蔣將軍終於停止了磕頭,抬起血淋淋的額頭,滿含熱淚的望著謝老太爺:“回稟大將軍,先父正是名諱書帆。在先父仙去之前,還一直叨念著,沒能見上大將軍您的最後一麵,先父深以為憾。”

“書帆,他已經走了?哎!他是一個硬氣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謝老太爺巍顫顫的前行兩步,扶起蔣將軍:“當年陪著老朽征戰沙場的兄弟們那,你們怎麽可以丟下老朽的這把老骨頭先去了……”

話語哽咽,再不能出口,一滴濁淚滴下了眼眶。

“謝大將軍那……”對麵的蔣將軍情難自禁,嚎啕大哭。

“別哭,別哭!人生自古誰人不死?要不了多久了,老朽的這把老骨頭,也會到地底下去陪著他們。隻是希望,他們都別走得太快,等一等老朽!!”謝老太爺激動萬分,用手中的手杖用力的敲打著地麵,激起一地的塵土。

蔣將軍跪行上前兩步,緊緊抱住謝老太爺的腿:“謝大將軍啊!……”

“哎!清影丫頭。”謝老太爺轉過頭來,輕輕的摸了摸謝清影的頭頂:“讓你母親和奕兒都下馬車來,全部都下來。軍令如山,別讓蔣將軍為難。”

謝清影看了看緊緊抱著謝老爺子的蔣將軍,眉頭深拎:“是,太祖。蔣將軍,太祖年邁腿腳不好,煩勞蔣將軍相扶。”

謝清影說完放開扶著的謝老太爺,走到馬車旁,抱起娘親墨氏懷裏一臉好奇之色的奕兒。

朗朗女童聲在這青雲關隘響起:“傳太祖之令,馬車上的人都下車,掀開車簾,露出馬車內部,以供將士們查檢!”

“是!”

隨著一陣的悉悉索索聲,馬車上的人都下了車,站到了謝老太爺身後,包括那些昨晚受了傷的侍衛。

“所有人一字排開,緩步前行通過關隘,讓關隘的將士檢驗。”

許久之後,蔣將軍擦幹眼淚站起身來:“兄弟們那,這位就是當年,帶領五十萬將士,大敗敵國二百萬大軍,俘虜了敵國主帥的謝大將軍!讓我們一起大禮參拜。”

“拜見謝大將軍!”關隘上響起一陣響亮的整齊劃一的參拜聲。

“都起來,都起來,啊!哎,老朽的這把老骨頭已經沒有多少活頭吶,可是就在昨兒晚上,一夥賊人,闖進了老朽的謝氏宅院,燒毀了大半個宅子啊!”

謝老太爺情緒悲傷不已,以袖擦淚:“老朽沒別的願望,隻是希望可以有一個囫圇的死法!這可能就是我們這種,整日裏拚殺在第一戰場,退下來的老將士,唯一的要求。可是,就在昨兒晚上,就在我謝氏宅子裏,就在老朽的麵前,為了護衛老朽的這一條賤命,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沒了。餘下來的,就隻剩下這一個個的滿是傷痕的硬漢。”

“將士們那,老朽並不怕死!老朽怕的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刺客的劍下;老朽怕的是,沒能死在疆場,卻倒在了自己人的手裏,將士們那,將士們那,老朽……”

老邁的瑟瑟身軀,單薄的青衣布衫,滿臉褶皺的老臉,渾濁的眼淚,頂著初冬的寒風站在關隘處,帶著鐵血丹心熱血漢子,英雄末路的悲涼,迅速的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