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封辭的嗓音嘶啞,蘇清歡撇撇嘴,壓住湧向胸口的情緒給他倒了一杯水。

“不久。”她故意冷嘲熱諷,“也就整整兩天而已。”

“你這丫頭……”封辭啞然失笑,如實評價,“還是如從前一般牙尖嘴利,我還以為你會擔心我。”

蘇清歡隻字不提自己一夜未眠的事,將溫水遞給封辭。

一杯溫水下肚,嗓間的幹燥被無聲無息的潤濕。封辭低低咳了一聲,把茶杯放回原位。

“是你給我解的毒?”

雖是詢問,可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蘇清歡沒有好氣的回答:“難為太子殿下病重還記得叫福寧公主去救我,我若不來豈不是狼心狗肺?”

言下之意,是她其實不想來的。

可是封辭和她相處良久,怎會不懂她的口是心非,別有深意的輕笑了一聲。

“嗯。”

“依我看。”蘇清歡微微抬起白蓮花瓣似的下巴,陰陽怪氣道,“殿下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次救不救你其實都沒有什麽差別。”

反正下次一樣再犯。

她字字句句戳心灌髓,封辭卻隻是不以為意的笑笑。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的眉間還籠罩著一股陰鬱的病氣,說話有氣無力的,暗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更舍不得讓你身陷危險之中。”

輕描淡寫的話,卻如錘子砸在蘇清歡的頭上。

她一時無話可說,半晌若無其事的偏頭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天光給她的側臉渡上一層光邊,她強做鎮定:“我出去看看藥熬得怎麽樣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轉身就走。

她離開的姿勢接近落荒而逃。

涼風撲麵襲來,吹走了蘇清歡臉上的熱氣。她在簷下徘徊,不防身後有人靠近。

“二姑娘。”福寧公主驚訝的看著她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打轉,不由笑了一聲,“你這是在做什麽?”

蘇清歡如夢初醒的回過頭。

她心亂如麻,麵上卻絲毫不顯:“公主,太子殿下醒了,我……出來看看藥。”

“嗯?”福寧公主輕輕挑眉。

她自小就和皇宮那群成了精的老狐狸打交道,最擅長察言觀色,如何會看不出蘇清歡的異常。

福寧公主眉目流轉,若有所悟。

“對了,我昨日還未好好感謝二姑娘呢。”她佯裝毫無察覺,語中含笑,“你救了太子哥哥一次我還不知如何報答你呢,俗話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話到此處,蘇清歡心亂如麻的截住她的話頭:“多謝公主好意,臣女不需要報答。”

福寧公主目光如鏡,似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不慌不忙:“二小姐不必擔心,本宮的話還未說完呢。”

“隻是我太子哥哥為男兒身,以身相許嫁入蘇府應當是沒有希望了,我想來想去不知除此之外還能如何報答二姑娘,不知二姑娘有何願望,我會盡力為你達成。”

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蘇清歡說不清自己是失望還是高興,心不在焉的朝屋內掃了好幾眼。

“我並無什麽想要的,多謝公主。”

福寧公主看出她心思不在此處,興趣盎然的瞬間她的目光尋過去,頓時了然一笑。

果不其然——

自前日太子病重還不忘交代她去侯府時,她便覺出不對。

她最了解她哥如何不近女色,如今心心念念計劃著一個人,她作為過來者怎會不懂。

如今看來,倒是兩情相悅。

隻是感情的事若外人插手反而容易多生事端,福寧公主心照不宣的笑笑:“那便算了,二姑娘陪我進去看看太子哥哥吧。”

蘇清歡硬著頭皮應下:“好。”

臥房門窗緊閉,悶熱的空氣撲麵而來。

封辭閉眼假寐,聽見腳步聲循聲看來:“福寧,你怎麽過來了?”

這就嫌自己礙事了?

福寧公主好笑不已,親親熱熱的拉著蘇清歡坐下:“昨日太子哥哥可讓我擔心,不過今早看你精神這麽好,想必明日就不必我過來看你了。”

她話裏有話,封辭若有所思的回視她。

聰明人之間無需多言。

四目相對,封辭意味不明的“嗯”了聲,並未多說。

“今早我剛剛給殿下把脈。”蘇清歡低頭露出如玉的後頸,鴉羽似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殿下身體並無大礙,不過身體虧損嚴重,接下來幾日要按時服藥調理試身體。”她停頓片刻,尤其強調,“絕不可以再動用內力。”

封辭眼中幽深,映著她的一舉一動。

“也好。”福寧公主並無異議,撫著圓潤的下巴思索片刻,“如今朝中並無什麽大事,太子哥哥近日安心修養就是,有勞二姑娘在府中多住些日子。”

“無妨。”

福寧公主立即派人收拾了一處臥房出來。

這處別院雖小卻五髒俱全,蘇清歡的臥房就近安排在封辭隔壁,以便時時照料。

福寧公主隔三差五來看一次,小院除太醫和外唯有兩人朝夕相處。

蘇清歡事事親力親為,無所事事的太醫在一旁坐立難安,上前幫忙:“姑娘,這藥便交給老臣來熬吧,你這幾日忙裏忙外,也該好好休息了。”

太醫一改先前態度,完全放下了身架。

“不必。”蘇清歡慢悠悠的搖著葉扇,任由火光投在她清冷的麵部,“我昨日換了方子,熬藥時有諸多忌諱,怕先生弄錯。”

太醫隻好作罷。

“哎。”

他立在旁邊不動如山,幾次三番難以啟齒的想開口,蘇清歡實在無法視而不見,主動詢問。

“先生有何話要說?”

“我,我……”太醫吞吞吐吐好半晌,終於打定主意一鼓作氣把話說完,“我是來給姑娘道歉的……也替我的那些同僚給姑娘道個歉。”

這倒是稀奇。

蘇清歡饒有興趣的抬起頭:“此話怎講?”

既已開了頭,剩下的就如流水自然的傾瀉而出。

太醫輕輕一歎,搖頭嘲笑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姑娘剛來時,我們對姑娘諸多為難,如今想來總是愧疚不安。”

“姑娘不計前嫌我們求情,倒是我們依仗自己行醫多年,私下等著看姑娘的笑話,不想自己才成了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