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頭巾的女人正在曬魚幹,聽見兒子的話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女人臉上未施粉黛,舉手投足間有著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矜貴,她道:“別玩手機了,過來幫媽媽把曬好的魚幹收起來。”

孩子眼巴巴地望著她,委屈地說,“可是媽媽,他長得像爸爸。”

“我都不知道你爸爸長什麽樣,你怎麽知道!”女人沒好氣道。

孩子拿著手機跑過去,把屏幕裏的男人圖片給女人看,可女人看都沒看直接把手機關了收進胸前的口袋裏。

“小藍,上回收你字帖的那個男的又來了,還帶來了一些人,現在指名要見你呢,你快收拾一下去見見吧。”

“趙嬸子,你讓他們等一會兒,我換身衣服過去。”

趙嬸子是土生土長的漁村人,當年她和丈夫出海的時候救了眼前的女人,可女人什麽也記不得了,趙嬸子和趙叔是個淳樸的農民,於是就收留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並叫她小藍。

趙嬸子本來還有意思讓小藍當自己的兒媳婦,可是有一次小藍忽然暈倒,這才發現原來人家是有身孕了,怕是之前就結了婚的,趙嬸子於是就歇了這個心思。

小藍很有自我意識,她不願意一直住在趙嬸子家,剛開始的時候她學著村裏人去趕海,去撿海貨,賺了點錢來補貼家用,後來村子裏來了一些文化人過來寫生,發現了小藍閑暇時寫的字帖,高價收了她的字帖還有一些畫。

小藍有了錢之後在海邊搭建了一兩間自己的房子,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就不去趕海了,她每天都在家裏麵寫字作畫,收入竟然還不錯。

孩子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帶,有時候太忙了趙嬸子會去幫忙,現在孩子長大到三歲多了,也懂事了不少,小藍為了打發時間會借自家門口的地方給趙嬸子曬海貨。

小藍換下那身有著鹹腥味的衣服,換上地攤上十塊錢買的寬鬆T恤。

村口有家民宿,小藍騎著電動車帶著兒子往那邊去。

“芋頭,你坐前麵,在後麵容易摔。”蘇悠悠對兒子說。

芋頭卻不樂意,“我不要,我現在是大人了,我能抓穩你。”

他氣呼呼的,明顯就是剛才媽媽拿回手機連看都不看他爸爸的原因。

小藍隻能一隻手開車,另一隻手抓住他環在自己腰上的兩隻小手。

來的是幾個年輕人,他們還是大學生。

其中一個是上次來過,說過會給她介紹更多的客人。

沒見過小藍的那幾個,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其中一個稍胖的男人,“哇,還真是美女啊!你們這塊兒的風大太陽大的在怎麽能出你這麽漂亮的小姐姐啊。”

芋頭哼道:“那當然了,我媽媽是天底下最美的。”

小藍笑了一些,介紹道:“這是我兒子,芋頭,問哥哥們好。”

芋頭很聽話,把一眾大學生逗得哈哈大笑。

女孩們已經被萌化了,拉著芋頭左捏捏右揉揉地,完全忘了正事。

小藍把字帖和畫作拿了出來。

幾個男孩嘖嘖稱讚,“你的師傅是誰啊,你這畫得比一些專業有名氣的都好。”

“沒個幾十年的功底是做不出這麽好的畫的吧,水墨畫可是超級難的,你這都可以單幹了。”

小藍垂下了眸子,她也想走出這個村子,可是她沒有身份證,生芋頭的時候叫了救護車,生完補充信息的時候她因為沒有身份證醫院不收,給她趕了出來。

芋頭的戶口現在都是記在趙嬸子家的,芋頭名義上是趙嬸子的養子,而做出這份決定是怕有一天芋頭去醫院的時候也會被拒收。

“咦,不對啊,我怎麽感覺,這畫法有點熟悉啊。”

穿著藍襯衫戴眼鏡的男人眉頭皺著,拿著放大鏡端詳著畫,忽然他靈機一動,“這真的好像蝦蝦酒樓牆上掛的那幅千裏雲海圖的畫法,暈染的手法還有效果簡直一模一樣。”

“蝦酒樓?”小藍喃喃道,她眼神有些迷茫,腦子裏像是湧進了一團迷霧,遮擋了某些她能看清的東西。

“對,海城最大的酒樓,名氣很大的,老板是國家首富裴書銘的兒子,據說這家酒樓最初的設計者是老板娘,那畫也是老板娘畫的,去那地吃飯的人有十分之三都是奔著牆上字畫去的。”

“可惜我們沒見過老板娘。”

“聽說那那老板娘去世了。”

藍襯衫道:“你怎麽知道的?”

“晚上無意間打開了校園的一個帖子,有個來自海城的學姐不是在我們係的嗎,她發了蝦蝦酒樓的照片,然後就寫老板娘摔進海裏死了,從此老板就四處旅遊,那老板你們在網上沒刷到嗎,就是那個裴越啊。”

“啊,原來是他啊!”

小藍聽見裴越兩個字,腦子有瞬間的刺痛,她搖了搖頭,覺得有些撐不住了,“你們快點給錢吧,我一會兒還有事情,不能陪你們久待了。”

“哦哦好好好,二維碼。”

結完錢後,幾個人目送小藍離開。

兩個女孩子正在看著方才給芋頭拍的照片,越看越覺得眼熟,看了好一會兒,兩個女人齊齊看向對方,“你也感覺到了對嗎?”

“真的好像!”

“聽說裴越的妻子是摔進海裏麵死亡的,屍體沒找到,王誌!我記得你說過,小藍她是被漁民從海裏救回來的,對嗎?”

王誌愣了一下,“是啊,你們人家這個幹什麽!”

兩個女人瞬間腦補了一部連續劇,“算了,不管怎麽樣,先發出去吧,艾特一下,看看網友們怎麽看,如果不是的話那也對小藍和芋頭沒有損失,如果是的話,那我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於是隔天,芋頭偷偷拿小藍的手機刷視頻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他驚得又當場喊媽媽,小藍正坐在院子裏麵喝茶,聞言意識到哪裏不對,趕忙過來看。當看到那個和自家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時,她腦子瞬間像炸開一樣沸騰,幾乎是瞬間她就捂著頭蹲在了地上,然後昏了過去。

裴越幾乎不看朋友圈也不看視頻下麵的評論,他每天都會給自己找很多的事情做,運動,拍視頻,練習唱歌,還有寫論文,給蘇悠悠寫信,他的時間幾乎被擠滿了,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入睡的時候,總是痛徹心扉。

有的人說時間會衝淡一切,可日子越久,蘇悠悠在他心上刻上的痕跡就越清晰,就像被刻上去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