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坐起,隻覺身上又濕又粘,衣襟已盡被冷汗滲濕。

呆得片刻,突然間翻身躍下石台,疾步衝到道觀門外。其時雲散雨止,夕霞漫天,已是黃昏時分。這一覺他幾乎睡了整整一天。

衛風站到道觀前的空地上,極目向四方天空眺望,哪裏能看得著什麽七彩天橋?

他悻悻地返回到道觀中,站在裂碎的“三清”神像前,說道:“三位老兄,你們的尊體爛成了這個樣子,可千萬不要怪我!我……我也是無心打你們的!誰叫你們三個溜到我的夢裏來,把我引到了……引到了那麽個地方?嘿嘿,引就引了罷,你們也等我做成好事以後再讓我醒啊!操他姥姥的!一個大美女變一個大骷髏,差些沒把我的魂給嚇掉!黴氣!霧氣!”

他輕撫胸口,看著“三清”神像怔怔出神,腦中回思著剛才夢中的奇境,想到好處之時,禁不住咧嘴而笑,喃喃自語道:“極樂仙尊……極樂仙府……嗯,房子多多,美女多多……好啊……做神仙好啊……”

驀地裏想起自己還要去平陽城尋找黃靈靈,“哎喲”一聲,立時轉身出了道觀,走到官道之上,大步流星地向平陽城方向趕行。

走不多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衛風擔心走錯了方向,好不容易碰到了一群行人,便向他們細細打聽路程,用心記下。

待這群行人過去之後,道上便再無一個人影。衛風束了束腰,足下漸漸發力,到得後來,幾乎已是足不點地,飄然欲飛。

黑夜之中,也辨不得什麽時辰,突見前麵出現一座城池。

他目力甚好,遠遠的便已看到了城門上的“平陽城”三個大字。

“哈,終於又回來啦!”衛風大喜過望。奔到城門前時,卻不由又大為喪氣。

原來此時夜漏更深,城門早已關閉上了。

衛風用力拍打著堅固厚重的城門,叫道:“開門!我要進城!我要進城!”叫聲雖響,但守門的軍士早已酣然入夢,睡得死了一般,哪裏能夠叫得開?

無奈之下,衛風隻得退後幾步,望著緊閉的城門怔怔出神。

眼光斜處,見到左側城牆上貼了一張大白紙,一時間好奇心起,便湊到近前觀看。隻見白紙上畫著個人頭畫像,下麵寫了幾行小字。

衛風細看那畫像時,覺得與自己有些相似,心中隱隱感到這張白紙可能跟自己有關。

他總算上過幾年私塾,看了一遍畫像下的幾行字,雖認不完全,但也知道是抓捕自己的公文。下麵落款處還蓋著個官家大印。

衛風忽然間氣往上衝,伸手將告示撕了下來,用手扯得碎碎的,漫天的撒了開去,罵罵咧咧地道:“哪個烏龜兒子給我畫的像?奶奶個鴨子,畫得狗屁不如,什麽玩意兒!”

頓了一頓,又罵道:“老子好歹也算是個為民除害的英雄好漢,這顆項上人頭難道就隻值十兩銀子?我呸!少數也要一百兩起價的!”

亂七八糟地又罵了一陣,心中稍覺痛快,便開始思量著該怎樣進城去找黃靈靈。

他見城門不通,便仰頭去打量城牆,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二丈高下,心想自己當初攀崖越山,都是輕而易舉,想來躍上這樣的城牆也不在話下了。

當下後退了數十步,攢足了一股勁兒,猛向城牆下衝到。堪堪到了城牆根兒時,“嘿”的一聲,雙足用力蹬地,身子登時猶如穿雲怒箭一般向上彈起。

他這一下用盡了全力,躍起時竟高過城牆甚多。卻不想身子這般的直直上衝,回落之時便也是直直的下落,距離城頭尚差了三、四尺的距離。

眼見著就要落回到原處,白白費了力氣,衛風“呀呀呀”的怪叫幾聲,雙手雙腳亂扒,身子竟硬生生的橫空向前移出數米,剛好落到了城頭正中央的平地上。

他長籲了口氣,拍著胸脯道:“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見前麵是個石階,便拾級而下,來到城中的街道之上。

他沿街尋到了黃靈靈的宅院,去推大門時,那門竟沒從裏麵落閂,“吱呀”一聲便開了。

衛風心中驚疑不定,連忙閃身入內。當躡手躡腳地溜到正堂大廳前,卻發現大廳之門也自開著,裏麵滿地狼籍,雜亂不堪。

他覺得有些不妙,便又偷偷地摸進了幾間旁廳,亦是如正堂大廳一般情形。

“難道是官家來人抄了小娘皮的家?把他們一家人都抓了起來”衛風心中發慌,跑到後廂房內逐間查看,非但找不到黃靈靈和其父母,就連那些奴仆下人們也一並不見了。

“慘啦!慘啦!一定是被抓起來了!唉,小娘皮細皮嫩肉的,若是進了牢獄,哪能消受得了?”他想著就此走掉,躲得遠遠的,但總覺有些不妥。幾番思量之下,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我怎麽這樣貪生怕死了?嘿,死就死啦,十幾年後少爺我又是一條好漢!我這便去投案自首,換了小娘皮一家人出來!”

時近三更,平陽城的大街小巷冷冷清清的,偶爾能聽到幾聲家犬的輕吠。

一名更夫打著燈籠,緩步巡行,不時敲擊著手中的木梆來,大聲報導:“平安無事囉!平安無事囉!”

經過一條巷子口時,突然間由旁側的小巷內衝出一個黑影來,正撞到更夫身上。

這更夫自負身材魁梧,力氣甚大,平素少有人及,但被那黑影一撞,身子竟然失去平衡,“噔噔噔”的斜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手中的燈籠也甩落到一邊,登時熄滅。

那黑影“喲”一聲叫,忙上前將他拉了起來,說道:“對不住!對不住!**,我隻顧低頭走了,沒看到你站在前麵……”

那更夫也是倒黴,摔倒時屁股正巧坐到一塊小石子上,登時痛得呲牙咧嘴,冷汗直冒,被黑影拉起來時,尚還在“啊喲!”“啊喲!”的痛叫著。

這黑影正是衛風。他本來是打算到縣衙投案自首,但走出了沒多遠,忽又停步,心下思忖:“不行,還不能去的!萬一小娘皮沒有被官府抓住,而我卻投了案,那豈不是虧大本了?弄不好還要白白搭上這條小命……嗯,小娘皮家裏沒人,或許是他們見大事不妙,舉家搬到別處去住了呢……”

當下拿定主意,決定先到關押犯人的牢獄探上一探,看看黃靈靈與家人是否身陷牢獄。

他不知道平陽城的牢獄處於何處,便四下裏遊走,想找個人來問問,剛好與這名更夫相遇,卻不想走得急了,竟將他撞倒在地。

衛風拉了更夫起來,見他滿臉的痛苦之色,皺眉道:“哇,大哥,你也太誇張了吧!就輕輕的摔一小下子,至於痛成這樣麽?”

那更夫借著暗淡的月光仔細一看,見撞倒自己的竟然是個頭發蓬亂、衣衫襤褸的乞丐,禁不住怒火上衝,揉了揉屁股上的痛處,大聲道:“臭要飯的,你說什麽?奶奶個熊的,你力氣還小麽?再大一點,我身上的骨頭非得被你撞斷不可!”

衛風有求於他,也不還嘴,說道:“大哥,我不是要飯,我是殺人犯!跟你打聽一個地方,你們這縣城的牢獄在哪裏?……”

那更夫聽他如此說,隻當是個瘋子,沒好氣地道:“你問牢獄幹什麽?是不是在外麵沒得飯吃了,想坐牢去?哼,那也容易,你提把刀去殺一個人就行了!如果不被秋後問斬,能坐一輩子牢,在裏麵吃上一輩子的白飯了!”

衛風道:“你胡說什麽!倒告訴我牢獄在哪裏,我有急事!”

那更夫“嘿”的一聲,道:“臭要飯的,你有狗屁急事啊!我可告訴你了,這半夜三驚的最好找個地方去睡覺,免得嚇住了別人。哼,剛才虧得我我膽子大,若換了個人,黑漆漆的見了你這副尊容,不嚇得半死才怪!”

衛風見他不答問題,盡跟自己胡說,突然間探出雙手,扳住了他的肩頭,道:“少廢話了!我問你問題,你倒是快說啊!”

那更夫猝不及防之下,肩頭被他抓住,不由得痛徹入骨,又驚又怒,喝道:“放手!快放手!哎喲喲……你……他媽……***,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衛風道:“你不說我就不放手!痛死你!”說著手上又用了些力氣。

那更夫怪叫幾聲,實在忍受不住,連聲道:“說了!我說了!牢獄在……在城西……”

衛風道:“什麽城東城西?操,我迷方向的!”推了推那更夫,道:“還是你帶我去得了……”那更夫滿臉的願意,推推搡搡,不願領路。

衛風臉孔一扳,惡狠狠地道:“告訴你,小爺我殺過人的,再多一個也沒關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錢不要要送錢,美女不要要醜女……嘿嘿嘿,聽見沒有?”

那更夫自思鬥他不過,無可奈何之下,隻得答應。返轉過身子,先前領路。

衛風為防他逃脫,跟在他身子左側,緊緊抓住了他的左臂。

兩人左轉右拐,穿街過巷,過得一盞茶功夫,那更夫手指前麵的一堵高牆,道:“那就是牢獄了。”

衛風見那牢獄也不過一丈來高,心中一喜,低聲道:“好,咱們就此分開了!你打你的更去,我進我的牢獄去。”說著鬆開了手。

那更夫先前害怕他會對自己有所不利,一顆心始終懸著,這時聽他要讓自己走,半信半疑之下,緩緩向後移動步子。

走了有五、六丈遠,見衛風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轉過身子,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衛風走到牢獄的圍牆下麵,足尖微點,身子輕飄飄的升了上去。他有了剛才縱躍城牆時的經驗,這次的力量拿捏得恰到好處,正落在牆頭之上。

跳入圍牆之內,隻見一排排牢房縱橫交錯,約莫有二百來間,想來裏麵關押了不少的人犯,

衛風大感頭痛,心想:“媽的,這麽多的房間,也不知小娘皮被關在哪裏,怎麽辦?總不成去問那些的看守犯人的獄卒罷。”

他趁著夜黑,在牢獄四周轉了一圈,見每排牢房入口處都有兩名獄卒把守,除非硬行闖入,否則斷難進去,不由暗自著急。

一急之下,雙拳不由緊緊握起,忽而心中一動,暗自喜道:“哈哈,正門進不得,老子就從後麵再開個門。我一間間的查,就不信找不到小娘皮一家人!嗯,如果找不到的話,就證明他們沒有被抓,已經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當下繞到一間牢房的後麵,右臂平伸,拳頭貼在牢房牆上,深吸了口氣,緩緩向內推進。

那牢房牆體建得雖然厚實,但在衛風的拳頭之下,竟變得如同土沙築成一般,拳頭推進之處,兩塊牆磚登時向裏凹陷下去,落到牢房之中。

不消得半刻時間,牢房的牆體便已被衛風挖出個半人高的洞來。

他探頭向內,見裏麵五、六名青年漢子並排站著,都是帶著枷鎖鐵鏈,一個個正瞪眼看著自己,臉上滿是驚奇之色。

衛風身子一躬,鑽到牢房之內,低聲道:“各位大哥好啊!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