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潭門鎮
我的心裏頓時一片冰涼,原本六個人住在大廳裏,後來耗子翻來覆去的說手癢總折騰,幹脆他就爬起來去捉傳說中的南海超大螃蟹去了。
過了大概十來分鍾,我跟怪人的對視比賽最終還是他先笑著眨了眼睛,那麽根據賭注,他要交出一樣好吃的東西,他想了想,說耗子口中的南海大螃蟹似乎特別好吃,於是就起身去追耗子,捕捉食材去了。
所以,台風前失蹤的兩個人雖然看樣子是搭夥去抓螃蟹,但實際上,倆人是一前一後離開的,從耗子的反應看來,他根本就沒跟怪人打過照麵啊!
“老子剛去那會兒,到處黑燈瞎火的,海岸上一個人也沒有,好不容易找到個破房子借走一盒餌料,等了大半天,手都泡出皺了才發現螃蟹的蹤跡,結果還是那種小毛蟹!”耗子擰了一把濕透的上衣跟我們回憶道,“之後也沒過多久吧,水越來越混,大浪一波一波的往身上打,老子回過神來一看,我操海水原來到小腿,什麽時候淹沒到胸口了!”
“從始至終朝聞道都沒出現過?”冬爺重新紮好馬尾,目光掃了一下怪人留下來的背包,“沿岸能通向南海的方向有那麽多,他應該是去了其他的海岸了。”
“老子知道這鬼天氣要出事,就想趕緊的回來,結果我拿了餌料的那間小破屋子窗戶給吹開了,裏麵的房主想爬起來關,恰好他的玻璃掉下來碎了一地,他個笨蛋一腳滑倒,摔的渾身都是玻璃渣,那叫一個慘啊我操……”
耗子挺無奈的搖搖頭,還伸手給我們展示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一道口子:“我之前進他家找東西的時候,就知道他是獨居,家裏還有一副拐杖,我要不幫他一把,他爬起來都難!截止剛才我進門前,都在那個笨蛋瘸子家修窗戶包紮傷口來著,你們問我道哥在哪,我是真不知道……”
“誰叫你順走了人家的東西,幫他這一次也算你還有點兒良心吧。”
冬爺擺擺手讓他閉嘴,聽耗子這麽一說,我們對他的火氣也消了,可大家的心始終都懸在嗓子眼上,朝聞道哪去了?他向來都不是會給別人徒增擔心的人,而且他也不會跑到誰家裏去順餌料啊!
窗戶外像被黑曜石之門堵住了似的,一片毫無光亮的黑色,在這種情況下出去尋人,就是把自己的命往閻王殿裏送。
台風吹的牆壁都在抖動,我們五個圍在一起坐著,卻是如坐針氈。隻要是人類,無論是誰,跟台風對抗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祈禱著怪人是一時嘴饞,聞到誰家裏煮了好吃的東西便鑽進屋裏避雨了,不然的話他呆在海邊這麽久還沒回來,冬爺他們的搜索又無功而返,就是意味著,他已經被卷到大海裏喂魚去了……
幾個男人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氣溫下降的很厲害,我哆哆嗦嗦的抱著腿,腦子裏跟沒信號的電視雪花似的,不知道該考慮些什麽才好,直到我聽見飯店老板從樓上噔噔噔走了下來。
“喲嗬,終於都舍得回來呆著了?也別太害怕,台風在我們這兒是常有的事情,畢竟是夏末秋初嘛,這回雖然來的有點太快了,但同樣它走的也會很快的——哎?你們怎麽還是少了一個人?”
老板端著一壺熱茶放到桌子上,聽我們告訴他有個同伴去抓南海大螃蟹至今未歸,瞪著眼睛非常直接的說道:“台風天去抓螃蟹,神經病啊!那你們還等個屁,看看外頭這天色吧,八成人沒了!”
看我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他歎了口氣,坐在席子上幫我們分析道:“你們說的那種南海大螃蟹,完全是被外頭的報道給忽悠了,潭門沿海這邊,隻有毛蟹。更大一些的海蟹很難抓的,要從淺海再往南走,一直到有礁堡的地方才能找到呢,那些海蟹是要在礁盤上駐洞的,你們那失蹤的夥計如果真去抓了螃蟹,那得從海裏走的相當遠呢!”
我心裏邊懊惱著幹嘛要和怪人賭螃蟹,邊燃起了一絲希望:“老板你是說,潭門沿海找不到他,有可能是他去了更往南邊的某個地方是嗎?”
“潭門又不是中國的邊界,往南走的話,先是有一片零散的暗礁,然後才會到達西沙群島,西沙那邊還有三沙市,再往南還有更多的礁盤呢!反正我們這兒的人根本不會拘泥於隻在潭門沿海捕撈,不知道你們的人有沒有這個覺悟……不過,話是這麽說,但是就算人離開這兒去了那裏,現在也是沒了啊,產海蟹的幾個礁島隻有落潮的時候才能看見,海水漲起來會全部淹沒的,更何況現在南海的浪頭已經比大樓還高了!”
我們來的匆忙,對於目的地的地理情況了解得實在是太少,隊裏的所有成員們都是內陸人,對於大海的認知僅僅是皮毛而已。如果怪人真的因為我們的過度自信和疏忽大意而發生了什麽意外,這是不是就叫做出師未捷身先死?那我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過啊……我和他之間……才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相互看著格外順眼的苗頭,這種子剛剛開始生根發芽,還沒來得及開出小花苞呢,他怎麽可以這麽突然、這麽無情的就……
不對不對,他的師傅說過他的命硬得很,絕對死不了的,絕對!
他們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我就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大家的手都有點抖,每個人都硬逼著自己坐在那裏冷靜下來,衝出去也是沒用的。
這場惱人的台風果然像飯店老板說的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很快。黑到完全浸泡在墨汁裏的天空,根本沒停留多久便在天上收縮起來,似乎在跟隨著風的步伐追趕到了更遠的地方去。久違的光明從窗外投射到濕淋淋的地板上,台風走了!
雖然還是淅淅瀝瀝的會落下幾絲雨滴,可是整個潭門鎮的景色,都在晨曦的光芒中,顯露出它原先的相貌來了。
夜盡天明,雲開日出!
大家放下手中的茶杯或煙頭,對視一眼,二話不說的就全部蹦起來,往門口衝過去!
大門一開,無比新鮮的空氣湧入了口鼻之中,簡直讓人覺得有些甘甜的味道!但大家誰也顧不得這些,我們像約好了一樣,拔腿就衝到了能看得見的最近的海邊去!
台風過境的確是一場災難,雖然潭門的居民早已經做好了防備,但地上還是隨處可見各種奇怪的大樹葉、塑料袋、不知名的碎片,大街小巷全是一片髒兮兮的模樣。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在屋裏憋了許久,這時候也統統打開房門,衝到街上來一邊嬉戲打鬧,一邊尋寶一樣撿拾著地上的東西。
我們在海邊刹住了腳,潮水隨著逐漸減弱的風力慢慢平靜下來,海岸上殘留下大片大片的貝殼、碎石、海草、魚蝦的屍體,還有罐頭瓶子之類的垃圾。
沒有人、沒有腳印、也沒有漂上岸的人類屍體。
朝聞道你這個混蛋到底哪裏去了?!
有個住著拐杖的家夥顫顫巍巍的向我們走過來,手裏拎著一條剛撿起的海魚,耗子哥迎上去跟他聊了幾句,我看他手上還纏著紗布,這才想起來,他就是被耗子順走了餌料、又被耗子救了一命的那個笨蛋獨居瘸子。
“產大海蟹的礁島啊,從那邊才能到達。”
瘸子遙手一指,將我們的視線引向了北方的一個小碼頭上——
“天氣平穩的時候,坐著衝鋒艇就能開過去了,喏,現在還看不清楚,再等一等,退潮就露出來了。”
隨著太陽的高升,天空也被剛打掃過一遍似的,一朵雲彩都沒有,海麵也映照的愈加湛藍。眯著眼睛看過去,一望無際的海平麵上沒有任何船隻和島嶼,隻在起起落落的海水浮動間,能窺見一小片時隱時現的咖啡色藏於其中。
那就是南方的礁島?開什麽玩笑,全都淹沒在水下了啊,我們就算坐快艇過去,也是找不到人的啊!
“奇怪了,道哥又不是傻子,他真的去抓螃蟹了?我看不一定。”冬爺扶了一把我晃晃悠悠的身體,轉身說道,“先別往壞處想,呆在鎮子裏等等看,他說不定會自己回來的。”
我覺得迎著太陽光,我的眼前還有些發黑,如果在海水沒漲潮前登上了礁島,然後像耗子一樣毫無察覺間水位就漲了上來,那麽等到發覺時再逃離就很困難了。這個時候再台風過境,海浪洶湧,即使是遊泳冠軍想回到陸地上來,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怪人他沒有魚鰓,不能在水裏呼吸啊!
我們一行人在瘸子的帶領下找到了此地的村委會,人家正發放木條釘子忙得不可開交呢,幾根好煙送上,村長很豪爽的就扯著大嗓門從廣播裏喊了起來:
“玻璃碎的都來登記,發新的了哈!還有誰家收留了一個特別能吃的小哥?一米八三長得不賴,多大來著?二十四五!誰家藏著或者見到過,到村委會來講一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