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三層
爭先恐後的魚群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我看不到白舒洋和取腦狂魔的情況如何,石板門的一角壓在了帶有浮力的木箱身上,我被甩到這個位置算是幸運的,還可以看看水中的環境變成了什麽樣子,恐怕他們倆現在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吧!
我意識到我們即將繼續下沉,真正的深海壓力在這股水流和氣流平靜下來以後會把我的身體壓扁成照片,慌忙警覺起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從腰上的繩索中掙脫而出,拚命踩著腳上的蛙鞋往上浮動!
腰上的繩結不是我們隊裏常用的那種打法,我試著拆了幾下反而是越抓越緊了!眼看著在那塊石板的覆蓋下,木箱帶著我們漸漸下沉,突然我覺得有什麽東西觸到了我的膝蓋,低頭一看,白舒洋從石板底下鑽出了頭來,她的頭盔上出現了一個很像蜘蛛網的龜裂,可能是在方才的晃動中磕上了木箱的尖角了,她隻是用手指抓撓著我的膝蓋,並沒有做出其他的指示來!
我愣了一秒鍾才發現她頭盔後的一雙眼睛幾乎是閉著的,她……受了傷了!
刀子,我需要一把鋒利的刀子割斷木箱上的繩索!有了石板門在它根本不可能浮得起來了!白舒洋還在不停的抓撓著我,我心說現在自保都成問題,我拿什麽本事回應她的求救?
我煩躁的想甩開她的手指,手一伸下去,她倒是一把將我抓住了!然後,她引導著我的手摸到了她套在潛水服外麵的那隻手環——
那手環我早就注意到了,雖然很漂亮不假,但戴在一個老女人的手上就顯得過於沉重了。這時白舒洋伸出另一隻手來擰動了一下手環,一截短小卻尖銳的雙層刀片彈了出來。
暗藏玄機,正合我意!
我連忙扭動身軀,將腰間的繩索在她手腕上蹭開,又掰著她的胳膊反手回去割開了她的連接——
其實有那麽一個瞬間,我是在猶豫還要不要幫這個白船長一把,她的狀態很不好,又是個殺人狂,救了她可能就等於給自己帶了個拖油瓶,但是……她的手又抓了一把我的膝蓋,我不忍心那樣丟開啊……
我環抱著她的雙肩,終於是將她從木箱旁石板下拉了出來,取腦狂魔我是真的無暇顧及了,不知道他帶著對白舒洋的一片癡心到底會沉向何處去。
我們倆脫離了束縛,緩慢的向著上方浮動了一段距離。白舒洋閉著眼睛趴在我懷裏,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了,我也好不到哪裏去,我的罐子裏雖然還有剩餘的氧氣,也一直打開著氣閥,可是我呼吸非常困難,四麵八方傳來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緊緊地禁錮著我,我覺得肺部都被擠成一個疙瘩,完全舒展不開啊!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抱著白舒洋這個昏迷之人不知道是對是錯,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我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隊友們身上了,可他們為什麽還沒有下來!
我突然想起,當初我和朝聞道是手拉手遊向龍洞深淵的,之所以會剩下我一個人,是因為他沒有潛水設備,隻能按照小王爺的指示,停留在能保證人體安全的海下三十米左右。
洞穴中那個基地裏所有能用的裝備我們都翻出來了,在椰樹林中我們還聽到,伍書喜的船上也是缺少像模像樣的深海潛水設備的。
還有那盤鬼船上的監控錄像,有個花褲衩在白舒洋的船上翻弄半天,嘴裏就是嘟囔著“水肺不夠了”,當時在場的人還有大肚子的胖子和取腦狂魔啊!
那麽這些人是怎麽敢在設備稀缺的情況下,也要前赴後繼的往龍洞裏鑽呢?
我想這不是不怕死,而是……另有蹊徑?
這個念頭剛起,通訊器的吵雜噪音中,就傳來了伍書喜的吼叫:
“全是氣泡!儂沉到了哪裏!”
我心中一喜,張嘴就大聲喊了起來,可是無論怎麽努力,喉嚨所發出來的音量都小的可憐:
“在……在第三層以下了,呼——呼——我喘不上來氣……”
一說話更缺氧,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一抬頭簡直像看到了湛藍的天空似的,他們那些人真的能靠著簡陋的設備就潛下龍洞深處來嗎?
突然有一道光芒從天而降,我一開始以為是眼花了,再仔細一看,那不是我卡在石板門和珊瑚岩縫隙間的電筒嗎?!
它居然還沒壞,就那樣沉了下來,可燈麵似乎在下一秒鍾就要被深海的壓力擠到裂開了,我急忙擺動起垂死掙紮的身體遊過去,海水的浮力在幫忙,白舒洋倒也不顯得沉重,我騰出一隻手去,居然穩穩的抓住了它!
緊接著,我看到了熟悉的背包。
那是我們隊裏統一發放的深咖色行囊包,我的那隻最小,但是小口袋特別多,外麵掛著兩三個防水袋的屬於小王爺,白舒洋的八音盒還封在裏麵呢!
既然東西都沉下來了,那麽人呢?我像是去捕捉一線希望一般,張開手臂,穿過兩個包裹的背帶,讓自己像衣架似的從頭到腳掛掛的滿滿當當!可一番折騰,卻耗費掉了我所剩無幾的力量,我腳上的蛙鞋再也蹬不動了,就那樣雕塑似的毫無掙紮的懸在了水中!
二層的灼熱完完全全被清涼的三層海水代替了,我支撐的真的好辛苦好辛苦,依舊不知道該怎麽自救。就在我絕望的即將帶著白舒洋一命嗚呼之際,從還沒閉上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個快速閃過的影子。
一縱即逝,環顧四周剛要放棄,它又是從視線裏飛速的閃過,我的手電投射出去,在它的身上映照出了非常美麗的一大片閃光!
隱約的,還有一抹抓不住的發絲拂過?
難道是想要飽餐一頓魚宴的水鬼!可是它那麽怕見光,不會接二連三的從我的光束中遊過啊,那麽……就是人魚?
我的心頭一動,那片反射著電筒光芒的美麗亮片是它身上的魚鱗!
一條活生生的人魚就從我的身邊出現了……然後呢?它會像抓住那個掉腦子的船員、像抓住冬爺一樣,抓著我的腳沉入深海,好好的享用我的大腦嗎?
這還是一箭雙雕,我懷裏的白舒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啊!
我不想在這兒就死掉,我忍不住就要開口求它網開一麵,但那顯然沒用,我帶著頭盔,既聽不到它的歌聲,也無法在水中傳出嗓音來了,我除了等死還能做些什麽……還能做些什麽……
我覺得白舒洋蠕動了一下,我的心頭也跟著一動:明月夜的海邊,我做夢一般遇到了一個早已死去的重要人物,我在海浪中根本就站不穩腳跟,他卻沒有把我拖走弄死,我的大腦還老老實實的貯存在我的頭顱之中。
說不定……可以呢?
我姿勢極度扭曲的伸手摸向小王爺包上掛著的塑料袋,裏麵封著白舒洋的八音盒還有耗子哥塞進去的三四包幹燥劑。八音盒受了些潮氣發不出聲,耗子哥說這種東西沒有辦法修理,隻能慢慢把潮氣吸出來,試試看它能不能恢複了。
我什麽也聽不到,順著輪廓摸索到了八音盒的邊緣,就那樣隔著防水袋將它在海洋之中打開了——
在銀河下麵,暮色蒼茫。甜蜜的歌聲,飄**在遠方。
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陳子川,你可以聽得到嗎?你的妻子白舒洋就趴在我的懷裏啊,她不顧生死,甚至不顧別人的生死,專門為你而來,那麽你能不能,為了她,為了你的桑塔露琪亞再出現一次?
更多的包裹從我身邊掉落下去,甚至還有幾個我急需的氧氣罐,可我已經再也騰不出手去捕捉了,這些東西應當是屬於伍書喜一行人的。物品感覺不到水壓帶來的難受,可人就受不了,他們到底……還能不能看到我的最後一麵呢……
我覺得有一大片很柔軟的東西從我腦後附過來,纏繞在了我的頭盔上。
我手中托著的塑料袋被另一隻手拎走了。
陳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