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飛蛇撲火

像是無數隻手、像是一張大網,冰涼濕滑的鬼草觸須源源不斷的伸過去,把天空也遮蔽起來,把站在那兒的老朱也包裹了進去。

我很難再往前挪動步伐,皮膚上的雞皮疙瘩也沒消退下去,在從深淵下帶上來的陰潮濕氣中,我隻覺得冷的要死,哪裏能感覺得出來張小爺所說的什麽“人氣兒”啊!

不過湧上來的東西,也不全是鬼草的藤條觸手,我的手背邊很明顯的蹭過去一塊堅硬的東西,石頭不該那麽尖銳的,我心說,那大概是死去的某個人的骸骨。

張牙舞爪的鬼草目的明確,直奔著起火點就去了,我們倒是不用擔心它們會對我們一夥兒難民出手。它們化為千百條豎起了上半身、進入戰鬥狀態的蛇,挾帶著濕冷水汽,盡可能的將那把要命的火撲滅——

但是,那火是燃在燈油上的,那或許是唯一能傷害到鬼草的東西。第一波湧過去的鬼草很快就化成了灰燼,猶如飛蛾撲火一般,但它挾帶著的濕氣也多少壓下去一些火焰的勢頭。想起怪人說它會很痛,我也感覺到冰涼的空氣中是夾雜著幾絲臨死前的慘叫的,可仔細一聽,似乎又是幻覺,那隻是一株植物而已。

深淵下的鬼草一波又一波的湧來、前赴後繼的葬身在火焰之中。原本我覺得,按照這個趨勢、按照這種犧牲精神,老朱當然是勝算滿滿的,可是誰知道跑路的那兩個黃雀也沒停手,我們看不到他倆,是因為兩個人順勢又縮回了石柱下的那個坑洞裏。而布條上的火焰剛被熄滅一部分,沒多久便重新複燃起來,而且,燒灼的範圍很明顯的擴大了——

他們的手裏有火源啊,而那根布條浸滿了油脂,是很長很長的。馬九航去燒那具棺材,隻是使用了纏繞起來的一兩圈而已,冬冬把那布條從瓶子裏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大範圍的鋪在他倆的活動範圍前了!

一丁點兒火星便可以形成燎原之勢。我看得到的微弱火光不斷的從地麵上飛濺出來,可以確定的是,兩個人打算做出最後的拚搏了,他們幾乎將那布條完完全全的點著了起來!

一時間,那些鬼草隻得回退了幾米,被那道火焰護欄擋在了外圍。即使水汽能夠滅得了火,也還是搓不掉布條上麵的油脂,隻要再一碰上火星,馬上還得燃起來啊!

馬九航也是夠拚的,已經這種生死關頭的時刻了,他還是沒放棄自己想要研究的東西,眼看著火焰能讓他們有一口氣的喘息機會,他立馬從坑裏跳出來,撲向因為這把火跟著腐爛起來的其他棺材,去獲取第三條長生法則的秘密去了!

而冬冬緊接著也冒了出來,他則往相反的方向跑開出去,我心裏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鬼知道他又要耍什麽花樣來著?

“這樣下去不行,師父的消耗太大了……”

我們一行人難以活動,隻得被迫觀戰,怪人的眼睛被遠處的火光映亮,聲音裏有一絲哽咽。

“我再說一遍,你哪兒也不準去!我從錦夜帶來多少人,還得原封不動的帶回去,你別讓我跟老板娘交不了差!”冬爺立刻打斷他,“別讓我被扣了工資啊……道哥你跟我有約在先的,不能因為你師父在這兒,就突然變了!”

“我知道……我肯定會護送你們平安離開,再去……”

“好了好了,你心裏知道該幹什麽就行!”耗子馬上就及時附和起來,堵住了怪人後半句打算。

“……我剛才是想說,師父現在的消耗太大了,他身體老了,我也沒給他續命,耗下去,對我們沒有好處,這兒也沒法收場了!”

本來我們的打算是讓他們相互製約相互打起來,趁著沒人有空顧忌我們,大家就撒丫子跑來著,可誰知老朱弄來了深淵底下蟄伏的鬼草,如此一來,路都被堵住了,我們的如意算盤打不起來,壓根兒沒法從這離開的!

我不懂怪人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如果自私些看來,我倒是希望黃雀能略微占些優勢,最好把火勢再擴大一點點,讓弱水淵裏的鬼草知難而退,這樣不就能把出路給我讓出來了嗎?

“冬冬怎麽跑去那邊了?”我們正無計可施著,小王爺反光的腦袋轉了個方向,我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團火光是懸在半空中的,乍一看過去,就像是顆明亮的星星從天上垂了下來。

“這個娃娃……莫要闖禍啊……”

冬爺也嚇了一跳,我眯著眼大概能看到他是剪了一段油布條,放在手裏點燃了。之所以懸在空中,是因為他爬上了一棵桃花樹!

“我看他是非闖不可了……”張小爺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冬冬這家夥究竟是想耍什麽把戲,總之一分鍾以後,我就知道事情無可挽回,這把火很難再撲滅了:

他把布條纏繞在了樹枝上,然後,隻要點燃一頭,“呼啦”一聲,接連著的幾根枝條全都著了起來!

我剛開始,沒覺得這是一場災難,我還慶幸著這把火倒是遂了我方才的願。如此一來,鬼草豈不是更得忙著去滅火,我們的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讓開了啊!

昆侖墟上的桃樹,生長得茂盛而密集,看著那醉人的粉紅一片片被引燃、葬身火海,的確讓人心疼。當然比我們更心疼的,肯定是一直生活在這兒的主人:丟了首飾的西王母大叫了一聲,馬上一聲哨子招來掉毛嚴重、差點兒燒成食物的青鳥,騰飛起來直奔燃燒的桃樹;老朱那邊當然也無法袖手旁觀,緊貼著我胳膊的鬼草觸手果然快速的蠕動起來,伸向了火光,我們之間的空隙一下子就留出來不少。

“冬冬這禍闖得不是一般的大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早弄死他!”

冬爺無可奈何的看著桃樹一株接著一株的被引燃,很快,這個漆黑的夜晚就被映照得明亮了起來,就連天上的雲也變成了橙色。燒起來的桃樹,雖然不像那沾了油的布條對鬼草有著致命傷害,可是這火勢蔓延開來,範圍可要大得多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熄滅的。我的周身騰出空隙來,活動了一下寒氣還沒消退的身體,突然腳底塌下去了一塊!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意識過來,同伴們對於冬冬的行為,所擔心的是什麽:

這兒不是廣袤大地上的桃林,這兒也不是常見的偉茂高峰,這兒可是昆侖雪山啊!

再厚的積雪,也抵不過一把灼熱的火焰,昆侖墟的組成中,雖說必然含有堅硬的石狀物質,但是在山體的表麵和深處,定然是同時混合著大量的冰塊和積雪。現在火燒在頂峰,桃樹根所在的土層已經開始融化了,如果不控製住火勢,隻怕這要命的火會繼續下移,到時候,可怕的坍塌可就要發生了啊!

我剛剛努力把腳從凹坑中拔出來,另一隻腳隨即跟著陷了下去。我想起進入死亡穀之前,在那個高原沼澤上經曆的一個開始蘇醒的清晨,心髒忍不住緊縮起來——這他媽出路是給讓出來了,可是我們真的能來得急在坍塌發生以前跑出昆侖墟?

要知道當初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吭哧吭哧花費了差不多半天時間啊!

我們唯有逃離這一條出路能活,待到鬼草散去,我們能夠看得到大片的空地了,張小爺瞪大了眼睛死命的瞅著亂七八糟的昆侖戰場,終於辨認出來當前的方位是什麽;耗子和林嶽嘀咕了兩句,也摸出來更路簿上的第一條路要怎麽去走了,可大家的速度根本就沒辦法快起來,火勢蔓延的速度比鬼草撲過去的速度快得多,也比我們想象中快得多,一腳深一腳淺,到處都是軟軟的,褲腳裏也沾滿了淤泥和雪水,這無形之中又增加了我們的負重!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現在就死,我必須把他們平安送出去。”

怪人突然又道了一次歉,我嚇了一跳趕緊又想護住他,可是一轉臉,我們周圍沒有別人。

老朱原先是倒在地上又站了起來,形勢所迫,他一個人打不過便把深淵裏的鬼草都給召了出來的。後來他的情況怎麽樣,我們無法得知,鬼草撲過去滅火的同時,把他都給包裹起來了,我們隻是通過怪人的嘴巴,聽說他再去消耗可能就撐不住了的狀況。

而現在,裹成人形的那一堆鬼草四散開來,往更遠的地方救火去了,老朱卻沒有留在原地?

“哎?你師父人呢?”小王爺是負責看護他的人,馬上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道哥,你剛才跟誰說話?”

“‘老朱’死了,師父還在。”

朝聞道抬起頭來,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