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茶壺,看著那水汽一點點的上騰。氤氳了她的雙眼。她並沒有關注到主子們在講的話。她隻是想起,自己那一次去海東城,看見的情景。海東城,實在說不上富裕。一般人家也就是三餐不愁,僅此而已。若是遇到了年收成不好,又恰逢休漁期。就沒有飯吃了。也正是因為如此,身為海東城城主,身上的壓力,想來真的很重。

海東城藥材雖多,可是值錢的藥材卻沒有。采到的藥材,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換成糧食。一直以來都是在各城之間,交換流通的。如今天厲王朝大統,他們和各城之間的來往也被切斷了。如今的海東城,很缺糧食。而天厲王朝的兩大家族,養著一大群的士兵,也需要大量的藥材。雙方都著急,她居然希望海東城能稍微多沾點便宜。畢竟,民生重要。

海岩喝著茶,看著安婧。安婧淡淡一笑,聲音更加篤定起來。“城主,要知道大司馬這兩年可沒少跟北謨城買糧食。”

“齊家也好不到哪裏去。”海岩垂下雙眼,手中的茶已經冷了,他開口道,“勞煩姑娘換盞茶。”

宜歌並沒有聽見。海岩不由得抬高了音量。“勞煩姑娘了!”正在出神的某人,猛地回過神來。伸手去拿茶壺。她纖長的手,碰到了茶壺。滾燙的茶壺,輕輕一碰,就燙出了個水泡。宜歌猛地收回手,塞進了嘴裏。

“沒事吧!”安婧著急萬分,急急走上前來。宜歌笑著搖頭,硬是忍下了眼裏的淚水。奚容心裏一動,手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克製自己站起來的衝動。在場唯一的大夫,海岩開口吩咐侍女去取冷水。水端來了,放在了她麵前的茶幾上。

“別把手放在嘴裏了,來……”海岩抓著她的手,放在了水裏。涼涼的水,滋潤著那傷口,一時間變得麻麻的。舒服得都不想要抽出來了。

“對不起!”宜歌很是抱歉地看著海岩,“打擾你們談話了,還給你添了這麽大麻煩。”宜歌說著將手從水裏拿了出來,卻又被按回水裏。

“別拿出來,再放一會兒。”海岩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手被水打濕。也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手抓著她的手。安婧在一旁看著,出言提醒,“讓姑娘自己泡手吧,神醫過來坐。”

海岩搖了搖頭,拿起了宜歌的手,仔細地看了看,又放在了水裏。“好好放著。這燙傷可大可小,要好好處理。指尖留個疤,對女孩來說,是一件很苦惱的事。”

宜歌沉默低下頭,低低地開口,“知道了。隻能勞煩神醫自己倒一下茶了。我再好好地泡一下。實在是謝謝神醫關心了。不好意思了。”

海岩淡淡一笑,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在回去的路上,他故意看了看奚容一眼,看著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隻覺得好笑。他嘴角勾起,故意開口:“姑娘是個婢女,雙手雖然長滿了繭子但是依然很柔嫩。如果能好好保持,一雙玉手都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宜歌一愣,一時間不能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手上的繭子所在的位置,一看就知道是習武之人。是不是這個神醫看出了些什麽。就算看出來了,他為什麽要說出來呢?安婧在她身邊,兩人正好相視一眼。宜歌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安婧溫柔一笑,“仔細一看,小柏還真是一個美人。原來不過是太過熟悉,沒覺得。主子你說呢?”

奚容一臉漠然,眼神淡淡地掃過海岩,又掃過安婧,最後落在了宜歌的臉上。他不得不承認,她長得還是不錯的。他不是因為熟悉才忽略她的美,他隻是不希望有多餘的人,發現她的美好。那種隱藏在清純容顏下的美好。

安婧見他不說話,立馬開口破除尷尬。“既然小柏沒事了,神醫,我們不如繼續剛才未完的談話,你覺得如何?”

海岩不置可否。奚容終於開口了,卻是問宜歌,“方才煮茶的時候,走神了。在想些什麽?”

宜歌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她不知道原來自己走神,也被他看在眼裏。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非要她說出來。“不瞞主子,奴婢曾經去過海東城。”

“什麽?”說這話的不止安婧一人,還有海岩。

宜歌鄭重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正因為奴婢去過,所以奴婢知道對海東城來說,五萬石糧食,不過是冰山一角。也因為奴婢去過,所以如果主子問奴婢,奴婢以為既然要合作,就要好好的商榷。”

“小柏不是為了要請還城主治你師傅的病,才故意為城主說話的吧?”安婧臉上的笑容依舊,可是神色間已經有些驚慌失措的模樣。這個時候,她這些話,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湖麵。他縱然有千百個理由,這個時候提出來,似乎都是利益至上。在民生這一方麵,他實在是站不住腳。

宜歌見安婧如此神色,心下亦有些不舒服。“這隻是奴婢個人以為,畢竟在商言商。主子和城主的合作,要互利互惠。否則,還不如請城主去找一個救世主。主子,以為奴婢此言,是否恰當。”

見她聰明地說完了自己想要說的,又把事情推回到自己身上,奚容居然也沒有生氣。他薄唇輕啟,開口道:“六萬石,如果城主有意,我們可以繼續商談接下來的事宜。”

安婧見他如此說,顯然是鬆了口氣。他知道六萬石,足足多了一萬。這已經是主子的底線,若是還不能打動海岩。他們就必須另行尋覓夥伴。畢竟合作夥伴不止一個。然則朋友越多,行事越方便。

海岩沉默喝著茶。他清楚這六萬石,已經是對方的底線。比他預期的已經要好一些了。隻是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婢女所說的話,居然有這樣的分量。這厲奚容,究竟是太看重這個婢女了,還是真的有誠意和自己合作。

要麽齊家要麽李家,他此番前來,所有的可能的選擇都被排除幹淨。剩下就是二擇一。正如厲奚容所言,雖然李家給

出的價碼很讓他心動,畢竟是空口白話。大司馬可是馬上得的天下,他要是反悔,自己也沒有任何的反抗之地。相較之下,一向行事嚴謹的厲奚容,才是他的首選。

“城主如果還沒有考慮好。可以好好再考慮一下。”安婧開口,說話的同時卻是看向了宜歌。

宜歌聽到六萬石的時候,心裏也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自己的主子居然因為她一句話,將籌碼抬高了這麽多。在安婧看她的時候,她探尋的目光也正好望了過去。兩人四目相對。

安婧還想打探些什麽,可這一瞬間,他隻看見一雙迷蒙的眼。

宜歌卻渾然不覺。她望進了一雙純黑的眼睛裏。那深邃的溫柔的眼睛,勾起了她那段美好的回憶。她癡癡地露出了一個迷蒙的笑容。

安婧猛地別開了眼。他不知道她是怎麽了,隻知道她的笑容她的眼神,並不單純,似乎夾雜了某些異樣的情愫。而那是他所不能碰觸的。

“安大人,據我所知,你們安家如我海東城,可是有生意來往的。”海岩突然顧左右而言他。安婧一愣,隨即點頭。“安家販鹽起家,如今官鹽當道,我們家的生意是不被允許的。然則不瞞城主,暗地裏多多少少也和海東城有所往來。”

“因為官鹽的盛行,價格要便宜得多的井鹽,市場要比海鹽廣。我們海東城原本就是靠著海鹽來糊口,如今若不是還有安家,以及另外一些老主顧,日子都快要過不下去了。”海岩說著擱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盞,聲音沉重,“海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安大人能夠答應。”

“城主請講。”安婧溫和一笑,在奚容的示意下,開口試探道,“如果是希望安家的私鹽能夠從你海東城正規的渠道上購買。這件事,我可以做主。雖然正規渠道的鹽要比漁家自己曬的貴上一些,質量還是好上許多的,安家不虧。”

海東城的稅收想來是越來越不景氣了。不然堂堂一城之主,是不至於和老百姓搶生意的。這些年來安家雖然在海東城買私鹽,和私人合作,好好壞壞的都有,也會遇見一些死不認賬的。雖然沒什麽大礙,可是也不是長久之計。既然想要靠私鹽吃飯,總歸也是要找一條正規渠道,保證自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海岩聞言,笑了。“和聰明人說話,真是省力。那麽就有勞安大人了。”

他說著站起身,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

安婧亦站起身,“城主謬讚,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要雙方都滿意。具體事宜,我約城主,帶上賬房管事,詳細再談。”

海岩難得有禮地朝著奚容做了個揖,“告辭了,太子殿下。”

“安婧,送城主!”

“有勞了!”海岩看向了安婧,眼神中多了一絲欽佩。能在朝堂上穩坐一端的少年人,屈指可數。他,想來前途不可限量。

走之前,他還很好心地提醒宜歌,可以把手拿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