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什麽？宜歌隻覺得頭昏腦脹，聽不清，又似乎聽得真切。看著眼前醉意迷蒙的臉，她焦急萬分。“你在說什麽？再說一遍……”

溫柔的聲音，帶著低低的請求，讓人無法抗拒的美好溫柔。奚容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癡癡地笑。宜歌出神地看著他的笑顏。在醉酒的情況下，他展露的會是最真實的自己嗎？他在笑，可是眉宇間那哀傷，仿佛是濃重地化不開的墨。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撫摸著她的臉。看見他緊皺的眉心，不舍地輕撫。

奚容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邊上。無意識地露出了一抹，輕輕淺淺的笑。在她那深邃的溫柔的眼眸裏，他仿佛看見了那一抹微微的桃花色。還有那淡淡的軟軟的花香，彌漫在鼻尖。他伸手抓住那飄落的花瓣，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好大的一片花瓣，好軟好香。他輕輕蹭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舒服的感覺，蔓延四肢百骸。他緊緊地抓住那片花瓣，不想要鬆手。宜歌感覺到他的手收緊，想要抽手。隻見他眉頭緊皺，低聲呢喃著，“你是我的，別走……”

一時心軟，宜歌沒有抽手，隻是靜靜看著懷裏的人。他醉的時候，整個人都柔柔的軟軟的，收起了刺人的鋒芒，看上去可憐兮兮的。迷蒙的雙眼再度睜開。奚容愣愣地看著眼前她的臉。她的臉在晃來晃去，看不真切，不知道是幻覺還是她真的在。奚容猛地搖了搖頭，覺得頭痛欲裂。是不是真的她，他也分辨不清。隻是覺得就這樣躺在她的懷裏，很舒服，很滿足。他看著她的臉，輕聲呢喃，“人麵桃花相映紅……你，還和當年一樣！”如水的春眸閃動著靈慧皎潔的光芒，那笑靨如花。所以一直印刻在他腦海深處。始終舍不得忘記。

一句話，讓宜歌仿佛是被雷擊中。她看著眼前的人，聽著他說這話的神情還有聲音。和昔年的那個人重疊在一起。莫非她認錯了人……還是……那年厲奚容也在場，他聽見了也不奇怪。可是當時她同安靖說的時候，安靖吞吞吐吐的。亦或者安靖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她隻是懷疑而已。那麽究竟，那個人，是誰？

“當年的你也是一身的綠，闖進那片桃花林。那麽鮮豔那麽活潑……”他癡癡呢喃，神情越來越疲倦，再然後閉上了眼，靠在了她懷裏，沉沉睡去。

他的眼神，他的微笑那麽的溫柔。宜歌的心，猛烈地跳著。她不敢，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心裏有一個很明確的聲音告訴她。她錯了！就算當年沒有錯，現在的她，也錯了，錯得離譜。安靖，那個如水一般溫柔的男子，或許早就已經隨著她的記憶變得麵目全非了。清澈的水，會映出哪怕隻有一絲絲的汙垢。他的眼眸裏的自己，也不是彼時的模樣了。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宜歌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更多的時候，他懂得她。更多的時候，他能接受她的所有。如果當年沒有錯，

今時今日也錯了吧。可是如果……連當年也是錯的。是不是？宜歌猛地搖了搖頭，她不敢想了。

奚容醉得厲害，漸漸地手上也沒了力氣。宜歌看著一旁的醒酒湯，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給他灌下去。她總覺得，他也是難得才有一次機會，醉一場吧！既然他想要醉，便讓他醉一場吧。她會在這裏，守著他。讓他好好醉一場！

扶著他躺好以後，宜歌站起身，為他理了理被子。轉身離開。

外頭，天邊已經泛出一絲魚肚白。她抖了抖自己的裙擺，一甩。在寢殿門口的石階上坐下。一副坐佛的模樣。

黑羽帶著一身傷回來的時候，跌跌撞撞地走進來。看著他身上的劍傷，還有那渾身的血。宜歌支起手，撐著頭，斜眼看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懼意也看不出一絲的在意。仿佛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人，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個人而已。

看著眼前，穩穩當當坐在石階上的這個女人。黑羽的心不知道為什麽，漸漸安定下來。他渾身是傷，總以為自己這一次，是逃不過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個女人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卻不知道為何安定下來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堅信，自己會沒事的。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宜歌淡淡一笑，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樣子，這件事辦得可不輕鬆！你自己以為呢？”

黑羽喘著粗氣，扯開了一絲笑容，“是不輕鬆，不過還好這件事成了！”

宜歌瞟了他一眼，“成了？”她的眼中，滑過一絲興奮，“那麽我要的人呢？”

“在外頭！”黑羽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堅定。他渾身鮮血，這句話，仿佛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聞言宜歌猛地站起身來，興奮異常，“好，真是太好了，待我去會一會他。”

說著她大步子衝著黑羽走去，一邊走一邊喊，“來人啊，扶他下去休息！”

黑羽看著她臉上閃爍著的自信的光芒，心裏又是猛地一跳。說實在的，她雖然不過是一個奴婢，可是這樣的氣勢，卻比他所遇見的任何一個主子，還要強上幾分。她的聰明才智，也不是尋常人，可比擬的。

她大步流星走路時的樣子，深深牽引著他的目光。無比的崇拜，無限的佩服。

她走了，黑羽連最後一絲撐下去的力量也被抽走了。一下子就倒了下來，眼睛漸漸地閉上了。身後，一縷陽光灑下。他感覺到那絲絲溫暖，似乎天已經亮了！他再也不用擔心了。黑暗，終於是會過去的。

宜歌從寢殿出來，快步走向前院。依舊是在那紫藤架下，圍了一群的人。中間有人，團團圍困起來。宜歌緩步上前，眾人皆退開一步。

宜歌之前還在奇怪。昌輝閣了的下人一向也不是好事之人。往往他們命人抓來的嫌犯，是不會有人敢上前來圍觀的。今兒個怎麽一個個都好像是嗅到了什麽香味兒一樣，

湊上前去。剛想著開口訓斥。隻見眾人圍困之下的這個男子，長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黑色夜行衣被割裂得不成樣子。破裂處露出的肌膚，如雪一般白皙。發髻散落，三千黑絲飄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微微低垂著頭，眉頭微皺。那神情，就仿佛是花兒被晨間的清露給打濕了，無力嬌弱，讓人不由心生憐愛。

在看他身段輕盈，雖然一身是傷。卻猶自強撐著坐起身來。姿勢看上去讓人無端端地覺得可憐。

宜歌走上前來，一旁圍觀的人，都退開很遠。雖然懼怕宜歌的**。威。可是還是小心翼翼地不肯離去，就在一旁觀望著。宜歌也難得好心情的，沒有去計較這些小事。這好奇之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可沒有想要掐滅昌輝閣裏所有人最後的這丁點熱情。

一群人退到一邊之後，隻剩下宜歌一人站在黑影麵前。黑影費盡力氣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渾身狼狽卻無法遮掩他的絕代風華。宜歌蹲下身，和他對視。

第一次，黑影這麽近距離地看一個女人。他的世界裏，和所有人永遠隔著一張麵紗。他的主子說，他這一輩子隻能活在黑暗中，掩藏起他的容顏。所以他給他取名叫黑影。他從來沒有和一個人這麽接近過。

鼻尖聞到一股清冽的酒香。隻見她的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臉頰。黑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宜歌見他這模樣，輕輕一笑。“你知道嗎？你有多漂亮！”

漂亮？黑影不懂她在說什麽。她看自己的眼神，為什麽會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兒。宜歌看見他納悶的眼神，有些吃驚。擁有一張豔絕天下的臉，這個人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的臉，對別人殺傷力有多大。這麽一想，宜歌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開口說出來的話，帶著顯而易見的惡毒。

“我真想知道，你的主子，是怎樣把你藏得這麽好的。要知道，就憑你這張臉，就足以讓天厲王朝的好色之人，為你瘋狂！你能這麽為你主子賣命，想來是你和你主子的關係，匪淺！”

黑影越來越聽不明白她在講什麽了。可他不是傻子，他聽得懂的是：她說他的臉很美。除了主子之外，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此番他想不到黑羽會叛變。才會不小心著了他的道，被人給生擒了。現在想來，剛才那些人圍著他看，估計也是因為他的臉吧。

“你說我要是把你的臉毀了，或者說把你殺了。你主子會不會把我宰了？”她的話輕輕淺淺的，帶著一種讓人迷醉的味道。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黑影忍不住顫抖起來。他突然想起，有一天。主子癡癡地看著他的臉，伸手輕輕撫弄。他一個大男人被主子同樣的男子摸著，實在是有些奇怪。可是看見主子那神情，他不敢退開來。他記得那個時候，主子說：“如果有一天，你被別人抓住了。讓他看見了你這張臉，你一定要想盡辦法保住你的命。回來，讓我替你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