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聲音聽起來是小心翼翼的,但是在靜寂的牢房裏卻顯得異常刺耳。
輾轉難眠的鄭詩蘊被嚇得不輕,瑟縮著身子將腦袋深深埋進自己的身體裏,想要把它當成一場惡夢似的。
可是,緊接下去的聲響,表明這真的不是一場惡夢。
牢房門推開的聲響盡管輕微,但驚嚇中的人每一根神經都是緊繃著的,聽力也最為敏銳,她分明聽到有人推開門,且跨進了牢內。
一股生人的氣息冷冷地逼近,鄭詩蘊緊閉的眼睛睫毛抖動得厲害,就連小腿都忍不住要抽起筋來。
恐懼攫住了她的心,緊張得快要窒息,連呼吸都快接不上了。
她覺得不像是之前那些惡猛的獄卒,他們要來抓她出去審訊的時侯,通常動靜都會出奇的大。可是這會兒,卻是如此躡手躡腳,氣息這般詭異。
一種危險的意味襲來,鄭詩蘊並不傻,平時也是鬼點子特別多的人。隻不過,她的鬼點子多半是用來對付義妁,真要對付窮凶極惡的歹徒,還真是沒有嚐試過。
恐懼也令她一下子慌了神。
鄭詩蘊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是繼續裝死好?還是奮起反抗?或者……
還未等她掙紮出一個答案來,突然那團偷窺過去的黑影迅速放大,一股淩厲的感覺向她襲來。鄭詩蘊出於本能,偷偷睜開眼睛,從眼縫裏偷眼看去,正好看見在微弱的燭火下,映照出一個清瘦身影揚起手中的劍,猛然向她刺下。
她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就地一滾,重重地撞向了牆壁。
劍,並沒有刺中她。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再裝死了。
性命倏關,如何裝死。
當那個刺客揚起手裏的劍再刺第二下的時侯,驀然,鄭詩蘊開始一邊躲一邊大聲喊救命了。
“有刺客,有刺客——”鄭詩蘊扯著喉嚨喊。
突然,外麵奔進來一個高大的人影,人方至,一隻飛鏢已經射了進來,直接命中刺客的手,刺客手裏的劍咣啷一聲掉地上,手裏的鮮血陡然如注般湧了出來。
衛驍早已進來,出招要治服刺客。然而,那個蒙麵刺客其實武功也不弱,之前被刺中,也是因為沒有事先防備,出其不意才一招中的。如今緩過神來,與衛驍對招,衛驍發現,對方的招式淩厲,內力深厚,並且輕功也不弱。
幾個挪轉旋移,很快的,他就出了牢房,盡力殺出一條路,逃了出去。
衛驍待要去追他,鄭詩蘊卻喊道:“別去,衛大將軍,你來保護我吧。萬一,他要是還有同夥來,怎麽辦?”
衛驍隻得留下,回到牢房之中,以劍挑起了地麵上的劍,握在手裏。
鄭詩蘊哭道:“我喊了那麽許久,為什麽沒有獄卒跑來,反而是你來救我?”
衛驍冷笑:“你還指望他們來救你,看看外麵的人,早就被刺客藥倒了,哪裏能來救你?也算是你運氣好,正好是碰到我來了。”
“你是想救我,還是想救義妁?”鄭詩蘊突然十分哀怨,忿恨難平的語氣藏也藏不住。
“當然是想救你們。”衛驍頓了一下,說道,“你和義妁是師姐妹,一條船上的人,豈有救她不救你?我相信,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也不可能放下你不管。隻是,她呢?”
衛驍明顯就是放心不下義妁,這才會深夜闖來天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不過他比皇帝晚來了一步。
當然,也是剛班師回朝,各種交接,各種工作羈絆了他。
他一忙完,大家都去休息了,他自然要瞞著蕭雲飛過來看看,哪怕是因此得罪了劉徹,讓他的功勞獎勵被取締,他也無怨無悔。
隻不過,他最想見到的女人卻不見了,而鄭詩蘊卻遇到了刺客。衛驍心裏自然也滿腹疑竇。
聽見衛驍問起義妁,受了驚嚇,心中滿是忿恨幽怨的鄭詩蘊立刻回道:“哼,你的寶貝義妁,早就跟著陛下跑了。”
衛驍心裏一個格登,連忙追問:“到底怎麽回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那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把我救出去。否則的話,我就不告訴你,讓你自己去問她。”鄭詩蘊趁機提出威脅。
衛驍想了想,道:“那是自然的。就算我不救你,義妁也會回來救你的。所以,本將軍肯定會想辦法。”
鄭詩蘊撇了撇嘴,幾欲又哭出來:“那倒是未必。她現在可是攀上高枝兒了,哪裏會記得我?這不,她自個跟著陛下就走了,把我撇下了。”
衛驍聞言皺眉:“為何跟著陛下走?陛下不是下旨抓她嗎?”
“陛下是因為皇後告狀,說她的醜臉是偽裝的,為的就是不想侍君。那陛下還不勃然大怒,下令一回朝就把她抓起來嗎?可是,她已經恢複了容貌,你覺得陛下不會再起什麽心嗎?陛下喜歡她,誰都看得出來?皇後當然也看得出來,所以,皇後才會告狀,想她死,可是她也會巧舌如簧地替自己辯解,說自己無意隱瞞,是因為這三個月之中治好了傷,正要稟告,並非欺君。陛下聽了這解釋,又覬覦她的美貌,所以不僅不降罪於她,反倒把皇後給罵了一頓。”
“皇後也來了?”衛驍插話問道。
“不僅皇後來了,就連館陶長公主也來了。”鄭詩蘊沒好氣地說,“ 陛下是一心護著我那個小師妹,這才會和館陶長公主也吵起來。陛下不僅無罪釋放了她,並且封她為‘女侍醫’,甚至為了她,把太醫院一分為二,一半安置到桂宮去,讓義妁負責。這不就是明擺著想靠義妁更近嗎?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相信義妁也看出來了。可是,她就是沒有拒絕,就這麽跟著陛下走了,把皇後氣得半死,把我也扔在這裏。”
衛驍聽出了鄭詩蘊心底的怨氣,反感道:“她是那麽弱勢,她不跟著陛下走能怎麽辦?這是天牢。陛下難得知道是皇後的陰謀,願意赦免她的罪,她豈有不抓住機會?”
“哼,是啊,”鄭詩蘊冷笑,“就算是給陛下侍寢,那也要抓住機會,總比欺君之罪被殺頭強!”
衛驍的心瞬間像是被刀劈中了,碎成兩半。
雖知是鄭詩蘊有意激他,又知義妁自重,不致於那麽糊塗,可是,架不住對方是天子,仗勢欺人。
這或許也是衛驍想當天子的原因。隻有高高在上,權勢勝過天下所有,那才能保護到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
可是,如果想保護的人在這之前已經成為別人的人了,那又該如何呢?
衛驍心裏如同被千萬隻螞蟻咬齧一股,恨不得插翅飛去看看。
“不會的。她不會這麽做,”他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如果她會的話,早就是娘娘了。她不惜得罪陛下,也要偽裝醜陋,這才會有這後來的事。”
“此一時彼一時,或許,她現在覺得當娘娘好呢?”鄭詩蘊挑撥離間似乎就是一種本能的技能,張口就來,“人都是會變得。像剛才,她就沒有為我求情。我是活生生被判了個終生監禁,她連為我多說一句話都不肯。”
衛驍道:“你不一樣。她隻是裝裝醜,陛下說沒事就沒事。你的案子是牽涉到人命。人命關天,隻有你自己經手。況且死的人是駙馬。就算陛下想為你開罪,也得問問滿朝文武同不同意。你以為這麽簡單嗎?能夠不讓你馬上就死,改判終生監禁,你已經要慶幸了。”
鄭詩蘊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那怎麽辦呢?你說說,我怎麽辦?難道我就一輩子就在這裏了嗎?你看,剛才還有刺客要我死。不要說一輩子了,多住幾個晚上,我的小命就沒有了。”
“那倒未必,”衛驍緊了緊手裏的劍,“其實,說不定這反倒是一件好事。有刺客出現,反而會救了你的命。”
“這是什麽意思?”鄭詩蘊問。
“你耐心等著吧。”衛驍交待,“我出去會叫人來保護你的。你就不要一驚一乍的了。義妁不會放下你不管的。還有,你也不要這麽樣胡亂猜測她,這會給她帶來麻煩的。她有麻煩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倒是她好了,反倒能處處幫襯你,別做糊塗人。”
衛驍說完,轉身就出了牢房。
“喂,等等,你說清楚,你要怎麽救我?”鄭詩蘊追上去問。
可是衛驍也不再說什麽,趕緊出去找了侍衛前來,說是出了刺客,讓他們來看守。自己倒是握了劍,直奔朝陽宮去,連夜覲見陛下。
劉徹剛回到朝陽宮,正要就寢,聽到衛驍連夜求見,正待不見。
衛驍高喊:“天牢有刺客,難道陛下不想知道真相嗎?”
劉徹隻得召見他。
衛驍見了劉徹,將手裏的劍呈了上去。
“這就是那名刺客留下的劍。他藥倒了獄卒,正要行刺義妁,結果被微臣所救。”
“就那麽剛好,你正好在那邊?”劉徹狐疑地看著衛驍。
衛驍知道劉徹十分睿智,也不打算瞞著,老實答道:“正是想去天牢看看怎麽回事。天牢不是人待的地方,犯人常被屈打成招,故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