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聞言,眸色瞬間陰鷙,鼻翼微張,冷冷“哼”了一聲,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多年懸案,雖然未有直接證據,然而真相是什麽,觀看局中人的各色表現,已經呼之欲出。

館陶長公主,竇太主,他的姑母,從小到大再熟悉不過的人,又怎麽能不知道她為何要這麽做?劉徹是她扶持上位的沒有錯,可是主見極強,哪裏能對她百依百順,越是強大越是有主意。

而他對王太後不同。王太後是他的生母,無論他再有主見,在生母麵前,大部份時侯還是會唯命是從,真心孝敬。可是對竇太主呢?怎麽能夠心甘情願聽其擺布?

並且王太後雖然有眼光,當初選擇與竇太主聯姻,但這並不意味著姑嫂二人就脾氣相投,相處得來。

很多時侯,王太後也會被竇太主的權利欲以及囂狂的態度所氣惱。作為母親,他當然願意皇權就在兒子手裏,那個當初扶他上位的姑母不要三天兩頭來提醒他這件事情。因此在遇到一些事情,竇太主過於囂狂的時侯,王太後就會出麵叱責她,生生以太後之尊把她壓製下去。

這肯定會讓竇太主很不爽。

更何況陳阿嬌成為皇後之後,嬌橫無比,妒心奇重,她與劉徹的感情不好,竇太主肯定會護著女兒,王太後肯定會護著兒子,彼此各為其子女,也無所謂對錯,但感情肯定日漸生隙。

竇太主一怒之下,想要除掉王太後,少一個壓製她,是絕對有可能的。不管是為了女兒,或者為了自己,都值得一拚。

劉徹冷然道:“姑母主觀臆測,胡亂攀誣,怎可令天下人服氣?朕是九五至尊,想要哪個女人,還用得著這些小心思嗎?朕斷案,隻是為了公理法度。太醫院何其重用?太醫們負責的是皇宮裏包括朕在內各個皇子皇孫的身體健康,豈容什麽渣梓存在?丹心案是肅清太醫院汙垢的關鍵,皇族之人的安危怎麽可能交到這班小人手裏?朕焉能不重視?姑母要證據。好!朕就給你證據!你回去等著。一個月之後,朕會請百官參加,公開於宣室審理此案,不必嚴刑酷吏,定然斷個明白!姑母,請回吧!”

他怒而拂袖,像是在驅趕一隻蒼蠅似的。

館陶長公主知道劉徹不好惹,僥幸靠著狡辯和身份糊弄過去,能躲一時就一時,於是順著台階下,微一施禮,就告退了。

館陶長公主離開之後,義妁一直盯著劉徹看。

霸氣的劉徹不知不覺在那樣企盼與期待的目光下,不禁心軟了,他對張湯道:“把崔府誌押下去,好好看管,這一個月要是有什麽疏失,你的小命也不保。讓醫官把醫書抄寫下來吧。”

“是,陛下。”張湯趕緊遵旨。

劉徹走到義妁麵前,凝視著義妁,安慰道:“你不必如此失望。這個案子並沒有完結。給朕一個月的時間,各項人證物證取調完整之後,涉案之人,一個也跑不了。”

義妁點了點頭:“嗯,陛下,臣相信你。謝謝陛下。”

彼時,衛驍匆忙趕到暗香樓去,卻見李延年在那兒玩樂。李延年看到衛驍把裏裏外外全部都包圍起來,就上前來問是怎麽回事。

衛驍將案子對李延年說了一遍,李延年聞言拍了下腿,衛驍道:“正好。那個叫什麽玉奴的小姑娘在我那裏。我買下她了,跟我回府。”

“你買下她?”衛驍奇道。

“是的,也是因為她聰明,”李延年道,“你可知道,並非我救了她,是她的聰明救了她。她被關在了房間裏,原本是逼她就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在這場所中,天天都有這種姑娘,賣了身,剛開始都鬼哭狼嚎,後來還不是習慣了就好。所以,她叫得再大聲,再淒慘,根本也沒有人會救她。那媽媽也是狠心,第一個客人就是四十多歲的黑大漢,可想而知,那個玉奴早就嚇得腿都軟了。”

“說重點。”衛驍有點不耐煩。

李延年笑道:“好好好,馬上就講到了。說玉奴聰明是因為她也呼救了。但她不像別的小姑娘喊‘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是自願的,我是被賣來的,救我呀’……”

他扯細著嗓子模仿女聲,讓衛驍再煩燥都忍不住嘴角上揚。

“那她喊什麽?”

“那玉奴喊:“救命啊,我是天下神醫鄭無空的愛徒,我是當今天子身邊的頂極紅太醫,人稱‘女扁鵲’義妁的好朋友,如果她知道我被你們欺負,一定會替我出氣的。我要是死了,你們就草菅人命,還不快把我放了。我是被人設計陷害才到此到的呀。救我,我定然以百兩銀子酬謝,或者替我帶個話給義妁和我師父鄭無空。讓他們帶銀子來贖我也行。媽媽啊,你快放了我,你得罪我事小,得罪義妁事大啊。”

李延年還是在模仿,但這次衛驍沒有催促她,而是直接往外走:“走!”

李延年趕緊跟上。

李府,夜已深,卻燈火通明。李延年的幾個侍妾正在打馬吊,玉奴在一旁侍侯。

衛驍到的時侯,玉奴立刻就認出來了,曾經衛驍也到複縣生活過一段時間,因此立刻喊了出來:“衛大將軍,你來了,是找我的嗎?快帶我去見師父吧。”

衛驍快步走到玉奴麵前,微笑著點了點頭:“放心,我會的。”

他取出一袋銀子給李延年,道:“多謝年兄救了玉奴。玉奴是丹心案重要證人,我必須帶她進宮見義侍醫和陛下。你可否割愛?”

“哈哈哈——”李延年大笑,一把將銀子推開了,“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種人。這點錢我不會放在心上。既然你也說了,玉奴是丹心案的重要證人,那麽,身為臣子,為陛下分憂是應該的,人,你就帶走吧。”

“多謝年兄。有要務在身,衛某先行一步。待事情解決了,再請年兄喝酒。”衛驍抱拳辭別。

玉奴也跟著施禮謝過李延年,而後顛著碎步跟著衛驍走了。

李延年突然又追上來,道:“容我多說一句。此案凶險,怕玉奴遭不幸,還是換上侍衛衣裳,隨你一同入宮要方便一些。”

衛驍趕緊謝過:“多謝年兄考慮得周到,既然如此,就準備兩套衣裳吧。一套給鄭無空。”

於是玉奴換成侍衛裝之後,帶著一套衣裳,隨同衛驍前去見鄭無空。

她的情緒激動極了,淚花在眼裏閃爍。這幾天,就像幾個世紀那麽長。想到暗香樓的處境,後怕不已。玉奴的身上,遍布被鞭打的痕跡。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挺過來的。

更重要的是,玉奴實在害怕她的清白給不了鄭無空,隻能給那些臭男人,那才是她最感惡心最無法接受的事情。幸好,李延年及時出現,救了她。

玉奴越是走近客棧,越是知道離鄭無空越近,越是淚眼婆娑,那是一種絕處逢生,失而複得的心情。

“師父,師父……”玉奴激動地奔進客棧,推開衛驍所指的那間房門。

鄭無空激動地站起來,玉奴飛奔過去,一古腦兒撲進了鄭無空的懷裏。

鄭無空陡然被抱得那麽緊,懷裏突然有了壓迫感,一時之間也有點尷尬,張開雙臂,眼睛瞪著衛驍。

衛驍笑了笑,把劍放在桌子上,坐了下來。

“好了,好了,”玉奴的哭泣讓鄭無空手足無措,“別哭了,好孩子。你再哭,鼻涕都要蹭到我衣服上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玉奴這才意識到失態,慢慢收斂了,羞得連忙躲一邊去用手帕擦拭。

鄭無空也到桌邊坐下,了解事情經過,聽說是在暗香樓那種地方,怒從中來,把崔府誌罵了一遍。

接著,衛驍就對鄭無空說換裝秘密進宮,鄭無空點了點頭,答允:“好。不過,你知道妁兒在哪裏,請把我們帶到妁兒那裏去,我們必須先見過妁兒再見陛下。隻有和妁通過氣之後,才知道如何應對陛下的問題。”

衛驍微勾唇角:“好。所以才要你們換裝。我也認為這樣最好。”

“來,衛大將軍,和你好好喝一杯,然後休息一下,夜深人靜再進宮吧。敬你,謝謝你救了玉奴。我心裏的一塊大石總算放下了。”

衛驍點了點頭,微微的唇角上揚,將心底的愉悅展露無疑。他知道鄭無空對於義妁來說很重要,等於是她的第三個父親,所以,隻要義妁能開心,衛驍就感到愉快。

鄭無空其實也是一個灑脫的人,現今一高興,馬上就叫小二來,把客棧最頂級的飯菜都送來。三個人美美的飽餐了一頓。

之後,衛驍把皇宮裏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再讓鄭無空換裝,然後就靜待子時皇宮大內換崗時再進宮。

衛驍倒是有權利隨便什麽時侯帶“侍衛”進宮,但就怕是那些追殺鄭無空的人看出來了,破壞了與義妁獨處的時光。

義妁見到鄭無空與玉奴,高興地從暖榻上蹦了下來。

如今,崔府誌已經被抓了,她唯一擔心的就是鄭無空和玉奴,如今見到,喜出望外,上前叫了一聲“師父”,一把抱住了玉奴。

從小到大,她跟玉奴的感情就特別好。這一抱,立刻就感覺出玉奴的傷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