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扔出人的那一下,覺得無比暢快。

遙遙望向那赤元真人被扔飛消失在幽暗中,他懶得管對方,轉身邁步,就要往前過橋,走向那道門。

但是步子往前一邁,剛要上橋,本來與橋的另一端之間拉近的距離卻在這半步之間往後拉遠了不少。

原先離橋對麵不過五六丈,吳逸往前一邁,卻是瞬間像往後退了幾十丈。

嗯?

吳逸往後瞥了一眼,發現身後仍是一片幽冥,回望遠處,通往陰司正門的回路已經看不到了。

他緩緩將目光移向右上方,隻看到,幽冥虛空之中,一道人影懸浮其上,負手而立。

“這是卯酉星法,你盡管走,我可以讓你一輩子與這道橋兩不相見。”

吳逸翻了個白眼,抬頭道:“所以你想怎麽樣?”

半空中的赤元真人飛落幽冥濁氣聚集的地上,他一張老臉上此時長須無風自飄,怒意在眼中含而不發,聲音也冷酷了許多:“好神通,身法比道門的地行術和縱地金光都要快的多,我還真想知道,你師門到底是誰,為何知道我等之事?”

“我說了,你就會讓我走?”

吳逸聽他語氣冷然,越發與之前在大殿上的感覺不同,心裏也越覺得奇怪,於是口中也反問道。

赤元真人眉頭輕挑:“自然,我教並非蠻不講理之人,我印象裏教中人與你素未謀麵,實在想不出來有何仇怨,你若說清了,沒準能化了冤仇。”

吳逸心想,那個什麽勞什子青萍上仙的既然和他同屬通天教主手下,青萍上仙都能忽悠,他沒準也行。

他於是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閑適樣子,兩手叉在胸前道:“冤仇嘛,是說不上的,怪之怪你們那個青萍上仙,在妖書經文上大說一通,什麽碧遊宮大天尊,我師傅說,三界之內稱大天尊的寥寥可數,又曾住在碧遊宮的,似乎就隻有這什麽通天教主了,偏巧那青萍上仙又幹的是收聚生魂害命的事,我自然隻能替天行道了。”

“你師傅……”

赤元真人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小子隻有龍虎境,但展現出來的神通卻遠超他想象,背後傳承必非尋常。

要麽殺掉,要麽收攬他,要麽……

心中生起一個念頭,他緩步上前,麵色反而寬和了幾分:“這中間想來有些誤會,你師傅,是哪位仙家?”

吳逸搖頭露出三分輕蔑,嘴角輕揚道:“我師傅嘛,是西牛賀洲一位曆劫不老,萬法精微的大仙,人稱菩提祖師,你孤陋寡聞,想必不知。”

“菩提祖師?”

赤元真人聽到此名,遍尋胸中所知地上仙家,也沒有聽過此等名堂,而且也覺察到了一絲不妥,當即眉頭一皺:“菩提是西方佛門之語,你怎麽說是仙家?”

吳逸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笑道:“這有什麽,我師傅講一會道,說一會禪,光道門中傳法就有流,靜,動,術諸門,從打坐參禪,呼風喚雨,到隨心變化,騰雲駕霧,無所不包,禪玄一體,怎麽不行?”

赤元真人聽他說到“禪玄一體”時,本來還算冷漠的神情上終是透露出了一絲明顯的不悅:“我看你體內龍虎二氣充沛,道氣純正,怎麽敢如此輕慢玄門,西方佛門終屬外道,怎能與道門一家?你這師傅是哪處洞天的仙宗?如實招來!”

吳逸倒覺得好笑,你要能找的到我跟你姓。

隨即憋著差點溢出來的大笑,說道:“我師傅就住在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常說三教合一才是正道,他老人家神通廣大,隻怕你找不著。”

“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赤元真人遍尋所聞,也沒想起西牛賀洲有這等山門,念頭一轉,冷笑道:“你莫非是怕我尋仇,連累師門,才信口胡謅的吧?”

吳逸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千萬別誤會啊,別說是你,就算是你們家那個拾人牙慧的通天教主親臨,恐怕也不夠我師傅打。”

赤元真人一聽到這話,當即臉色沉了下來:“你說什麽?”

吳逸緩緩邁開了步子,走向赤元真人,拳頭攥緊:“聽不到?那我再說一次,別說是你,就是你們那個通天教主,也沒資格見我師傅。”

這時候說實話,吳逸很希望手裏還留有匕首,有匕首的話,根本不用廢話那麽多,直接一刀就過去了。

赤元真人這下徹底斷了其他要收攬他的念頭,麵色沉如重鐵,眼中寒光迸發:“你這是找死。”

眼見吳逸赤手舉拳攻來,他背在身後的雙手已經開始了掐訣。

剛剛大意了,沒有閃,現在可不會再讓了。

“卯酉星法。”

吳逸剛剛提步舉拳,就發現對方的距離開始瞬間拉遠。

又來?

他踏下一步,毫不猶豫地運起了雲體風身,從剛才起,他就已經決定了,既然沒有匕首,那就把他打到死為止。

隻要他人死了,什麽法就都解了。

自從上一次睡覺初練了借相法後,吳逸的雲體風身的速度比之前自然又快了一些。

拉遠幾十丈的距離對他而言幾乎就如同從沒有過一般,反而還瞬間欺近了赤元真人身前。

咫尺之距,吳逸甚至還沒觀察到赤元真人的表情發生任何變化,自己的拳頭就已經忍不住,精準的砸在了他的臉上。

重拳印入他的五官,在吳逸眼中,也震得赤元真人腦中一點靈光發生了震顫。

赤元真人察覺到痛感的一瞬,身子就已經倒飛在幽冥之中。

陰風呼呼過耳,痛感貫徹魂體,通過拳頭印入的麵門直抵天靈一點靈光。

赤元真人大大低估了這一記重拳的威力,即使這魂體是奪來的,痛感也非比尋常,飛出了足足一裏,才暗運玄氣,在空中硬生生止住去勢。

停住之後,他心裏仍是止不住的驚駭。

這是什麽神通?

和“卯酉星法”類似的縮地法?

可他完全看不到,對方是什麽時候念訣施法的?

“哼!”

赤元真人重整體勢,周身靈光驟現,一圈光罩從腳底漫起,就要覆上全身。

吳逸的身影在那之前,好似憑空出現一般,閃至了赤元真人身前,利落地對著胸腹,抬腿就是一記側踢,全然不給機會。

但那一腳精準地踹中他身體時,卻並沒有擊中的實感,而是渾如擊中了一團煙霧,力道盡數落了空。

“嗯?”

吳逸愣了一下,卻見赤元真人一身魂體將散未散,就像是一團還能看清楚麵目的人影,他目露異光,冷笑道:“聚則成形,散則成氣,你縱有神力也是枉費力氣。”

這人影雖在聚散之間模糊無定,但手上卻仍能施術念訣。

吳逸同時也感覺到,周圍的陰氣氛圍,變了。

籠罩四周的幽冥之境中,陰氣開始了不尋常的湧動,兩道長長的青光,自幽冥陰氣中緩緩而現。

“那是……”

吳逸分明看見,一頭陰氣包裹的什麽東西,正抬爪挪步,從黑暗之中走出。

是一頭白眼黑身,渾身陰氣彌漫的……老虎?

赤元真人飄在巨虎頭頂上:“西河天宗道法善召陰鬼,我就用這無邊陰氣,召一隻鬼虎,此虎能以生魂為食,凡人生魂近了,隻會魂喪膽寒,任其吞噬,小心了。”

他笑容登時收斂,身下鬼虎也似乎明了其意,虎目中厲色迸發,碩大虎軀裹著陰寒鬼氣飛也似的撲殺向了吳逸。

一口就足以將人吞下的虎口,以凡間猛獸難望其項背速度撲殺而來,吳逸腳下正要挪步躲閃。

但一起腳,卻發現腳下一陣沉重感襲來,吳逸往下一看,自己所踏的陰濁之地裏,正被冒出來的數道形如枯槁的黑色鬼手給牢牢鉗住。

而眼前巨虎撲來,它那壯碩的虎軀上纏繞的陰氣也濃鬱得幾乎凝成實體,甚至連帶著周圍也變化出了幾十,甚至上百道從中伸出的鬼手利爪,罩得四麵八方,密不透風。

巨大的虎身攜同無數道鬼手撲落,吳逸小小的身軀很快就被淹沒其中,埋在了群鬼與野獸堆間,就在赤元真人眼前。

“這鬼虎身上不知積了多少冤魂,你豈能逃脫。”飄在半空的他看著鬼虎與眾多厲鬼埋頭撕咬吞噬的瘋狂模樣,不禁搖頭一聲冷笑。

赤元真人大袖一拂,不遠處的鬼虎陰氣猛然受激,瞬間化作了一團陰風,消散無蹤,吞噬吳逸的地方,什麽都沒剩下。

“看來已經魂飛魄散了……”

他還在為自己去一大敵而得意之時,全沒注意到,自己周圍的風,也有了一絲絲微動。

嗯?

等到赤元真人才微微察覺到似乎有什麽不對勁時,他眼中最後看見的一團昏暗幽幽,已經變成了炫然奪目前的……

金光!

以赤元真人為中心,周圍閃出的無數道如火的灼灼金光,如同四麵潑下的一道光網,四麵八方,從頭到腳將他整個人圍了起來,然後精準地覆蓋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就像是幽暗之中,熊熊燃起的一團熾熱火球,照亮了附近幽冥之境。

“啊啊啊啊啊啊……”

神光一照,鳳目金光對魂體的傷害遠超肉身,聚散成形的法術在此麵前也無所遁形。

赤元真人被這團莫名其妙突然而來的灼灼光輝照耀得五內俱焚,神魂欲裂,縱然他有千百種咒術,此刻也全然沒有用武之地,連抬手的時間都沒有。

在繞了不知有多少圈後,一道人影收斂金光,從神速中停了下來。

吳逸看著被鳳目燒得通身金黃與灼紅焦黑,混同一體的赤元真人,暗暗想道:“幸虧老子先留了個身外身,自己在後頭躲著,不然還真被你放出來的這頭老虎陰了。”

這念頭自然也隻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吳逸玩夠了,沒打算再給他反應過來的時間,當即瞬身過去,一腳往他下盤,就將赤元真人的魂軀踹倒。

然後跨到了倒地的赤元真人身上,兩手成掌,一前一後中線對直,裝模作樣擺起了他前世看電影頗喜歡模仿的一個拳架。

“見過這個嗎?這叫詠春。”

拳頭攥緊。

雲體風身!

赤元真人的腦袋上瞬間,響起了一連串形同鞭炮的碰碰炸響,連聲急促而激烈,響徹幽冥,久久不絕。

城隍陰司大殿內,朱筆批案的城隍動筆之間,忽然眉間一緊,抬眼望向殿門之外的無邊幽深。

“此地為幽冥陰司,不通人煙,哪來的鞭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