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毫發僅從肉眼看,也能看出殊為不凡,纖細之極的發身透著極淡的異色流光,纏繞毫發全身。

吳逸從拿到毫發的一瞬之間,自己的身體就恍然間恢複了現實肉體的觸感,他呆呆地看著掌中這根毫發,雖然明白了這靈寶的真麵目,但現在真拿在手上,還是有些恍然如夢的不真實感。

鎮守金鼎山千百年,讓三教之人魂牽夢縈的鎮嶽靈寶,竟然真的隻是一根頭發?

雖然以自己這個師傅的能耐來說,似乎也能說的通,不過,這東西居然能讓儒道佛三家門人都覺得這是自己教門中的異寶,也是不可思議。

“小鬼,造化不淺啊。”

一陣蒼老的聲音頓至,吳逸所處的雪白色空間之中,清風忽起,通臂仙裹著白袍,盤膝浮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出現在吳逸跟前。

“老仙,這根毫發就是所謂的鎮嶽靈寶?”

吳逸攥著淡淡發光的毫發,向著通臂仙問道。

通臂仙叉手在胸,老臉頗是欣慰地道:“主人所選的弟子,到底是有些不尋常,看你胸無丘壑,關鍵時刻卻能一語點破,也是出乎老朽意料之外,這咒語,你是如何想到的?”

吳逸也不好說這是照搬的書裏的,於是就答道:“靈機一動,機緣所至,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通臂仙嘖嘖道:“主人所設的咒語,除了必須為三教合一之外,還得是前無古人之咒,也就是說,必須是前人未曾用過的咒訣,縱有人能過得了之前的幻境謎題,也不過是些小把戲,這一道,才是真正的考驗。不曾想,你竟然說了出來。”

前無古人之咒?

也就是說,“唵藍淨法界,乾元亨利貞”這句此前還從沒有人拿來當成咒訣用過?

這可真是……

吳逸笑道:“那我要是過不了怎麽辦?”

通臂仙長臂一伸,理所當然地道:“老朽隻是奉命在這琉璃鐵樹下看寶貝的,過不了之後如何如何,那是主人才能決定之事,老朽不敢妄言。”

聖尊師傅眼下應該還在履真宮裏頭睡著,天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

吳逸這麽想著,又想到自來這金鼎山下,所見景象幾度變幻,又是山洞隧道,又是琉璃鐵樹,石碑石像的,如今又到了這一片純白之境,積攢了一堆疑問:這些個景象是怎麽回事?石碑和那三個石像是誰立的?聖尊師傅和金鼎國公主又是什麽關係?

剛好現在那通臂仙就在眼前,於是他就順勢,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來時的一堆問題都拋了出來。

通臂仙聽他這嘴一通狂說,先是愣了一瞬,隨後雷公嘴上獠牙全露,開懷長笑,笑聲不絕。

“哈哈哈哈……你小子問題還真不少。其實這諸般洞天幻象,除了這琉璃樹和老朽以外,都是隨來人心境而變幻,此地從一開始,就是為你而準備的,你來了這金鼎山,通往考驗之地的入口才會打開,考驗也是因你默念碑文而機關開啟,至於其他人所遇,就是附送的了,若你小子不來,就是大羅天仙到了這金鼎山,也進不了此等地界。”

“那要是其他人碰巧通過了考驗怎麽辦?鎮嶽靈寶也給他們?”吳逸好奇地追問道。

既然這考驗一開始就是聖尊師傅給自己準備的,她會不會也想過自己隨同其他人前來的情況?

萬一自己翻了車,寶貝讓別人得了,豈不搞笑?

通臂仙笑道:“若真有他人能通過,那人也必是造化所鍾,天選之才,有這靈寶也不算明珠暗投,隻是真要到那等時候,老朽估計,小鬼你也顧及不了那麽多了。”

也是……

吳逸想起聖尊師傅最初因為自己想放棄修煉就差點一把火燒了自己,要是錯失了鎮嶽靈寶,雖說看上去隻是一根毫發,但指不定會挨多少頓揍呢。

“那這鎮嶽靈寶呢?最初我師傅她又是怎麽與那金鼎國公主扯上關係的?”

吳逸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了一千七百年前群魔以遮天蔽日之勢逼近金鼎山,發難之際被金鼎國公主從香囊中取出毫毛一下全秒的事情經過。

知道了鎮嶽靈寶的傳說由此而始,但仍然沒有解開,聖尊師傅與這金鼎國公主之間,有什麽淵源。

“唉……”

通臂仙用手摸了頂上已經禿了的頭皮,本就顯些老態的毛臉上此時像是被勾起了久遠的往事,滿刻著深邃的老眼中,也現出了一絲懷念之意。

“那公主也是個可憐人,本來衣食無憂,被通天大聖給掠了去,生得又美,險些就要遭玷汙,若不是主人及時搭救,恐怕她別說保持完璧之身,也撐不到天兵來救便已被玩弄至死。之後歸國,也是因為曾被妖精擄掠,而聲名有了瑕疵,最終孤獨終老。”

吳逸接著問道:“這通天大聖很厲害嗎?我那師傅既然有能耐送寶物救公主,為什麽不幫她把那老猴精給順手解決了?”

通臂仙聽了這話,老眼中微閃利芒,道:“你怎麽知道,通天大聖是隻老猴精的,碑文上可沒說它出身如何。”

吳逸眉頭一挑:“我碰巧在家鄉聽過一些類似的傳奇異事而已,猴精據說都愛擄掠良家婦女當夫人,我還知道齊天大聖呢,你知道不啦?”

“齊天大聖?”

通臂仙目光遲疑了一瞬,轉而又消了疑慮,嗬嗬笑道:“你知道也不足為奇,多半是通天大聖的一些惡行惡跡流傳後世成了說書人嘴裏的逸聞,不過我活了這許久,也隻知道通天大聖,丹霞大聖,還有那借於馬猴朱厭一萬魔兵的泗州水猿大聖,這什麽齊天大聖,卻是從未聽過,莫不是凡間說書人編的?”

“算是吧。”

吳逸隨口應了句,心裏卻是記下了這其他幾個名字,丹霞大聖,水猿大聖,水猿大聖似乎又在哪聽過……

算了,先不管他。他又說回了剛剛的話題:“接著說,這通天大聖是有多神通廣大,我聖尊師傅為什麽不直接降了它,反而要等到天兵來救人。總不會是師傅她怕了吧?”

通臂仙擺手笑道:“小兒胡話,主人那時縱然年幼,但也已成得仙體,萬劫不磨,那通天大聖縱然自稱十萬總魔君,也終歸是天兵手下敗將,並不能與小主人相提並論,隻是當年許多事都難說的很,我也不是萬事皆知,隻知道當時小主人有事無法親自出手,這才留了一根毫發給那公主救命之用。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問問你師傅。”

還年幼時就得道了?

吳逸不由得就想起這個聖尊師傅剛寄宿於自己體內,去陽城不久時也說過,她隻花了三年就成得了萬劫不磨的長生仙體。

這個通臂仙又叫她小主人,想來年紀應當是挺老了,便又試著再問了一句:“老仙,恕我冒昧,你說師傅她幼年就得了仙體,那當初她得道時是多大年紀?”

通臂仙此時卻是用手指敲了敲猴毛全光的禿頭,邊沉思邊道:“嗯……記不大清了,那時老朽我還隻是個普通的老猿,小主人那時也許三百多歲,又好像是五百多歲……總之,學道前活了三五百載應該是有的。”

……

“不是,三五百載……叫幼年?”吳逸頓時聽得嘴角輕抽,表情僵住。

怎麽遇到的都是些幾百歲的家夥?

“大驚小怪。”通臂仙與他說了一會兒,也現出了困倦之意,朝天打了個嗬欠道,“現在你靈寶也拿了,往後說不定還要平添許多麻煩,好自為之吧,老朽要睡覺去了。”

啥?

還不等吳逸再問,通臂仙將那猿身一抖,又化作一陣清風,消失在了這片純白世界之內。

然後,吳逸手中的那根銀光畢現的纖微毫發,倏忽間飛騰而起,拖出幾道縱橫周身的弧光,軌跡變幻難測,難以捉摸,縱使吳逸有雲體風身,也隻能任由這根毫毛亂飛,根本無從捕捉。

這靈寶找是找到了,可是自己似乎使喚不動它。吳逸如此想道。

銀色毫毛在毫無規則和固定軌跡地亂飛了數遭之後,終於尋到了一處目標,毫無半點猶疑地,射向了吳逸後頸之處發根之處。

乍然間,吳逸隻覺得後頸發根處一陣火辣地刺痛突而襲來,在那一瞬間,他耳旁似乎又多了一陣帶著幾分調皮與戲謔的輕聲幽幽而至。

“這根救命毫發,你就姑且用著吧!”

聲音一畢,又是一陣前所未有的強光遮蔽了吳逸的視線,令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強光挾著吞噬天地的氣魄,覆蓋周遭一切,甚至衝破了洞天福地的禁錮限製,直達金鼎山外。

光照勝似曜日,一瞬之間,由金鼎山而起,遠跨千裏萬裏,達至整座南贍部洲之外,甚至於西牛賀洲,東勝神洲,北俱蘆洲,無論宗門洞天,名山大川,都能窺見一斑神光餘暉。

天下震動,十方皆驚。

遠在北方的東秦國大洛城,為與古洛陽相區別,又稱東洛。

大洛城皇城之內欽安殿,是朝廷各種大祀所在,如今設作了供奉鄧,辛,張,陶等十二名雷部神將的神堂大殿,司掌祭祀年年風調雨順,觀日夜吉凶。

而就在此時,南方銀光乍現,同一時間,欽安殿前自前朝起矗立三百年曆風吹雨打,刀劍兵禍都不曾損毀的祈禳大劍石雕,竟在那一瞬間,裂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東秦國境北方的群山之處,與北俱蘆洲有著一海之隔的近海平原,有一尊大毗盧遮那佛金像,同時也被這道遠跨萬裏的銀光所懾,光彩都暗淡了不少。

佛像之下,擁翠攬青的堂皇莊園裏頭,有一道燦然瑩眸猛地睜眼,透過窗欞遙望蒼天,銀光熠熠,輝映層雲。

“這異變的方向是……南方?”

同時,金鼎山以西萬裏外,某處孤崖的雲霧之間,棲息遠望的獅駝國三國主蘇渤拉尼看到了這道遠方宛如橫絕天際的銀光,眼裏更是興奮地溢出光彩。

“多年未曾踏足此地,這中土果然有些妙處!也算不枉!”